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京山,璀璨撩人,燈火輝煌的商業店面,川流不息的人來人往,迷惑人眼,迷亂人心。
炎夏轉秋的季節,是夜晚出來納涼的好時候。秋高氣爽,溫度適宜,夜市裡不少男男女女,歡笑嬉鬧着。
情侶們手牽着手,要麼在一處小吃攤前,你儂我儂的分吃一穗玉米;要麼在稀奇古怪的小攤子前,女孩兒對自己的男友撒嬌……千型百態,無一不洋溢着幸福。
冷天煜隱藏在夜視鏡後的雙眼,毫無情緒起伏地看着這些鏡頭,他不屑一顧。
在他看來,這種像過家家一樣的戀愛,他不需要。
可是爲什麼腦海裡總會想到溫暖,甚至將街上的路人,都當成是溫暖的樣子……
駛出鬧市,冷天煜一腳油門,車開得飛快,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純粹一些,不被“某些人”干擾。
陳勝接到冷天煜的電話時,他很意外。一方面最近這些日子,他也沒有跟冷天煜取得聯繫,另一方面,外界都傳聞他已經死了……陳勝雖然不敢肯定,但是心裡總要狐疑一番。
“好的,我會安排。”陳勝撂下電話以後,神情有些難辦。
冷天煜沒有死,陳勝並不稀奇,畢竟……像他這種男人,要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是冷天煜叫他保密,不要告訴任何人他回來過……這一點,陳勝自然是可以做到的,不過他這個時間來,顯然是爲了他父親冷禮平,難道是“劫獄”?
陳勝沒敢問,只好靜觀其變。
不過,冷天煜那張臉,早就成了京山大印象,連老頭老太太都認得的臉,他要怎麼低調的出現,才能算得上“保密”?
不多時,冷天煜來了。
他一身酷勁十足的黑色風衣,像冥界走來的撒旦,帶着一身肅殺之氣,霸道地出現在陳勝的地盤上。
“你有什麼事?”陳勝微微有些失望,他還以爲是冷天煜來了呢……沒想到不是。
也不怪陳勝看不出來,此刻進來的冷天煜,用一張硅膠面具掩藏了真實的長相,陳勝誤認,實屬正常。
冷天煜越過陳勝,直接就要進入內室,陳勝一看這還了得?肯定是不法分子來局裡鬧事啊!
“再敢走一步,我就開槍了!”陳勝掏出手槍,用槍口抵着冷天煜的太陽穴,神情嚴肅!
沒想到冷禮平這才抓來一天,就有人要上門打劫,想要分一杯羹?天真……
然,冷天煜卻突然轉身,對着陳勝微微一笑,“陳勝,不認識我?”
陳勝狐疑地皺眉,這聲音……怎麼這麼耳熟呢!可是不對勁啊……長得一點都不同!
“你、你是誰?”陳勝有點膽顫,畢竟今天就只有他一個人值班,而對方又看起來好強大的樣子……
“你我說是誰?”冷天煜斜睨着他,一副“你真笨”的樣子,用手肘架開陳勝的手槍,嘲諷他。
陳勝終於恍然大悟,連連後退三步,吃驚道:“你是……冷天煜?你是冷天煜!”
“天啊!你怎麼變成這樣了?”陳勝趕緊收起配槍,圍着冷天煜打轉。
冷天煜無語,“陳勝,有種東西叫僞人皮面具,你不知道?”
