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光被驅逐,內閣職位空缺,值此正是用人之際,沒過兩日,劉雍便迫不及待找上陸沉,詢問他對由誰來補缺的意見。
陸沉不假思索,說出一個名字:“兵部尚書——嶽光邈。”
劉雍一愣,沒想到陸沉竟會提議讓嶽光邈來補缺。
要知道,嶽光邈脾氣火爆,曾多次頂撞過陸沉,而陸沉卻貌似絲毫不以爲意,反而舉薦其入閣……
煥章果然是胸襟寬廣啊。
劉雍滿意地點了點頭,其實他也覺得嶽光邈入閣再是合適不過,這位兵部尚書,雖然脾氣臭了一些,但那是因爲嫉惡如仇,爲人頗爲正直,且政務軍事,皆都無比嫺熟,論資歷或許不如一些老臣,可論能力,人品,絕對配入內閣。
“顏閣老,朱閣老,你二位以爲呢?”他轉而詢問起顏秀和朱恪的意見。
朱恪乃是陸沉的門徒,陸沉舉薦的人,朱恪豈有拆臺之理,當即笑道:“嶽大人雖然主持兵部的時間不長,但其能力,我等都看在眼裡,朱某沒有意見。”
顏秀隨後也表示同意。
時代變了。
如今的大齊朝堂,已經不是他和方無行相爭的時代了。
上有劉雍這個頗有主見的內閣首輔,更有地位高於內閣的陸沉攝朝理政,他顏秀是兩個誰都得罪不起。
見無人提出異議,劉雍說道:“好,等到明日,便叫來馮公公,我們票擬,後庭監批紅,儘快讓嶽光邈走馬上任吧,劉某細細查過,韓光留下了不少爛賬,是得嶽光邈這種雷厲風行的人才能收拾。”
朱恪問道:“對於韓光,首輔大人打算如何處置?”
劉雍說道:“韓光是先帝晚年提拔入閣,對於他對樵蔭六縣災情不管不顧,責任重大,雖然已經將他驅逐出內閣,但卻也不好苛罰太重,就將他貶謫出京,外放做個小官吧,以三年爲期,若有長進,再調回京。”
顏秀拱手道:“首輔大人處置公允。”
陸沉這時說道:“趁着諸位閣老皆在,本侯有個想法,想要與諸位閣老商量。”
“陸侯請講。”劉雍等人紛紛道。
陸沉說道:“武昌平民造反,聲勢浩大,讓本侯感觸很深啊,那些平民百姓,本就生活艱難,卻還要遭受橫徵暴斂,以至於不得不反,只爲吃上一口飽飯……還有就是這次的樵蔭六縣災情,若當事官員,能夠以百姓爲重,處理妥當,又怎可能出現都水司郎中所說的餓殍滿地、易子而食?這些都是大齊的子民,我大齊如今愈發強盛,治下子民理應安居樂業、更加富足纔是,何以竟屢屢出現此等慘狀?”
劉雍,顏秀,朱恪,不約而同,全都沉默了。
對於此等現象,他們也是痛心疾首,恨不能根治。
可如何根治?
或許有人會說,從那些不作爲、貪污腐敗的官員查起,可他們卻是知道,貪官,壞官,是查不盡的。
只要有利益的地方,就不會存在大公無私,就不會存在真正的公正。
況且怎麼查?
大齊幾乎大半官員,皆有黨附,關係盤根錯節,千絲萬縷。
如果真要查的話,勢必會動某些人的利益,那些人豈能答應?
就算是當初先帝徹查貪腐,也不過是點到即止,縱然殺得人頭滾滾,可貪腐真的杜絕了麼?
而文帝還由此遭受詬病,差點落得個暴君的惡名。
這並非是不能解決的難題,只不過想要解決,委實難如登天。
顏秀嘆息道:“侯爺的意思,我等明白,若大齊遍地都是清官、好官,百姓又豈能活得如此艱難。”
陸沉點頭道:“本侯正是此意,本朝吏治渾濁,尤其是裙帶關係嚴重,有真才實學者,卻因沒有門路而不能上位,只能苦熬資歷;而平庸者,卻能靠着背景,青雲直上……如此便使得,大齊官場,多是酒囊飯袋之徒,有才幹者,需得聽從那些平庸者的調遣,往往那些平庸者一個糊塗的決定,便會使得百姓罹難,繼而引發更大的禍亂來。大齊未來若想長久安定,整頓吏治,便勢在必行,絕不能再拖延下去。”
顏秀苦笑道:“陸侯說的,老夫都明白,亦對此現狀深惡痛絕,可整頓吏治,絕非簡單說說而已,其中的門道,利益,干係,就像是一團絲線,剪不斷,理還亂。先帝早年時,亦想整飭朝廷亂象,擢有能之臣,可幾次施行,都因面臨來自各方的阻力,不得不無疾而終。待到後來皇權興盛,陛下也只不過是以徹查貪腐的由子,對官場進行整飭,可即便是殺得血流成河,亦是治標不治本。相信不用老夫說,陸侯以及諸位也當明白,血腥味兒漸漸飄散,朝中貪腐,亦又日漸嚴重,就說李林,明目張膽拿工部的儲備銀放印子錢,他這個工部尚書尚且如此,以下官員,亦可想而知了。”
能坐到這個位置上的,沒有哪個不是心懷雄心壯志的,亦想大刀闊斧,幹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偉業,青史留名。
可往往理想很美好,現實很殘酷,尤其是顏秀、劉雍這等老臣,他二人難道就不知大齊吏治渾濁?難道就不想改變此等亂象?可親眼目睹過無數次的失敗,他們也是心灰意冷了,乃至於漸漸當做理所當然。
但朱恪不同,他的年齡雖然也不小了,可在朝堂上,卻是新近崛起,正是想要大展拳腳的時候,聽得陸沉欲要整飭吏治,豈能不奮力追隨?
“難道不好治,就不治了麼?治國,如治病,國患惡疾,我等臣子,豈能視若無睹,什麼都不做?”朱恪拱手向上,說道:“況且新朝,自該有新朝氣象,以前吏治難以整飭,是因朝廷一直都有諸般顧慮,既想澄清朝堂氣象,又想照拂各方顏面,如此又豈能成事?如今陸侯總領朝政,若帶頭整頓吏治,朱某相信,定能剎住歪風邪氣,使大齊朝堂,前所未有的清明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