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埋頭在配藥間裡,專注地調配着稍後溫暖要輸的藥液,而溫暖則像一隻全身痙攣的小白兔,被人困住手腳,不得掙脫。
“唔……唔唔……”溫暖像一隻被擱淺在沙灘上的小魚,艱難地呼吸着,可她的胸肺之間像被用水泥堵死一般地沉重,明明打着氧氣,可爲什麼會這樣?
監視器的鏡頭裡,不會有絲毫異樣,頂多看溫暖稍稍動動,屬於正常範圍。
李慕間或擡頭看一眼,好像完全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只是隱藏在口罩下的脣角,勾起一抹狠毒的笑意。
溫暖,怨不得別人,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賤!
砰地一聲,ICU大門被人狠力撞開,冷天煜黑髮凌亂地衝到屋裡,片刻的恍惚過後,他強迫自己快速冷靜定位,找到溫暖。
“溫暖!”冷天煜看到牀上不得動彈的溫暖,雖然她看起來沒什麼,可冷天煜就是知道她很不好!
突然發生的狀況,讓李慕完全沒有防備,最主要是這個男人冒冒失失地闖進來,她的計劃就全泡湯了!
此時的溫暖,呼吸面罩裡隱隱有着血霧,溫暖滿頭大汗,蒼白的小臉上滿是冷汗,不時有鮮紅從脣角溢出,她好難受,感覺胸肺之間像要炸開般的難受。
李慕這時從配藥間裡出來,攔住要衝進無菌病房裡的冷天煜,喝聲道:“你是誰的家屬?這裡是ICU,不得擅闖你不知道麼?”
溫暖的意識漸漸陷入昏迷,也許連逃好幾難,就算是九命貓,也把好運氣用得差不多了吧……
李慕衝門外大喊,可是外面的人早就被雷軍一己之力制服,他不是亂吹牛的,別說幾個保安,就算是真槍實彈的警察來了,他依然有辦法收拾得他們服服帖帖。
只要能達成鷹眼的目的,他做什麼都成。
李慕見五六個保安都被攔截在外,頓時有些慌了,冷天煜大力地撥開李慕,像一隻敏捷的獵豹,向裡屋衝去。
溫暖的眼神,漸漸渙散,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最後只能感受到些微的亮光,變成一道刺眼的光線,成爲她最後意識裡的主角。
“溫暖!”冷天煜趕過來時,溫暖已經昏厥,輸氧面罩裡的血霧瀰漫,冷天煜心生駭然。
他沒有時間去分析誰是兇手,當過特種老A的人,也許稱不上是專業的醫生,但是他們的水平一點也不比專業醫生差。
冷天煜冷靜地審視着着這一堆瓶瓶罐罐,幾乎用了不到三秒,他就發現了問題。
有人故意將輸氧量調大,輸氧閥門竟然已經調到了最大?
“該死!”冷天煜趕緊將送氧閥門閉死,同時一把扯下溫暖的面罩,淡淡的血腥之氣,立刻飄泛在空中。
李慕一看自己的計劃都被這個男人毀了,當下心中怒火中燒,她甚至要撲上來撕咬他!
可是,這一切的一切都僅僅是停留在腦海裡,李慕知道她不能這樣做,如果她的情緒反應過激,只能更快地暴露自己。
“交給我吧,我來!”李慕收拾好剛剛過激的情緒,主動上前就要接過溫暖,卻被冷天煜一個銳利地眼神定在當地。
“溫暖出事,你脫不了干係!”冷天煜一把扯下溫暖身上亂七八糟的管子,攔腰抱起她,瘋狂地衝出ICU。
這哪是什麼醫院啊,簡直就是殺人於無形的屠宰場!
李慕哪能看着到手的鴨子又飛了?當下攔住冷天煜的去路,言辭懇切道:“這位先生,我是醫生,我可以給她急救的!你這樣冒冒失失地離開,只能加劇她的危險!”
“危險?”冷天煜濃眉一挑,好像聽到了一個多麼諷刺又可笑的詞,“你是再說你自己麼?”
冷天煜越過李慕,不再理會身後女人的喊叫,徑直奔出了搶救室。
李慕還要追上去,她連心衰的針劑都準備好了,只要再給她一點點時間,溫暖必死!
