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走向邪惡不是因爲嚮往邪惡,而是錯把邪惡當成他所追逐的幸福。
——瑪麗.雪萊
回聲打開門,讓站在書房外叫嚷的女僕進來。
這個男蛇人扮作的女僕臉色焦急衝入,見樑小夏還在房間裡坐着,急迫之情略緩。
“舒爾殿下,西德將軍在女王陛下的起居室裡鬧起來了,請您快去看看吧!”
樑小夏眼神一頓,顯然對這個消息極爲吃驚。
明日就是授勳儀式,上一次的今天,並未發生過這樣一件事,而從蛇人女僕的神情上看,對方也對此事很詫異…也就說明…這件事從未發生過。
“殿下,”回聲向走廊外看了看,又鑽回頭回稟,“走廊上有不少侍女,還有護衛隊,都朝着主殿的方向去了,我剛剛還看到了親王殿下。”
“走吧,去看看。”
樑小夏沉着臉色,拿起自己的武器,給回聲使一個小心的眼神,匆匆跑上臺階,向主通道後美杜莎女王的房間走去。
樑小夏是到得最晚的一個,親王殿下、大公主和四王子都到了,各帶十幾個人堵在起居室門口還未進去,臉色一個比一個凝重。
三公主印遐見到樑小夏來到,眉眼微微一動,很自然地站在她身邊點了點頭。
“鏡月,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起居室雙扇的蛇形拱門從反向被堵死了,大公主正在指揮一羣侍衛用力撞門,侍衛們駕着巨大的長實木餐桌,一次次向門縫中間衝撞,無奈厚厚的青銅大門在每次的撞擊之下只是微微搖晃,連一絲小縫都吝嗇賜予。
“還不清楚。但可以確定,天龍和澤德都進去了。“
樑小夏想到美杜莎女王的右眼。心裡一緊,天龍的目的,該不會和她一樣吧!
侍衛們十幾下不停地撞擊,全數徒勞,門中間撞出了一層白印。模糊了上面的雕花,可這面象徵血腥城堡最高王權的大門依舊死死閉合,一點要打開的趨勢都沒有。
“西德將軍和他的屬下進去多久了?”親王殿下深深擰眉,沉聲問身邊的僕從。
“至少十五分鐘了。殿下。”
“竟然已經十五分鐘了…”
在場所有人互相對望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不善的神色,西德將軍闖入女王寢室並封鎖大門。不知是政變還是謀反,這麼一件在血腥城堡從未發生過的事,活活將每個人的命運都推向了未知的危險之中。
沒人知道不按劇本演的下場是什麼樣,也許是逃脫獲得自由,或者齊齊就此喪命。
親王殿下一揮手。叫停了撞門的侍衛:
“首席黑暗法師呢?叫法師上來,給我把門融掉!”
“可是這門畢竟是美杜莎高貴王權的…”
首席法師臉色極爲難看,還待更多的反對,被親王殿下粗暴地打斷了,“沒有什麼可是。到底是等女王陛下身隕後去給她殉葬,還是現在就讓我把你的頭擰下來。你自己選!”
親王殿下顯然也急得脫離了角色狀態,揪着法師的衣領,一口標準的暗精靈俚語噴頭就上,直直將扮演法師的膽小蜥蜴人壓在了冰冷堅硬的大門之上。
“快點!別逼我動手!”
黑暗法師環顧一圈,沒發現一個人替他說話,每個人都恨不得用眼神將大門釘個窟窿出來穿牆而入,只得哆嗦着拿出黑色藤蔓法杖,向內充填大量血石,對着巨大的門念起咒來。
高高的大門上泛起一層黑色的腐蝕性泡沫,腐朽的力量隨着咒語遍佈整個門,一點點向金屬雕花的厚重門內滲透。
“快點啊!廢物,你就不能再快點嗎!”
大公主也急了,抽出鞭子對準首席法師的背後就是一鞭,首席法師生受這一鞭子,舌頭下打了個絆子,引導錯亂,立刻被反噬的法力吞噬,整個人都像是被無形的巨手揪住,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大門上滑去。
“啊——!”
慘叫聲響徹血腥城堡,黑暗法師沒有成功打開大門,卻被自己施展的黑暗法術迅速腐蝕,皮肉腐爛地粘在了大門上,和門融成一體。
其餘宮廷法師見狀,更是縮着頭向後躲,即使也心急如焚地想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卻不願死得這麼悽慘,不願接收首席法師留下的爛攤子。
“養你們簡直就像養了一羣只知道吃飯的蛆蟲!快,不管是誰,想辦法把門大開!”
樑小夏也有些急了,握着弓正想向前,被回聲擋住了前進的腳步。
“我來吧,你保留實力對付天龍。大門的門縫已經被黑暗法術鏽死了,只有我能將大門撕裂。“
“不行,回聲,你的身體還沒有好完全,黑暗右瞳過度使用會要了你的命的!”