“……”陳勝被鄙視了。
審訊室剛剛結束對冷禮平的調查,兩個值班民警正在收拾桌面,冷禮平雙手帶着手銬,坐在冷硬的板凳上,雙眼無神地注視着地面。
冷禮平彷彿一瞬間蒼老了十歲,原本灰白相間的頭髮,白髮愈見增多,好像一夜之間,那個過韶關的伍子胥。
冷天煜進來時,他眼中的冷禮平,應該算是冷禮平這一生中,最狼狽的時候。
暗藍色的看守所囚服,鬆鬆垮垮地穿在冷禮平的身上,冷天煜從記事時候開始,他印象中的冷禮平,從來都是衣着整齊,就算在家裡,日常時間裡他也一定要穿着西裝。
可是……這個樣子的父親,冷天煜心裡不好受,想必如果父親知道此時他自己的形象,那一輩子的形象和堅持,反而成了一道傷。
陳勝朝屋裡倆辦事員使了個眼色,片刻後審
訊室裡只有冷禮平和冷天煜兩個人。
按理說,這種事件的發生,可大可小,要麼花錢各種賠償,私了;要麼對薄公堂,爭得臉紅脖子粗,先是和解,無果之後再協商賠償。
無外乎如此。
但是,偏偏這件不大不小的事情,發生了冷禮平身上,那就要上升一個高度。
比如,冷氏集團的企業文化好不好,能否擔當得起向外界傳遞正能量的作用。
不過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在冷天煜眼裡,統統歸結成四個字:上綱上線。
如果今日的冷禮平不再是豪門的代名詞,他喪失了一切光環,甚至沿街乞討,想必……就算冷禮平打死了人,別人還得說一聲原諒他。
樹大招風正是如此,樹很委屈,明明自己沒有動,偏偏被風追得萬分狼狽。
冷禮平歪着腦袋,神情是從未有過蒼老和憔悴,他絲毫不關心又是誰進來要嘲笑他,挖苦他,他只是再想着……兒子如果真的……出了事,那他該怎麼辦?
眼角有哭過的痕跡,淡淡的淚痕,從眼角一直延伸至耳際,冷天煜的心裡莫名一顫,原來父親也會哭……
這一刻,冷天煜承認,看見父親這個樣子,他的心……很難受。
微微輕咳兩聲,他好像還不太習慣當着他的面,喊他一聲“爸”。
冷禮平微微擡眼,在他眼前的是一張陌生的臉。
“我不認識你,如果你是來嘲笑我的,那請自便。”冷禮平輕輕一笑,神色間滿是落寞和疏離。
他今天已經不知道“收穫”了多少人的白眼,多少人的冷嘲熱諷,還在乎這一個?
這些人,都以爲他是“財神爺”的代名詞,可他從來沒有這麼認爲過自己。
在冷禮平的世界裡,他是一個普通的商人,一個不合格的丈夫,一個虧欠兒子的父親……
而這些問題,偏偏是用錢擺平不了的。
冷禮平活到這把歲數,見山見水,早就看透了一切。
在最關鍵的時刻,最沒用的東西,就是錢……
“我只是想看看你。”冷天煜拿過一張椅子,放在冷禮平的對面,“你坐我這個,不那麼硬……”
冷禮平原本心如死灰的表情,瞬間一亮,他深鎖着面前男人的臉,苦思冥想。
“我……”冷天煜想說的話好多,又覺得太過煽情和矯情,那不是他的風格。
突然,冷禮平眼神裡滑過一絲瞭然,卻沒有點破。
“那你扶我一把,人老了……站不起來了……”冷禮平突然“倚老賣老”起來。
這場談話,整整持續了兩個多小時,當冷天煜離開以後,冷禮平的眼中,隱約有淚光閃動。
天煜竟然來看他了……雖然他變了一張臉,不過……他的兒子,他不可能看錯!
走廊轉角處,冷天煜吩咐着陳勝,對冷禮平照顧一些。
陳勝十分吃驚,他還盤算着,如果冷天煜執意要帶走冷禮平,該怎麼辦。
現在……這種區區小要求,他有什麼不答應的!
“鷹眼你放心,我心裡明白。”陳勝趕緊點頭哈腰。
突然,冷天煜的眼角,瞟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
他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遇見陳宇鋒。
陳宇鋒神色有些焦急,想必也是來探望冷禮平的吧……只是當冷天煜尾隨着他,來到一個房間外,房間內的人卻吸引了他的眼神。
“宇鋒,你來了!”一聲甜膩的輕喚,闖入冷天煜的耳中,正是方海芯。
陳宇鋒點點頭,“海芯,伯母今天怎麼樣?”
方海芯的母親李慕,自從被帶到警局以後,神經一度瀕臨崩潰,方海芯寸步不離地守着她,這才讓李慕免於一次又一次的“自殺意外”。
接連幾天,陳宇鋒都沒有出現,方海芯有些心慌,不過今天一大早,陳宇鋒就再次出現在她們面前,方海芯真心覺得欣慰……
原來,陳宇鋒並沒有拋棄她們!