“讓讓,讓讓!”一羣身穿制服的警察急匆匆地進屋,看到李慕怔然地站在原地,太平所所長王勝上前問了問基本信息,準確無誤後一點頭,上來幾個手下就要將李慕帶走。
李慕這纔回神,鬧騰地不配合,“你們幹什麼?不要亂抓人!憑什麼抓我?”
王勝上上下下打量着李慕,五十多歲的年紀,高冷範兒,寡情臉,薄薄的嘴脣一看就是個嚴厲的人兒,她臉上的顴骨很高,這要是放在古代,那是標準的剋夫相啊!
雖然王勝長着一張“飯桶”的臉,可這麼多年能一直穩坐“所長”一職,也不是浪得虛名的,沒有兩把刷子,他早就回家打醬油了。
他第一眼看到李慕時,就感覺這個女人“陰氣”很重。這種說法也許玄乎了點兒,可他們做警察這一行的,直覺出來的第一印象,一向很準。
說白了,就是李慕這個女人,不簡單。
按照她這個年紀,至少也能混成個護士長,可李慕卻始終只是個急救護士,而且王勝剛剛查過她的檔案,她的本職工作能力沒得說,院方几次要提拔她,卻都被她拒絕了。
而且,她在配偶這欄裡也沒有寫另一半的名字,這就更奇怪了,這麼大歲數的女人,難道終身未婚麼?
“我也希望我們抓錯了人,李女士,有話我們回局子裡再說吧……”王勝
一揚手,手下利落地將手銬帶在李慕的手腕上。
門口早就圍了很多人,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警察來醫院裡抓人,而且抓的還是醫生!
沉默在人羣裡擴散,可每個人的心都十分不安。
醫院,是救死扶傷的地方,如果這個大夫真得心存殺機,那以後的醫院,誰還敢來啊?花着錢遭着罪,不就是爲了保住小命麼!現在小命都要完蛋了,更嚴重的是“殺手”都僞裝成了“醫生”的模樣?
讓人防不勝防啊!
雷軍直至看到李慕被王勝帶上警車,這才趕緊朝着車庫奔去,鷹眼還等着他覆命。
這個李慕,到底是誰,爲什麼要對溫暖下死手?雖然案子還有待調查,不過雷軍倒是覺得這案子一定破案很快。
冷天煜將溫暖安置在後座上,他一直緊緊地抱着溫暖,利用車上的急救設備爲溫暖做最及時的搶救。
這臺車是經過特殊改造的,別的有沒有冷天煜不知道,急救設備這一塊絕對不亞於醫院裡的急救車。
溫暖滿臉的血污,看起來滑稽可笑又狼狽,可冷天煜卻絲毫沒有這個心情去笑話她。
“溫暖,你怎麼樣了?”冷天煜爲溫暖注射完腎上腺素後,溫暖有剎那的恍惚,可這就好像是急亮的燈泡,亮的刺眼,黯淡的也快……
溫暖剛剛瞬間驚睜的大眼睛,瞬間又慢慢要閉起。冷天煜一看這架勢,立刻使出所有招數喚醒溫暖。
比如說威脅、恐嚇、威逼利誘、輪番上陣,結果都是敗北啊!
最後,只好拿出殺手鐗……溫夜的存亡問題!
“你要是敢閉眼睛,我現在就把溫夜搶走!”冷天煜靠近她的耳側,危險地低語。
果然,眼瞼即將要合起的溫暖,突然重新睜開,眼珠在眼眶裡緩慢地轉動着,可這總好過她一點表情都沒有吧?
看看,看看,關鍵時刻還得是兒子牛掰啊!
“捨得醒了?”冷天煜邊調侃,邊爲溫暖做着最快速地生命體徵測量。
溫暖無力又費勁地擡起手,她想抓住些什麼,可眼前的景象模糊得如一團混沌,好痛苦的感覺。
“我在這。”冷天煜見溫暖茫然無措的模樣,心內漫過一種針扎般的疼。
這個女人,還真是多災多難。
冷天煜緊緊握住溫暖的小手,她的手背上青青紫紫的遍佈着各種針眼,原本白皙的皮膚,那就好像是一場幻覺般地消失了。
溫暖費勁地抓住冷天煜的手指,她想握緊,可是她使出全身的力氣,手依然要從他的掌中滑落,幸好冷天煜握她握得很緊。
“你、你是誰?是……是那個傢伙麼……”溫暖問得有氣無力,她看不清對方,甚至連她的腦子,都是空白的。
冷天煜蹙眉,他用另隻手在溫暖面前晃了晃,發現溫暖的眼睛毫無反應,難道……溫暖失明瞭?
