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一批新來的遠行商正從車裡倒弄着貨物，磨拳擦掌要大宰當地居民一番。無辜的可憐市民則提着籃子，四處尋覓着，準備把便宜貨通通掃光。一個單薄的身影彎着腰抱着什麼，跌跌撞撞地跑過了這條街道。
進入下一個街道後，這人突然回身看了幾眼，確定沒有人注意自己，這才一閃身進了巷子，翻過一米七的矮牆，又跑到了另一處。如此往復，足跑了好遠，這才停了下來。
“好險！看這瓶子就挺值錢，摸到那人的身子，全身瞬間就麻了。要是被他發現了，我還能好？”落跑之人感嘆着，而聽那聲音，竟然是個年輕女子。
她整了整頭髮，露出了滿是油污的臉。說她漂亮還是醜，不可言定，因爲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長相來。只有她那嘴角的弧度，看起來足夠天真。
“姐姐！”一個稚嫩的聲音叫着，衝了出來。
接着，牆邊的破棚中，接二連三地衝出六個小孩子。大的不過一米三四，小的還不到一米高，走路都打晃兒呢。這個姐姐笑得更開心了，兩眼變成了彎月牙兒，手舉一個銀瓶子驕傲地用另一隻手掐起了腰。
“好了好了，都說說看，今天誰表現得不乖？”姐姐道。
“虎牙姐，我表現得最好。他們都說姐姐被抓了，只有我說，等着，姐姐一定會回來的。給我們買地瓜吃。”個子最高的瘦男孩道。
叫虎牙的少女神情一滯，她的工作並不光彩，連這些小弟妹們都在猜着她是不是被抓了起來。但在現今的條件下，什麼差使也不給他們這種瘦得一毛的孤兒幹，他們也只能做這個。
“嗯。今天，我們不吃地瓜。你們好久沒吃過肉了吧？今天吃肉。我去買肉包子，你們在這裡等我就好。你們一定要長得高大強壯，將來不要過姐姐這樣的生活。”虎牙道。
安撫了弟妹們，她將銀瓶裝在懷中，這才小心地上了集市。走過幾個攤子，她看到的都是一張張讓人討厭的臉。終於找到一個看起來一臉憨厚的商販，她這才湊近上前。
“你，要買東西？”商販老人並不反感她的外表，笑着問道。
“不，我有個好東西，要賣給你。”虎牙道。
“哦？是個小姑娘。哈哈，說說看，你能有什麼好東西要賣，要多少錢？”老人問着。
虎牙看了看四下無人注意，這纔將銀瓶拿出，在那老人面前晃了一下。老人一眯眼，眼中的光芒一閃即逝。
“一個銀製的瓶子？你想要多少錢？”老人道。
“你開多少？”虎牙機智地問道。
“怎麼要我開？是你要賣，我開價可是很低的，我是個商人啊。按銀的純度看來，只值十兩銀子。再加上手工的賣相，也就值二十兩吧。”老人道。
“二十兩？”虎牙很吃驚地問道。
“嗯。如果你堅持，我倒可以再給你加五兩，不能再多了。這可要我花好大的功夫來給它編一個好故事，裝成是古董，才能掙到錢。我也得掙錢吃飯啊。”老人道。
虎牙笑了起來，她本以爲能賣個五兩就不錯了，沒想到，竟然能賣這麼多。她當下把銀瓶遞了過去。老人接過瓶子後，臉色即立即變了。他伸手拿出一兩銀子，扔在了地上。
“這，不是二十兩麼？”虎牙道。
老人輕輕一笑，坐在了椅子上，拉長聲道：“二十兩？就憑你？別人賣是二十兩，不過你這個髒丫頭
，肯定是偷來的吧？就這一兩，你要就拿走，不要就別磨嘰。”
“可是！”虎牙氣極了，她剛剛纔滿心歡喜，相信着這個傢伙。
“你再多說，我就喊人了。我就說你要搶我的東西，你猜這裡的衛隊會相信誰？”老商人自信道。
“好吧。”虎牙只能忍痛拿起一兩銀子，轉身離去。
老商人摸了摸那銀瓶，笑得合上不嘴，將它擺在了高檔位上，標了一個價格，黃金一百兩。不遠處，躲在角落裡的虎牙看到了這個標籤，氣得全身發抖。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真不假啊。”虎牙道。
說着，她偷偷地繞到了后街，看看沒有人注意，翻身爬上了屋頂。移動着到了那個攤位後，翻身靈巧地下地，伸手就順走了那個銀瓶，再次放在了懷中，起身就跑。
“啊！小偷，抓小偷啊！”老商人突然驚醒，發現時大叫起來。
但虎牙以偷爲生，跑得飛快，在他喊話之前，就已經跑出了一條街，轉身進入人羣中，自得地走着，根本沒有人知道老人口中的小偷就是她。三繞兩繞，她已經遠離了這條街市。沿海北水，是個集商之地，遠來的商隊不止一家。
虎牙很快就找到了另一處，挑了又挑，選了又選，她不敢出手了。因爲上次的教訓，她知道，商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走了半晌，她終於發現一處好地點。那是一個銀器攤子，一個並不像是商人的男青年，正會在攤邊，看着過往之人，也不叫賣。看他那愣頭相，就知道他不善長做生意，應該是個新商人。
