正直晌午,不少病患家屬都出去買飯回來了,走廊裡除了消毒水的味道,還夾雜了絲絲飯菜香。
雷軍當然也聞到了,而且從昨天晚上忙活到現在,他也是湯水未進,此時又被飯菜的味道一勾引,肚子不爭氣地咕咕直叫。
“呃……”雷軍有點窘,訥訥地問溫暖餓不餓。
“我不餓,你快去吃飯吧。”溫暖勉強展顏一笑,滿是疲憊和虛弱。
雷軍很想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尤其是生病中的人更應該多吃一點,可是他天生就嘴笨,而且……老大的女人,他不好說太多。
最後,雷軍朝溫暖點了點頭,又給溫暖留下一個電話,吩咐道:“按1鍵就是我號碼,有事給我打電話。”
“好。”溫暖笑答。
雷軍走後,整個病房安靜了下來。她雖然已經清醒,可腦海裡還翻騰着剛剛夢境的片段。
喬允哲的真實模樣,坦白說溫暖沒有見過。記得在喬家,她只看過一次喬詩詩給她拿得照片,很久之前了吧……具體模樣溫暖記不太清了,只覺得當時看到喬允哲照片的第一眼,她就只想到一句話:翩翩君子,溫潤如玉。
也不知道她離開的這些時間,他過得好不好。
男人與女人之間的好感,並不全是因爲感情,就好像她跟喬允哲,她不會用“愛情”去定義,也不會用“親情”去說明。
有時候只是因爲他們彼此都需要一個依靠,正巧在某種特定的時間、環境下遇到了,然後就攜手一路走來。
就是這麼簡單,可感情的滋生,卻越發得深入和難以自拔。她會掛機他,卻不是因爲愛,至少不是狹義上的男女之愛。
坐得久了一些,溫暖感到自己身體的“某一處”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她不得已只好又輕輕地重新躺回。
這個病房裡有兩間牀,兩牀之間隔着一個白色醫用屏風,溫暖緩緩轉頭,看到屏風後的病牀上似乎躺着一個人,這才發現原來她並不孤單。
“你在嗎?”溫暖輕輕喚了兩聲,她其實並不像這樣做的,只是……她希冀着或許對方也正無聊得發悶,又因爲不好意思而羞於啓口……
溫暖並不介意自己率先做一個鋪路的人,至於路鋪好之後,對方要不要走,她並不會強求。
等了一會兒,發現對方沒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溫暖微微有些沮喪。不過轉念一想,或許人家睡得正香也說不定……
不多時,小護士推門進來,帶着天藍色的醫用口罩喊道:“一牀溫暖,有針。”
“在呢。”溫暖答道。
小護士換好藥之後,走過來準備爲溫暖注射。溫暖其實很怕打針,可是自從五年前她被弄到阿拉伯之後,也許是因爲身爲人母的自覺,也許是經歷得多了,心理承受能力反倒有所提高。
止血帶勒在手腕上,很緊很疼,溫暖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皮膚一點一點變得紫紅。
醫用不鏽鋼的針尖不是特別粗,卻也比平時扎針用的針頭略粗一些,溫暖睜大泛着紅血絲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針尖刺破皮膚,一點點滑入到血管裡時,帶起的片刻冰涼。
護士調好輸液滴速,又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這才離開。
溫暖試着動動手指,很僵硬的感覺,原來即使自以爲已經不怕打針,可目睹到這一切時,還是會不自在的緊張。
聽護士剛剛說,這是安神促睡眠的藥,溫暖當時沒掛在心上,現在卻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雷軍留給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溫暖迷迷糊糊地抓起手機,看也沒看直接按下接聽鍵。
“喂,找哪位?”溫暖慵懶地聲音,像一隻渴睡的小貓。
對方先是一怔,然後又靜默了片刻,溫暖也沒打算繼續跟對方說話,因爲她的眼皮已經支撐不住了。
就在溫暖即將要切斷電話時,對方好像終於想起打這個電話的存在感,只是口吻十分不滿,說得話也是讓人一頭霧水,“雷軍留你一個人?”
溫暖微閉着眼,有些困惑地皺起眉頭,心道對方說得什麼啊,好奇怪啊,什麼雷軍留她一個人……
雷軍……留她……一個人?等等,對方怎麼會知道雷軍,還知道她現在的狀況?