“什麼傢伙?哪個傢伙?”冷天煜不相信,不過是一個吸氧過量,怎麼會……
溫暖聽到對方這麼說時,突然笑了,這個笑是冷天煜見過的所有笑容裡,最讓他心酸心碎的。
蒼白的小蘭花,迎風開在懸崖上,風一大,它搖搖欲墜;山雨來,它命懸一線;天晴朗,它又要面對被小動物吃掉的危險……
這種整日擔驚受怕的處境,也許就是溫暖一直忍受的吧……
“冷天煜……”溫暖輕喃出這三個字,好像所有的防備都卸下了一樣,“幸好是你,幸好幸好……”溫暖一連說了三個“幸好”,聽得冷天煜一怔一怔的。
“你哪裡不舒服?”冷天煜見溫暖神色恢復了些,趕緊問道。
溫暖疲憊地搖搖頭,她現在唯一的感覺就是一身筋骨皮,裡裡外外都要碎了一樣,可偏偏冷天煜在最關鍵時刻,將她重新粘在一起,雖然她的命保住了,可難受程度不亞於重生。
漸漸地,她覺得眼皮越來越沉,好累好想睡……
“溫暖,你醒醒!”冷天煜大驚,心道剛剛還好好的,怎麼又……
突然,雷軍猛地打開車門,利落地坐進駕駛座,一腳油門,路虎向着冷家方向前進。
不知道爲什麼,冷天煜今天一直鬧心得坐立不安,他總感覺好像有事要發生。
剛剛他給自己家裡打了電話,維託說一切安好,讓他別擔心,可他還是囑咐維託,一定要注意,維託聽出冷天煜言語裡的不對勁,再三追問,可冷天煜早就掛斷了電話。
車子行駛半路,突然冷天煜發現在他們的後方,有三輛黑色保時捷跑車窮追不捨。
“雷軍,想辦法甩掉。”冷天煜相信雷軍也發現了。
雷軍從剛離開醫院就發現不對勁,他一直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行進着,就是想試探試探這羣人,對他們到底抱着什麼樣的態度。
現在鷹眼都發話了,雷軍就明白了,這夥人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
“鷹眼,那我們現在……”雷軍直覺再去冷家祖宅,不是個明智的決定。
果然,冷天煜已經盤算好了下一步,“甩開那些狗,去機場,直飛東城。”
東城,那是雷滕的一畝三分地,相對於現在不太穩定的京山,安全係數會高一些。
離開京山,那就意味
着鷹眼要讓溫暖再那個地方養傷,可這樣以來,溫夜怎麼辦,把那個小鬼留在京山,妥當麼?
“鷹眼……”雷軍一邊忙着應付身後的跟屁蟲,一邊還記掛着溫夜的問題。
“好好開車,溫夜在京山,比在我們身邊安全,而且有維託跟秦蒼在,不會有事。”
也許對於普通人來說,明天依舊是新的一天,太陽照常東昇西落,可對於冷天煜來說,他已經嗅到了空氣中,瀰漫着一種山雨欲來的味道。
到底是誰搞出這麼大的動作,就爲了對付他呢?
