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一場酒宴鬧得雞飛狗跳,王福一臉苦澀的看向陸沉,嘆氣道:“您也是倔脾氣,和他一般見識作甚。”
老王還是一番好意的,鬧成這樣,陸沉也有些過意不去,道:“若非是看在王掌櫃你的面子上,陸某早就拂袖而去了,可你也看見了,這小子總以爲陸某對他有敵意,誤會陸某不說,更對陸某言語羞辱,這等窩囊氣,陸某實難忍受。”
現在已經不是討論誰是誰非的時候了,韓奇憤怒離席,餘下之人總不能也跟着不歡而散。
況且王福是頗知韓奇的秉性的,說話尖酸刻薄,性情恃才傲物、目中無人,捧着他怎麼都好說,一旦流露出些許不敬之意,必定就會讓他覺得臉面受挫,繼而暴跳如雷。
鬧成現在這個局面,出乎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
陸沉是何許人也,老王亦是知之甚詳,未襲爵前,便是京都首屈一指的紈絝子弟,席爵後更是無法無天,氣焰滔天,就連朝中大員倘若惹惱了他,都敢指着鼻子破口大罵……
區區韓奇,竟敢捋這位的虎鬚,能夠完好無損的走出房間,已經是莫大的造化了。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被奪爵的侯爺,到底曾經還是侯爺。
定遠侯府樹大根深,朝堂、軍中皆有舊系藩屬,即便隨着老侯爺逝世之後,這點人脈恐怕已經快被陸沉敗的一點不剩,但怎麼也會殘留幾分。
就這幾分的人情,那能量怕是也大了去了。
在王福看來,別看陸沉現在已經一無所有,可底蘊仍舊是非同小可,韓奇雖然小有薄名,但終究是一介書生,和他叫板,簡直就是自討苦吃。
老王是個會精打細算的聰明人,願意讓利給陸沉七成,固然是對《西遊記》青睞有加,認定這本書必定會大火,帶給他足夠的利益,但同樣,也是看中了陸沉本身潛藏的價值。
相較於韓奇,王福自然要傾向於價值更大的陸沉一些,只當事情沒發生過,重新招呼大家坐好,端杯笑道:“三位都是乾雍城中名列前茅的大才子,亦是我書香齋的財神爺,王某一介粗鄙之人,能和三位坐在一起,委實不勝光榮,我先乾爲敬!”
老王酒量一看就是極好,這一會兒已經三四杯酒下肚,胖臉愣是不紅不白。
“王掌櫃過譽了。”
楊蟬和朱廉客氣說道,然後頗爲默契的向陸沉看了一眼,眼神中充滿狐疑。
王福何等老奸巨猾,豈能不知他二人在疑惑什麼,當即一笑道:“二位且不知吧,陸老弟才華橫溢,文思斐然,怕是較你二位,也不遑多讓。”
楊蟬和朱廉聞言俱是一楞。
什麼?
才華橫溢?文思斐然?
以往只聽說過這位牽鷹遛狗、吃喝嫖賭,無人能敵,怎的難道是深藏不露?
王福笑道:“二位別不信,再過幾日,陸老弟的書就會刊印出來,到時王某送你二位一本,你二位看過之後,就會知道王某說的絕不是恭維話,而是發自肺腑。”
楊蟬和朱廉還是不太相信,但聽老王言之鑿鑿,也不再庸人自擾。
“今日我等共聚暢飲,何不以酒爲題,隨性賦詩一首?”
老王雖然是個渾身沾滿銅臭氣的市儈商人,但也頗愛附庸風雅,眼看氣氛逐漸熱絡起來,當即性急難耐,提出此議。
文人喝酒,不吟幾首詩、作兩篇賦,怎能說得過去。
老王這個建議得到了一致點頭。
“我先來。”
楊蟬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搖頭晃腦許久,才悠悠道:“銅壺乘玉漿,分與同道飲。笑指何人醉,滿堂無人醒。”
“好!”
他這首詩贏得個滿堂彩。
王福稱讚道:“好一個滿堂無人醒,靈希,你是在暗示今日我等,必得不醉不歸嗎!哈哈哈!”
到了朱廉,這位以山水詩見長,不過作以酒相關的詩倒也是信手拈來,悠悠吟罷,亦是得到衆人喝彩。
“陸老弟,該你了。”
眼瞅該陸沉作詩了,他卻遲遲不吭聲,老王催促道。
楊蟬和朱廉也投過去期待的目光。
先前王福將陸沉誇的天花亂墜,雖然言之鑿鑿,不似恭維,但到底欠缺說服力,眼下正是驗證的絕好時機。
陸沉不緊不慢道:“容我想想。”
該吟哪一首呢?
他犯了難。
沒辦法,詩太多了,隨便拎出來哪一首,都是上乘之作。
挑個仙人的吧。
“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天地既愛酒,愛酒不愧天。已聞清比聖,複道濁如賢。”
陸沉吟到一半,興致昂揚,拿起酒壺,往嘴裡灌了幾口,辛辣的液體順着喉嚨直入腸胃,痛快的不禁大笑三聲。
三人都聽愣了,等回過神來,便要撫掌叫好。
卻見陸沉猛的將酒壺砸在桌子上,有些醉醺醺的笑道:“還沒完呢。”
三人連忙噤聲,生怕擾亂他的思路。
陸沉接着吟道:“賢聖既已飲,何必求神仙。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但得酒中趣,勿爲醒者傳。”
這回該完了吧?
三人面面相覷。
陸沉嘴角含笑,拱手道:“獻醜了。”
“好!好啊!”
三人終於敢放聲叫好了。
王福開懷大笑道:“二位,王某說什麼來着,現在可以證明我所言非虛了吧。”
楊蟬和朱廉忙不迭的點頭道:“不虛,不虛。”
這二位是徹底服氣了。
楊蟬心悅誠服道:“真是好詩詞,和您這首相比,我的那首簡直是不堪入耳!”
朱廉緊隨其後道:“何止是靈希你,我以往的那些詩,都白作了!”
被二人如此吹捧,陸沉暗道慚愧。
王福乘興道:“陸老弟,不妨再來一首,如何?”
陸沉不是掃興的人,隨口便吟道:
“對酒誠可樂,此酒復芳醇。
如華良可貴,似乳更堪珍。
何當留上客,爲寄掌中人。
金樽清復滿,玉碗亟來親。
誰能共遲暮,對酒惜芳辰。
君歌尚未罷,卻坐避粱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