“你是……冷天煜?”溫暖倏然驚醒,全無剛剛的睡意。
冷天煜的右手正輸着液,左手拿着電話,有些無奈地用話機輕頂着眉心。這部電話是他跟雷軍專用的,現在不在雷軍身上,又是個女人接的,除了她溫暖,還能有別人?
“我以爲你智商也住院了呢。”冷天煜調侃道。
溫暖此時真心覺得冷天煜是多麼的可怕,而且如果有人告訴她冷天煜不是正常人,她也一定會給對方點贊。
試想一下,若是換做一般人,發現接電話的人並不是自己要找的人,是不是得先問一下誰誰誰去哪了,或者覈實一下是否有打錯電話的可能。
可事情發生在冷天煜的身上,一切都不同了,這傢伙直接經過大腦排查,然後得出結論,並且快速地作用在對方身上,真真是讓人措手不及。
怪不得剛剛他久久不說話,原來腦子裡是正在高速運轉計算呢,溫暖膜拜……
“呃……雷軍出去吃飯了,他把電話暫時留給我,等他回來我告訴他。”溫暖的氣勢,在面對冷天煜時,總會不知不覺地矮上三截。
“沒事……”冷天煜彆扭地說出這兩個字,其實他還想問溫暖一句,她怎麼樣了,可是這種話讓冷天煜問,還不如殺了他。
溫暖有些尷尬,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她竟然有些臉紅心跳,如果沒記錯的話
,這好像是他們第一次通電話,雖然開端有些意外,不過過程倒是蠻“驚心動魄”的。
此時的溫暖,小手緊緊握着手機,甚至手心裡沁出一層冷汗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冷天煜的不說話是什麼意思,她也不知道面對這種情況時,她是應該主動開口問他點什麼,還是她直接說再見,然後掛斷電話?
“呃……你怎麼樣了?”最終,溫暖選擇了妥協,她不是個喜歡冷場的姑娘。
冷天煜心裡長出一口氣,口吻上也緩和不少道:“還好,你呢?”
冷悶騷心裡打得算盤是這樣的:是你溫暖先問的我,我現在反問你,純粹是出於禮貌,你要是想多了,那就是太小家子氣了……
冷天煜,有沒有告訴你,想得太多也是一種罪過……
“呃……我、我也、我也挺好的。”溫暖這麼一說完,又覺得自己這個回答太不正式太敷衍了,她怎麼可能會好,要是真的好,誰還住院啊!
“不對不對,我還有一點不舒服……呃……不過也快好了。”溫暖的出爾反爾,冷天煜全當做是受寵若驚。
畢竟,能讓冷天煜主動關心的人,除了他母親楊雪,再就是溫暖。
冷天煜彆扭地看着自己手背上的輸液管,百無聊賴地輕晃着,“怎麼不吃飯?”他可沒忘記醫生對他說的話,溫暖有重度貧血和營養不良。
溫暖感覺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雖然自己現在這個德行,全都是拜冷天煜所賜,而且他還對她做了“那種”事,她不記恨他,都算以德報怨了,怎麼還會因爲這個“打錯”電話,而有些心悸呢。
而且冷天煜這是怎麼了?居然主動關心起她吃不吃飯?還是說……他又有什麼陰謀?
“不想吃,不餓。”溫暖選擇了一種保守的回答,等着冷天煜的反應。
果然,電話這端的冷天煜不滿地蹙起劍眉,呵斥道:“‘不想’的事情太多,但是有些‘不想’,是你必須要去‘想’的,這是責任!”
冷天煜這番話說得乍一聽上去,有些雲山霧繞,可這是他思忖好久後的出來的答案。
假設:他跟溫暖一輩子都沒有遇到彼此,他也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兒子存在這世上。那麼溫暖將會是溫夜的唯一直系親人。
那麼,溫暖的健康問題就不單單是她的個人問題,更是溫夜要面臨的巨大問題。試想一下,溫暖年輕時可以選擇“忍一忍、抗一抗”,可是當小病變成大病,大病無法祛病時,這就成了溫夜的負擔。
所以說,讓自己活得健康一些,是爲孩子的未來添磚加瓦,這話很有道理。
“冷天煜,你……你說的什麼呀!”溫暖現在只想睡覺,她不就是一頓飯沒吃麼,怎麼還上升到責任意識的高度了……
“帽子”有點大,她有點扛不起來啊……
“總之,飯必須吃,而且必須要吃精、吃好、吃飽,懂?”冷天煜真是佩服自己的語言能力,瞬間就整出個“三吃”理論。
吃精、吃好、還得吃飽……溫暖哭笑不得,心道今天的冷天煜怎麼這麼反常,這是喂人還是餵豬呢,難不成他要把她養胖了,年底好賣個好價錢?
