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說道:“河西官場,經過血腥整飭,如今的官員,皆爲新鮮血液,不過這些新鮮血液中,看來也不乏貪官污吏、知法犯法者。何大人身爲一洲父母官,着實得將黎民百姓的生計、乃至生死放在心上,如果那些害羣之馬不清出去,屆時再惹得朝廷大動干戈,儘管何大人持身自正,到時又該如何自處。”
何愗慶聽得心驚擔顫,忙是拱手道:“陸督使的告誡,下官銘記於心。趙文才之事,對下官亦不失爲警戒,下官會盡快讓臬司衙門加緊覈查茺洲上下官員,爭取早日將那些隱藏頗深的害羣之馬清出去,使茺洲官場,真正的河清海晏,一片清流。”
陸沉點了點頭,忽而笑了一笑,說道:“如果何大人覺得麻煩,本官可以略盡綿薄之力。”
督監院鷹衛遍及大齊,茺洲自然亦有督監院的眼線,他們潛伏在黑暗中,時時刻刻注視着當地官員的一舉一動,誰清明廉潔,誰臭不可聞,陸沉一查便知。
何愗慶一凜,豈能聽不出陸沉之意?
他查是一碼事,可若是陸沉幫他揪出來,可就是另外一碼事了。
他豈敢讓督監院插手,連忙推辭道:“陸督使身兼巡鹽重任,這點小事怎敢勞煩陸督使分心。陸督使放心,下官定徹查茺洲官場,將那些蠹蟲一一揪出,正朝廷法度,還百姓公道!”
“嗯。”陸沉淡然道:“天底下的百姓,之所以活得水深火熱,就是因爲貪官污吏太多了,如果官場能有一半都是好官,相信百姓都能過上好日子。我等爲官者,縱然要效忠聖上,卻也要爲百姓謀福祉。黎民百姓,是爲國之基石。百姓苦,則根基不穩。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歷史已經無數次證明過了,逼急了百姓,誰都沒有好果子吃。所以不管是真心爲民也好,還是爲了腦袋上那頂烏紗帽也罷,都要將百姓放在心上。”
何愗慶神情一肅,拱手道:“下官受教。”
短暫沉默。
何愗慶小心翼翼道:“陸督使自京都而來,想來是舟車勞頓,況且到了茺洲,下官理應一盡地主之誼,若陸督使賞臉,還請移步,下官設宴,爲陸督使以及協助督使巡鹽的幾位大人接風洗塵。”
陸沉擺手道:“還是算了吧,一路奔波,還真有些乏了,左右要在茺洲待些時日,也不急於這一時。”
何愗慶陪着笑臉道:“好。在得知陸督使將要下來巡鹽時,下官便提早爲陸督使以及巡鹽一行人準備好了住處,就離布政使司不遠,原是間富商府邸,後富商因捲進貪腐案中,那府邸便被官府收繳,一直閒置着。下官已經命人提前將那裡打掃好,陸督使直接住進去就是。”
這何愗慶也是真會來事,通常京裡下來人,地方都會安排官驛下榻,這位布政使大人倒好,竟是給準備了一間府邸。
不過陸沉卻是不好領受,他可不是爲遊山玩水來的,接下來在茺洲這段時間,查鹽稅多半還會涉及到茺洲官員,若是搬進這位布政使大人準備的豪宅,屆時還哪裡好意思痛下殺手。
“官邸就不必了,還是就住在官驛吧,本官巡鹽,牽動着各方利益,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暗中窺視本官,這個時候着實不好授人以柄,以免誤了巡鹽大事。”陸沉委婉拒絕。
他拒絕的委婉,何愗慶便覺安心。
如果他拒絕的強硬,說明他油鹽不進,如此一來,何愗慶可就要寢食難安了。
“就依陸督使,下官親自送督使到官驛。”何愗慶說着就要動身。
陸沉一推手,笑道:“何大人事物繁忙,還是留步吧,派個人帶我們去就行。”
“不妨事。”何愗慶熱絡的緊。
陸沉無可奈何,只能隨了這位布政使大人。
被何愗慶親自送到官驛,陸沉等一行人各住進最好的房間,何愗慶拱手說道:“若有何吩咐,陸督使盡管開口,下官定盡心竭力,襄助陸督使完成茺洲巡鹽。”
“那就有勞何大人了。”陸沉說道:“還請何大人將茺洲鹽商的詳細名冊稍後派人送過來,本官好逐一甄別,看看能不能查出什麼。”
“好。”何愗慶恭謹道:“那下官就告退了。”
陸沉拱手道:“何大人慢走。”
待何愗慶走後,朱恪笑道:“也就是陸大人,換做別人,哪怕是奉諭旨下來,怕是也休想讓堂堂一洲布政使如此鞍前馬後。”
張進也想趁機拍拍陸沉的馬屁,可卻屬實不擅此道,支吾半晌,只能作罷。
陸沉說道:“這何愗慶能被朝廷派來收拾茺洲這個爛攤子,自有其過人之處,他雖然姿態放的極低,但我等卻也不能低看了他,與他打好關係,對於順利收繳茺洲鹽稅,一定會有莫大助益。”
朱恪問道:“大人準備先從何處下手?”
陸沉道:“這就要問張大人了。”
張進終於能搭上茬,忙是從木箱中挑出一摞印單,恭敬地遞給陸沉,說道:“經過幾番覈查,茺洲鹽稅確有不對勁的地方,最大的那幾家鹽商,近乎都在稅單上做了手腳,實際收繳的稅款,與稅單上的數目相差極遠。”
朱恪詫異道:“既然對不上,怎的竟能順利入賬?戶部難道就沒發現,仔細地查一查?”
張進苦笑道:“朱大人有所不知,這中間牽扯太多利益關係,哪怕是戶部也只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說去年山南等三洲的稅款,還未到國庫,便被挪用去修了道廟,戶部難道還敢查陛下的賬不成?也只能是報上來多少數目,便入賬多少數目。而茺洲鹽商之所以能弄虛作假,就是鑽了這個空子,當地官員大筆一揮,原本該上繳國庫的稅銀,便去修了河堤,或是賑了災……可那些銀子到底有沒有修河堤、賑災,戶部即便想要查實,也是鞭長莫及啊。”
朱恪一愣道:“還能這麼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