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站住,你這個偷東西的小偷!”
藍沫拼命地往前跑,手裡緊緊地攥着幾顆帶着新鮮泥土的青菜,後面緊緊地跟着一個30多歲的一臉兇相的壯碩的的男人,眼看着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眼看着藍沫就要被抓住了。藍沫感覺她快要不行了,好像隨時都會倒在地上,心就像要跳出了胸膛。慌亂中,藍沫掉了一隻鞋子。藍沫的腳步慢了下來,藍沫很想去撿,這是藍沫僅有的的一雙鞋子。
“哈哈,你跑不掉了。”壯漢得意地朗聲笑着,仍然不依不饒,緊緊地尾隨在藍沫身後。 藍沫猶豫了一秒,只能光着一隻左腳繼續往前跑,前面是一個岔口,通着三條小巷。
“該選哪一條?”藍沫焦急地思索着,藍沫已經跑進了一片她不熟悉的地方。
“小偷,我要抓住你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藍沫心一橫,跑進了右手邊的一條小巷,這條巷很黑,很窄,堆滿了廢棄的玻璃瓶,碎木渣。藍沫忽然感到左腳腳底傳來一陣劇痛,一塊鋒利的碎玻璃深深地扎進了藍沫的腳底心,鮮血,汗水混合着泥土髒物,腳底黏糊糊的。
“哈哈,我看你還能往哪裡跑。”壯漢也拐進了這條巷子,“哈哈哈哈哈哈哈……”陰森可怖的笑聲在這條寂靜黑暗的巷子裡迴盪。
讓藍沫驚訝而又絕望的是,她竟選了一條死衚衕,藍沫進無可進,退無可退。壯漢一步一步朝藍沫走來,嘴角帶着一絲凌冽的獰笑,手裡拿着一個在黑暗中閃閃發光的厚重的啤酒瓶,“我說了,你是跑不掉的,看我怎麼收拾你,你這個偷東西的賊。”
“救命啊。救命啊!!!”藍沫害怕地緊緊用背貼着被封死的一段牆壁,“求求你,饒了我吧。” “饒了你?沒那麼容易。”壯漢對藍沫晃了晃手裡的啤酒瓶,“看見了嗎?我要讓你嚐嚐它的厲害。”
“啊!!!!!!”藍沫尖叫着從夢中醒來,身上已是汗水淋漓,藍沫環顧四周,呆坐了一會兒,擦了一把額上淌出的冷汗。“還好只是一個夢,”藍沫覺得一陣後怕,藍沫和藍凌經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實在餓極了,只能去人家地裡挖點番薯,拔幾顆蘿蔔,然後最賊似得揣在懷裡瘋了似得往家裡跑。回家再在鍋裡用水煮了和藍凌吃。“還好只是一個夢。”藍沫的胸膛劇烈起伏着,急促地喘着氣。
“姐姐,你沒事吧?”藍沫慘白驚恐的臉嚇壞了藍凌。
“啊,沒事,沒事,”藍沫看了一眼牆上掛着的已經被油煙薰黃的老掛鐘,時針已經滑過了8,“已經8點了,爸爸還沒有回來。”
“吱呀,吱呀。”破舊的老式木船在風中顫抖着,玻璃上佈滿了張牙舞爪的裂痕。儘管藍沫已經用透明粘紙粘了,可是還是不知道能支撐多久。藍沫站起身,走到窗前,原來還是乾燥悶熱的夜晚,已經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藍沫往外張望了一眼,關上了窗。
“小凌,你困了嗎,姐姐抱你去睡覺好不好?”
“可是我好餓啊。”
藍沫輕嘆了一口氣,她也餓啊,可是家裡什麼吃的也沒有,只能等爸爸回來了,也許他能帶點吃的回來。
要是媽媽在就好了,至少媽媽在,我們就不會捱餓了。可是媽媽在哪裡,媽媽現在在幹什麼呢,現在媽媽一定已經吃完了晚飯,在收拾碗筷了,還有藍雨,一定在做功課了吧,這麼多年沒見,一定長高長胖了吧,一定已經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走在路上,藍沫都認不出了。藍沫憂傷地想着。
媽媽在六年前,因爲受不了爸爸的酗酒和毆打,離家出走,撇下了當時只有12歲的藍沫和6歲的藍凌,只帶走了藍雨,藍雨只比藍沫小了兩歲。聽村裡人說,媽媽嫁給了一個40多歲的工地老闆,後來,媽媽再婚後沒有再生孩子,藍雨的新爸爸沒有自己的孩子,雖就視藍雨爲自己的親生女兒,對藍雨從來也都是有求必應,一直把藍雨當做手心裡的寶。