“哦。”溫暖即使心裡想法再多,面對冷天煜時,她也能做到瞬間歸零。
“對了,詩詩怎麼樣了?好點了麼?”溫暖的心裡,還記掛着喬詩詩的傷勢。
冷天煜心道,還喬詩詩個P啊,他這邊都難受得要死要活呢,哪還有心思關心那個女人?而且有齊蘊在,喬詩詩保準死不了。
這話若換做平時,冷天煜一定原封不動地送給溫暖,外加吹鬍子瞪眼和不滿喝斥。不過今天的他,一點這個想法都沒有,而且……他甚至想扯一個白色的謊言來安慰她。
“她不會有事的,齊蘊醫術,值得信賴。”果斷廣告詞套用啊,冷天煜說完這句話以後,煩躁地耙了耙頭髮,好丟臉的感覺。
溫暖心裡一暖,冷天煜這是在安慰她麼?雖然這句安慰被他說得很刻板,甚至算不上態度良好,可溫暖卻感動得稀里嘩啦。
果然,從未被冷天煜好好對待過的溫暖,竟然如此容易滿足。
“冷天煜,謝謝你……”溫暖眼眶泛紅,她甚至覺得曾經的自己那樣敵視冷天煜,真是好罪過……
冷天煜懵了,心道溫暖難不成還發燒了?如果腦子沒燒壞,她怎麼會是這個反應?
還是說……溫暖這是在“反諷”他?
“溫暖,你……”你活得不耐煩了吧……這句話話,冷天煜沒等問出來,溫暖趕緊截住回答道:“對了,雷軍回來了,我把電話給他!”
就這樣,冷天煜原本要撂出來的狠話,不得不重新吞回肚子裡爛掉。
雷軍接過電話後,並不着急立刻接聽。他將溫暖背後的靠枕又墊高些,又將牀尾放置的小飯桌拿過來支好,然後把從外面買回來的皮蛋瘦肉粥拿出來,把一個小湯勺放入到溫暖的手裡,這才離開房間去接電話。
溫暖從頭到尾就像個機械娃娃一樣,她除了配合着雷軍動作而動作外,其餘的一切都是雷軍搞定的。
沒想到平時看起來冷冰冰酷酷拽拽地雷軍,竟然也有如此細心的一面,溫暖又被感動了……
那句話怎麼說來着,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雷軍本想去露天陽臺上接電話,不過一想到溫暖還在病房裡,他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鷹眼……”
冷天煜關掉視頻監視,意味深長道:“沒看出來,你小子挺會照顧人啊……”
雷軍心內一驚,趕緊撇清道:“老大,不是那樣的……”
“我說是哪樣了嗎?”冷天煜心情好像十分不錯,他也不過是逗逗雷軍,看到他將溫暖照顧得很好,他很放心。
也許有人會問:“冷天煜,你不擔心雷軍把溫暖撬走?”
這個問題的答案,冷天煜十分胸有成竹,雷軍不可能覬覦女人,更別提他的女人了。
冷天煜不會告訴別人,雷軍早年在部隊出任務時,被對方一個女敵對給暗算了,差點“失身”,從那以後,雷軍對女人就過敏了,確切說是深深地懼意。
話說回來,冷天煜這時候打電話,難道是……
“鷹眼,家裡出事了?”雷軍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這個。
冷天煜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心道雷軍啊雷軍,你就不能盼着點我好麼?
“陳宇鋒在病房麼?”冷天煜這才問出自己關心的重點。
陳宇鋒啊……雷軍在心裡一尋思,頓時靈光乍現,原來鷹眼打電話的目的,就是爲了查崗啊……
“沒有,一直沒出現,鷹眼你放心,我不會讓溫暖跟他接觸的!”雷軍信誓旦旦。
要是換做平時,冷天煜一定會特酷地指責雷軍瞎說,然後巴拉巴拉地說一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話,比如誰會擔心那個女人跟誰說話啊……誰管她又搭理了誰啊……
可是冷天煜今天的回答,卻只有一個“嗯”字。
只此一字,看似短小精悍,實則高度包括,意味深長啊……
雷軍一喜,心道自己終於猜對一次鷹眼的心思,太特麼不容易了……可是又有一件事讓雷軍很糾結。
“鷹眼……”雷軍口吻突然有些遲疑和不確定。
“……嗯?”同樣的,電話那端的冷天煜,也是心不在焉。
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雷軍跟隨冷天煜這麼多年,雖然本人資質稍顯駑鈍,但是架不住天天的耳濡目染,漸漸地……雷軍也學會審時度勢,思量再三了。
猶豫半天,雷軍也拿不準到底要不要把那件事告訴鷹眼。他再想,要是鷹眼覺得面子掛不住了怎麼辦,或者面子掛住了,但是藉機報復溫暖又怎麼辦?