樑小夏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回聲去,正揪住回聲袖子,耳朵邊一涼,像有風吹過。
“咔——“
沉悶的響聲過後,大門衆目睽睽之下,自動開了。
“法術成功了?“
焦頭爛額的衆人望着敞開的大門,一時間有些無法接受。
鏡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雙手指甲已經變成了紫色,不着痕跡地將雙手隱匿於衣袖中,跟上衆人的步伐進入女王的寢殿內。
從門廳後的起居室開始,侍衛和侍女的屍體倒了一路,四處都是扯碎翻倒的傢俱碎片,還有不少被石化成的一堆沙沫,斑駁的血跡一塊塊連結,毫無疑問地指向臥室深處。
……
天龍坐在幾具屍體疊成的椅子上,身前的地毯上插着一柄劍,一隻手輕鬆卡住美杜莎女王陛下的後頸,將雙目緊閉的女王像提小雞一樣捏在手裡,臉上還是笑得溫和親切,饒有興致地盯着不遠處趴在地上的人。
黑髮男子面孔朝下。一動不動,他一身騎裝背後全是劍刃割開的傷口。血和碎布混在一起,白肉翻起,身下華貴的手編地毯上浸了大片血跡,紅色的血將鮮嫩的草綠染成了腐朽的墨綠,一隻被血和灰染透的手死死摳在地毯上。拇指和食指的指甲已經翻起,剩兩個血肉模糊的指頭。
在離男子不到兩步遠的地上,半截握着彎刀的手臂落在地上,同式樣的服裝花紋。一眼就能讓人認出手臂的主人。
也說明了趴在地毯上的人即使未到九死一生,也離那境況不遠了。
很有意思的人類。
若不是那隻在顫抖中的手還在不停試圖撐起,天龍會以爲隔着劍趴在他腳下的男人已經死了。
天龍伸出長腿。腳尖輕挑,將那半截握刀的手臂又挑得離地上的人遠了些。
“還要繼續嗎?你看,我們之間的差距如此明顯,反抗不過是加速你自己的滅亡…“
“我要…殺了你…“
比蚊蠅還虛弱的聲音傳來,趴在地上的人猛地擡起頭。一雙黑眼睛死地盯着天龍,恨不得將他此刻的樣子拖入懲罰無赦的地獄中。
“主人說的沒有錯,憎恨的靈魂的確格外鮮亮動人。“
站起身拔出地上的劍,天龍一個利落的劍花下去,澤德的另一條手臂也隨劍光斬斷。鮮血橫流。
被天龍一直卡在左手的白精靈雙手用力去抓天龍鉗子一樣的手,想要扭頭對他施展石化技能。卻拗不過頭,最終也只將遠處擱物架上的一隻花瓶化成了灰。
“乖一點,這樣能少受點罪。“
天龍左手用力一緊,卡得美杜莎女王呼吸不過來,灰白的臉上憋出一絲不正常的紅暈,雙手捂住脖頸,發出驚天動地的咳嗽聲。
“天龍…放開她!給我放開她!“
澤德狠戾的威脅天龍,雙腳向後蹬,張開嘴用牙咬着地毯,一寸一寸向天龍腳下爬。
天龍卻完全不爲所動,右手提起劍,左手用力將白精靈按在自己先前坐過的“椅子“上,劍尖滑向美杜莎女王的脖頸。
澤德自己向美杜莎女王下毒的時候,心中全填滿了怨懟和憎恨,苦苦受着被愛人背叛的折磨,可當他真的換做旁觀者,眼見利刃向他熟悉無比的愛人刺去時,他動搖了。
妻子曾經美麗動人的臉上浮出極爲難過痛苦的表情,揪得他心疼,揪得他亂了方寸。
“放開她…“
澤德的聲音慢慢軟了,從一聲聲的威脅變爲懇求。這一刻,他似乎蒼老了很多,仰起的頭顱深深埋入了地毯,向天龍低聲下氣地祈求着憐憫,
”放開她,天龍…我求求你,求求你,你放開她…只要你繞過她…只要你放過她的性命,我願意替你做任何事,我願付出一切,我願意用自己的命去換她。“
失去了雙手,澤德連站都站不起來,如同一條可憐的老狗,腦袋砰砰磕在地毯上,眼淚和血混在一起流下,驕傲、自尊、榮譽,一切支持着他的都被撕得粉碎…甚至連對妻子的復仇都被從澤德的身體裡抽走了,只剩下一具可憐的,希望愛人活下來的空殼。
生死一刻,澤德才明白,即使那女人已經不是他的妻子了,即使她不過使用着妻子的身體對自己不斷傷害,他還是想要她活下去,不管她是誰。
妻子的容顏,是他在這世上僅剩的美好留戀了。哪怕以後是另外一個人用那張臉微笑,他都不希望失去。
美杜莎女王被天龍壓着額頭抵在屍體上,緊閉的眼角流出兩行淚,混入髮絲之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