雖然新商人也是商人，但總比老奸商好得多吧？虎牙打定主意，向他走去。到了邊上，裝模做樣地看着那些銀器，一個個閃閃發亮，化成銀子使也有好多錢了。隔壁就是包子鋪，她已經聞到了包子的香味兒。
“老闆，你這銀器都怎麼賣的？”虎牙開口問道。
她以爲，在這裡找個差不多的瓶子，問個價，然後，這老闆也不好殺她的價了。哪知道那男青年擡頭打量了她兩眼，笑道：“你餓了吧？給你十兩銀子，只要你告訴我這裡的小偷都在哪聚集就行。”
虎牙一愣，當時眼神就慌了，忙道：“有病，我來買你的東西，你卻問我小偷的事。我哪知道。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說着，她轉身就想走。可看到那男子拿出了十兩的小元寶，她還是定住了。那麼多孩子乖着她回去帶包子，一兩銀子哪夠給他們吃飽的？吃地瓜還差不多。她猶豫了，再猶豫，終於，還是禁不住食物的誘惑，轉了過來。
“我不太清楚，但聽說在那個老牛棚裡有個管當地小偷的頭頭，每個月大家都要向他交錢的。”虎牙道。
說着，她一伸手，靈巧地將男子手中的銀元寶奪走了。正當她準備離開時，卻發現那男子不知怎麼地，到了她身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幹什麼？你要反悔？好，給你銀子，我就當白說了情報。你們這些賣貨的，沒有一個好人。”虎牙道。
“嗯。賣貨的也有家人，他們不多掙點兒，就吃不飽啊。倒是你，這麼巧的手，你沒少偷東西吧？”男子道。
“用你管？你是衛隊麼？你有證據麼？”虎牙道。
“我不是衛隊，但官差都歸我管。我叫張良，也許你聽說過吧？”男子道。
這男子正是去而復返的張良，他太興奮以至於沒記得一
路上都走了哪裡，遇到什麼人。被偷了也不知道。正如這虎牙，偷張良的時候，也是趁人多一陣亂抓，順手就拿，根本沒看到張良長什麼樣。
“沒聽過。不過，你放了我，我又沒偷你東西。你要找小偷我帶你去就是了。”虎牙道。
“如此多謝了。”張良半帶嘲諷道。
他心中正帶着氣，終於找到一個真正的知情的小偷，可要讓她帶路，非找到所有的小偷不可。誰知他剛一放手，虎牙轉身就跑，那速度，還挺快的。一般人都追不上她。張良一愣，隨即點地上房，看着她逃躥着，笑了笑。
虎牙沒命地逃着，又跑出了好遠，累得她兩眼發花，這才停下來。再一看張良沒跟過來，也沒有人追她，這才放下心來。她一伸手，十兩元寶還在手中，她笑了。
小巷子裡，虎牙把大紙包打開，用手扇了兩下，當即香味兒四溢。
“包子好香啊，豬肉大蔥的，肉多蔥少，好吃極了。”虎牙叫道。
她正準備着看弟妹們出來爭搶，突然，一隻大手如鐵鉗一般扣住了她的肩膀。
“這就是你們的聚點兒麼？”張良的聲音讓她全身發冷。
“我什麼也沒偷！”虎牙大叫一聲，提醒着。
一些剛剛伸出的小手，又縮了回去。棚內的小傢伙們嚇得不敢出來了。這種場景不是他們第一次經歷，他們都知道接下來將要發生什麼。
“我也沒說你偷了什麼，爲什麼自己就心虛了？現在，我只問你們這些小賊一次，如實回答我，有沒有人見到一個銀瓶子？不管是誰偷了，你們只要說出來，我就給你們一千兩黃金，讓你們從此不用再做賊。”張良承諾道。
“我，沒有。”虎牙全身猛顫，連忙說謊。
能拿一千兩黃金做報酬，這人是恨透了偷銀瓶的人，要知道是她，還不殺了她？虎牙想着，已經嚇傻了。
“沒有？那你爲什麼這麼怕？這是什麼？”張良說着，看向了她的胸前。
“沒什麼，什麼也沒有。”虎牙嚇得蹲在地上抖道。
張良一把伸進了她的衣服，拔出了銀瓶。
“啊，非禮啊！你這麼大個人怎麼能……，那不是我偷的。”虎牙剛要耍賴，就看到張良拿到了銀瓶，立即抵賴道。
“不是你偷的？哈哈哈！”張良氣得不行，收好銀瓶，狂笑三聲。
他險些再次失去恨雪，怎麼能不恨這小賊。當下張良一腳踩在他們的肉包子上，把肉包子踩得滿是泥土。
“不！”虎牙跪在地上，伸手推開他，抱住了那些肉包子。
“無知小賊，你可知道爲了創造這平衡世界，我犧牲了多少？現在，我終於有辦法補救了，你們卻要壞我好事。別再做賊，否則，下次見到你們，我就要動殺手了！懂了麼？”張良怒道。
“平衡世界？”虎牙的眼神中帶着嘲笑，擡頭看向張良。
“滾！別再讓我看到你們！”張良罵着，轉身離去。
直到他走出小巷子，那些孩子們才衝了出來，抱住了虎牙哭成一團。
“姐姐，都是我們不好，我們不要什麼肉包子了。我們一起出去要飯，養活你。”小孩子們懂事地說道。
虎牙也泣不成聲，撿着那些肉包子，將沒有沾灰的部份挑出來，給他們發放着。而自己卻偷偷走到了一邊，吃起連着泥土的包子皮。每咬一口，就抽泣兩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