“她……她被用了鎮靜劑,剛剛纔睡下。”方海芯眼
神黯然地垂下頭,母親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雖然不是她直接造成的,可是她難辭其咎。
冷天煜看着眼前的狗血一幕,真想用相機,把陳宇鋒的醜惡嘴臉照下來,虧了溫暖還對他執迷不悟……溫暖啊溫暖,你看看你的陳教官,揹着你都做了什麼?
突然……
“誰在那裡?”陳宇鋒突然爆吼,他今天也不知怎麼搞的,打從進到太平看守所裡,他就總感覺到背後有一雙眼睛,一直死盯着他不放。
冷天煜心思複雜地一笑,他緊了緊風衣領口,轉身向着門外走去。
當陳宇鋒安排好一切,已經是半夜時候的事兒了。
他揉着酸乏的眉心,近來事情可真多……
經過冷禮平的房間時,陳宇鋒下意識地停步。他皺着英挺的眉,有些不確定地朝裡面看去,冷禮平已經躺下休息。
最終,他放棄了要進去探視的想法,不知道是報復還是心有不甘,看到冷禮平這副落魄的模樣,陳宇鋒心裡竟然有些報復的快感!
“爸爸,您這麼做,值得麼?”
陳宇鋒微微低喃出聲,冷禮平一直不認可自己,滿心記掛着冷天煜,結果呢?他現在出事兒了,那個讓冷禮平時時刻刻反正心尖上的冷天煜,可曾出現過?
哼!別說出現了,搞不好現在已經死了呢……
當陳宇鋒離開看守所,正要走向他自己的車時,突然他看到後方有個人影晃動。
“啊!”陳宇鋒還沒看到來人是誰,他已經被人從身後偷襲。
冷天煜一臉陰狠地看着陳宇鋒,口氣不善道:“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陳宇鋒原本要掙扎的動作,驀地一停,這聲音……這聲音不是冷天煜麼!
雖然背對着冷天煜,可是冷天煜的聲音,低沉清冽,他不會聽錯的!
“你……沒死?”陳宇鋒已經知道來人的身份,“既然沒死,又裝神弄鬼幹什麼?”
冷天煜絲毫不介意陳宇鋒認出自己,他甚至還怕陳宇鋒不認識他,他連面具都不用了。
“有時間看野女人,沒時間看親人,對不對啊?陳司長……”
陳宇鋒心中終於瞭然,原來剛剛他跟方海芯說話時,冷天煜這個傢伙就已經盯上他了?
“你、你要做什麼?”
“看不慣僞君子,出出氣罷了。”冷天煜突然大力一甩手,陳宇鋒被甩出個踉蹌。
直到這時候,他纔有機會轉過身,正眼看着冷天煜,陳宇鋒眉心莫名一蹙,總感覺冷天煜好像有哪裡不太一樣。
“你跟方海芯這樣,溫暖知道麼?”冷天煜微微低頭,雙手呵護着打火機裡的火苗,點上一支菸。
陳宇鋒背脊一挺,溫暖……那是他心底揮之不去的一抹柔軟印記,也是他蒼白寒冷的世界裡,唯一讓他覺得有溫度的幸福見證。
“溫暖怎麼樣了?”陳宇鋒上前一步問道。
“死了。”冷天煜狷狂地吐出一口煙霧,眼神桀驁得像是救世主。
陳宇鋒怒了,“你!你怎麼能這麼說?”
秋蟲隱身在四周的草地裡,高亢地唱着,叫着。秋天一到,他們的生命也即將走到盡頭,最後的歡騰,一定要把握住!
冷天煜現在看陳宇鋒的感覺,就好像看一條秋蟲似的,即使叫得再怎麼激揚,也逃不過自然法則裡的宿命!
“陳宇鋒,你跟你媽最近,都小心點……知道麼!”冷天煜眼神邪佞一笑,陰謀的意味,看得陳宇鋒汗毛孔直髮涼。
冷天煜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他跟母親陳卿要小心什麼?
繚繞的煙霧裡,冷天煜那種狂傲的氣質,被小心翼翼地柔化。可這絲毫不影響他帶給別人的壓迫感和窒息感。
冷天煜絲毫不怕陳宇鋒泄密,因爲他知道陳宇鋒最不希望看見自己,所以……他看見,也會當成沒看見,這一點冷天煜心裡十分肯定。
再者……今天父親發生這樣的事,陳宇鋒作爲兒子,難道不應該第一時間出來維護父親麼?
小人……陰險得坦蕩,無恥得光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