“對了,加派人手去冷家祖宅,二十四小時保護,有情況立刻彙報。”冷天煜雖然對冷禮平心有怨懟,可再怎麼僵持,他到底還是自己的父親,而且自己雖然不喜歡陳卿,可陳卿目前爲止,並沒有做過什麼傷害他的事情。
“知道了。”雷軍沉聲應答,一個急轉彎,車子駛入地下車道。
這場你追我逐進行了一個多小時,雷軍才終於甩掉那些鼻涕蟲。
溫暖雖然很虛弱,可睡得卻很沉,好像要將所有的疲憊都睡掉一般,冷天煜抱起她,一刻不做耽擱地上了自己的私人飛機。
他選擇了一架方便起停的小型直升機,說是小型,可是經過特殊改良以後,也相當於一個小單室了。
冷天煜已經聯繫好雷滕,簡單的說明了來意,雷滕是個聰明人,寥寥幾語,已經心領神會。
雷軍嫺熟地駕駛着飛機,從京山到東城,飛機只要飛行三十多分鐘即可。可是這三十分鐘裡,冷天煜的心卻一直提到嗓子眼。
剛剛在醫院的危險一幕,他想想都後怕。如果不是心中那股不安強大到讓他狂躁,他也不會做那麼瘋狂的舉動。
事後雷軍第一時間聯繫了王勝,王勝是冷天煜的人,冷天煜相信王勝不敢有什麼放水的行爲。
就算那個李慕背景再大,一個年近半百的老婦人還能鬧出什麼幺蛾子?除非……她不屬於任何組織,而她對溫暖的怨恨,僅僅是屬於她的個人行爲?
“鷹眼,你讓我調查的事情,暫時還沒有眉目,手裡暫時有的可靠資料,還是上次給你看的那些。”雷軍突然道。
“嗯,繼續着手處理,越快越好。”冷天煜微微闔起雙眸,稍作休息。
“只是……溫暖父親已經去世的消息,鷹眼打算什麼時候告訴她?”雷軍拿捏不好這個尺度,他需要徵求冷天煜的意見。
冷天煜疲憊地揉捏着眉心,他在心中自有一個棋盤,每一步該走哪顆棋子,他都要成竹在胸之後,才下子,正所謂落棋不悔,觀棋不語,他的棋局,能看懂的人,也只有他自己。
如若下錯一子,便是滿盤皆輸。
“溫暖的父親是叫溫良信?”冷天煜的記憶力向來很好,若不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他不會採用這種問句的語氣,直接就肯定陳述了。
雷軍點點頭,“沒錯,她父親叫溫良信,五年前在夜歡地下賭場賭輸,這纔有了他賣女兒那種契單。”
賣女兒……冷天煜始終想不明白,老實了一輩子的溫良信,怎麼會想要賣掉溫暖呢……
“溫暖母親的下落,這麼長時間,一點線索都沒有?”冷天煜不信,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憑空消失呢。
“嗯。”雷軍調整好調度,平穩地駕駛着飛機。
突然,一陣強烈的空氣氣流襲來,直升機立刻開始前後猛地搖晃。
“鷹眼,坐好。”雷軍表情淡定從容,冷天煜也一副無關緊要的模樣,倒是讓睡夢中的溫暖,苦不堪言。
她感覺自己的胃裡好像有東西再翻攪一樣,快要溢出來一樣……
“唔……”溫暖竟然破天荒地暈機了,而且她胃裡那些“寶貝疙瘩”,基本全部都吐在了冷天煜的身上。
冷天煜有潔癖這件事,雷軍是知道的,平時乘坐電梯,他是絕跡不會用手去按電梯按鈕的,即使是用私人電梯也是如此。
可是現在……
“怎麼搞的?”冷天煜趕緊將溫暖扶坐起,完全不在乎自己身上的味道有多難忘。
而且他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怎麼搞的”,一點都不霸氣啊,哪裡像平日裡陰森恐怖的冷天煜啊!
“鷹眼,機艙裡有備用衣物。”雷軍不自然地提醒。
冷天煜低頭看了看溫暖,見她又睡過去了,這才長舒一口氣道:“到東城再說,大男人沒那麼多講究。”
機身突然一晃,這次並不是因爲氣流,而是雷軍的手抖了。
他剛纔聽到了本年度最“撒謊不嫌臉紅”的謊話,冷天煜說什麼?竟然說“大男人沒那多講究”?那原來按個按鈕都要洗手洗到手背禿嚕皮的男人是誰啊!
冷天煜從後視鏡裡發現雷軍神色不對,而且是跟他有關的,頓時俊臉一板,“你會不會開?不會開跳下去!”
“鷹眼,你……你是‘大’男人麼?”那個“大”字,雷軍咬得特別清晰,不然不好傳手機裡做證據。
地道里的拐彎處,連環相撞了三臺保時捷轎跑,過路的車紛紛搖下車窗,搖頭嘆息,心道又是哪個富N代躲在角落裡,做着齷齪的事兒呢……
“我們跟丟了。”電話撥通,至於撥給了誰,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