雷軍雖然對溫暖毫無男女之情,可是男人欺負女人這件事,他一直看不慣,只是礙於冷天煜跟自己的關係,而且老大又是打着“以愛出發”的名義,誰知道呢。
但是今天這個事兒……
“雷軍,你什麼時候也學會吭哧半天不說了?”面對雷軍的彆扭,冷天煜不得不粗暴。
“呃……”雷軍感覺自己額頭三條黑線密佈,好吧……這是老大你逼我的。“老大,溫暖剛剛睡覺做夢了。”
冷天煜納悶,心道做夢就做夢唄,你雷軍至於這樣難受麼。
“嗯,繼續?”奇怪,輸液管裡竟然有氣泡?彈彈彈……
雷軍一看冷天煜反應挺淡定,決定繼續交代。“然後她夢到一個男人。”
冷天煜彈輸液管的動作一頓,夢到了男人?難道會是……
“繼續!”這次的語氣,明顯比剛剛稍顯激動。
雷軍在心裡比劃起小九九,鷹眼有反應了啊,那肯定是激動啊!爲什麼激動個?一定是以爲溫暖夢到的男人是他吧……
殊不知……
“鷹眼,溫暖夢到的男人,不是你……”
冷天煜頓時有些沮喪,不過瞬間又重新燃燒起希望,不是他也沒關係呀!夢到溫夜也是一樣的……
冷天煜,你還能更會自圓其說一些麼……
“嗯,繼續……”
“也不是溫夜……”雷軍其實是消除自己心裡的猜忌,他並不是爲了打擊冷天煜而生的。
冷天煜不樂意了,口吻驀地一冷,喝斥道:“雷軍,你幾個意思?”真是看他現在過敏了,什麼山貓野獸都要來得瑟得瑟了?
雷軍一看鷹眼不樂意了,趕緊賠罪道:“鷹眼,我老實說了吧……溫暖夢到喬允哲了,而且哭得肝腸寸斷,我就看到這麼多。”
冷天煜一直是波瀾不驚,臨危不懼的,面對再危險的情況,他也能有條不紊地一一分析,找到最恰當的解決方法,得到最好最快速的解決。
可是他不能盜夢啊……
“她都說什麼了?”冷天煜眼神深邃地望着輸液瓶,恨不得將瓶身看出倆窟窿。
好你個溫暖,真是不夠你忙活的啊!這邊招惹陳宇鋒,那邊又念念不忘喬允哲?現在你又攪得我鬧心巴拉的……
雷軍這次真揣摩不透冷天煜的心思了,這種陰陽怪氣語調,想來……前景不太樂觀啊……
“雷軍,信不信明天我就把雷鐵的骨灰挖出來,給你泡水喝?”冷天煜威脅道。
雷鐵是雷軍的弟弟,更是雷軍的心頭之痛,冷天煜會這麼說,那就代表他也真能做出來。
“我說我說!”雷軍趕緊道:“溫暖也沒說什麼,好像說……喬允哲,你不能消失……不能……你變成粉末了,你要我怎麼把你揮散在風裡”之類的。
冷天煜心道,雷軍你小子現在學聰明瞭啊,開始扮豬吃老虎了啊!明明記得一字不差,偏偏弄出回憶的模糊和痛苦樣,給誰看呢!
“老大,溫暖現在還是病人,你能不能……”雷軍怕冷天煜又要折騰溫暖。
冷天煜笑了,笑得盪漾邪佞,“怎麼?你心疼了?”
“沒沒!”雷軍趕緊澄清,甚至下意識地對着空氣擺手,以示清白,雖然冷天煜看不到。
冷天煜眼神裡透着一股子算計,這種夢裡告白,算不算溫暖紅杏出牆呢?
“你把電話給溫暖。”冷天煜口吻聽不出任何異常,讓人摸不透他此時的想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