藍沫總是回想起過去媽媽在的日子,春暖花開的季節,她扛着小鋤頭一顛一顛地跟在媽媽屁股後面上山去。媽媽在一邊挖薺菜,挖春筍,藍沫就蹲在地上瞪大了眼睛找螞蟻,找到了螞蟻就把它們一隻只扔到媽媽的水壺裡,想看着它們在水裡驚恐地拼命掙扎的樣子,可是後來藍沫發現事實並非如此,螞蟻並沒有驚慌失措,而是一隻只在水裡很淡定地游來游去,游來游去,看起來歡樂地不得了,就好像來到了天堂一樣。螞蟻竟然會游泳?藍沫又驚奇又覺得自己小小的心很受挫。我要把你們重新扔到地面上!看你們還這麼高興不?就又很糾結地把螞蟻從水壺裡一隻一隻費盡地再撈出來。這時一羣花蝴蝶從藍沫眼前飛過,藍沫丟下螞蟻去捉蝴蝶,結果又蹦又跳鬧了半天,一隻蝴蝶都沒捉到,藍沫還把自己蹭的一身泥,身上的花裙子都髒了。藍沫越想越委屈,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抹眼淚。倒是把媽媽嚇了一跳。炎炎夏日,藍沫午睡睡醒後會坐在自家門口的小竹凳上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癡癡地看着對面小賣部裡蓋着厚厚棉被的冰櫃,想像着裡面的棒冰會長着腳,一根一根搖搖晃晃費力地從冰櫃裡爬出來,單腳跳到藍沫跟前,再猛地向上一躍,直接跳進藍沫的嘴巴里。藍沫呆呆地想得入神,口水“啪嗒啪嗒”滴在了滾燙的水泥地上,“嗞嗞“地響着冒起了一縷一縷的小白煙。媽媽忍俊不禁,總會從褲袋裡摸出一塊錢讓藍沫自己去挑棒冰吃。宜人的秋天,藍沫幫媽媽一起在桂花樹下鋪好報紙,然後看着媽媽踩在板凳上用竹掃帚使勁打樹上的桂花,金色的桂花就像雨一樣紛紛飄了下來,藍沫會傻乎乎地拍着手興奮地大叫,不一會兒金黃的似米粒般的桂花就鋪滿了報紙。把桂花清洗晾曬後,媽媽會釀桂花酒,藍沫總會嚷着要喝,媽媽拗不過,就用筷子蘸了一滴滴到藍沫的嘴裡,藍沫叭啦叭啦用小嘴砸吧了一下,意猶未盡,趁媽媽不注意,用小勺子從罈子裡舀出一勺滿滿的桂花酒,倒就嘴裡,腦袋馬上就暈乎乎的,歪歪扭扭地向前走了幾步就傻笑着幸福地歪倒在媽媽的懷裡。媽媽還會做香香的桂花蜜,用桂花蜜蒸餈粑可好吃了!藍沫一口氣可以吃四個,直到把自己的小肚皮撐得滾圓滾圓的才肯罷休。陰冷的冬天,窗外,北風呼呼亂吹,藍沫懶洋洋地窩在溫暖的被窩裡,看媽媽在柔柔的搖曳的燈光下,滿頭大汗地用力攪動着鍋裡香氣四溢的羊肉粥,竈上還煨着軟糯的番薯和外焦裡嫩的年糕,那都是幸福的味道。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日子慢慢地一去不復返。藍沫放學回家時再也看不到媽媽盈盈的笑臉,明亮的收拾得一塵不染的房間和竈上冒着縷縷熱氣的點心。媽媽經常坐在角落裡的那把破藤椅上,眼圈紅紅的,有時候連燈都沒開,房間裡一片漆黑。有時候她會一動不動地趴在窗框上,直愣愣地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一望就是好半天,連藍沫叫她她都沒聽見。小小的藍沫模糊地覺得媽媽好像有心事。媽媽要發呆,藍沫就只好地一個人跑到屋子外蹲在地上,把小屁股撅得高高的,手裡捏着一塊小石頭在地上畫畫,畫小鳥,雖然藍沫畫的鳥看起來其實更像是一隻雞,畫大樹,畫太陽,也 畫媽媽,畫爸爸,畫自己,畫妹妹,畫完了就自己欣賞一下,然後塗掉再畫,還是畫小鳥,畫大樹,畫太陽,請原諒藍沫的想象力匱乏,因爲她只會畫這些。
藍沫在以後一直想,要是當初能陪媽媽玩,而不是自己一個人玩,也許她就不會那麼傷心了,如果當初自己能上課好好聽課,回家認認真真做功課,考個好成績,媽媽就會覺得生活多了一絲希望,也不至於最後絕望地離開,留給藍沫的只是一個模模糊糊的在夜色中倉促離去的背影。可是藍沫也恨媽媽,狠心地一走了之,從此再也沒有人關心藍沫早上是不是要遲到了,午飯在學校裡吃了什麼,下午回到家餓不餓,晚上功課做了沒有,考試考得怎麼樣了,今天在學校裡學了什麼。從此再也沒有人會把藍沫的被子曬在陽光最燦爛的地方,會給藍沫做好吃的,會給藍沫輔導功課,雖然有時候藍沫那時候老是心不在焉,不管媽媽教了多少遍,藍沫總還是做錯,這時候媽媽會很生氣,可是現在藍沫的在學校裡認真聽講,每次考試都名列前茅,還拿回好多好多小獎狀,再也沒有人會爲藍沫高興,再也沒有人會在乎了。藍沫甚至希望每天都被媽媽罵,也不想孤零零地捧着滿分的卷子暗自傷神。
可是這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藍沫的媽媽已經離她而去了。她有了新老公,新的家庭,藍雨也有了新爸爸。藍沫不經意間已是淚流滿面,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雖然她心裡也曾自私地想過,爲什麼媽媽帶走的偏偏是藍雨,爲什麼不是自己?這樣自己就不用過得這麼辛苦了……
藍沫在昏暗的燈光裡悄悄抹了一把眼淚,自從媽媽走後,藍沫和藍凌就吃了上頓,不知道下頓該怎麼辦,身上穿的也都多半都是好心的鄰居給的舊衣服,藍沫每天晚上既盼着爸爸早點回來,或許會帶來什麼吃的,也許是一個已經冷掉的饅頭,也許是一小把花生,能讓姐妹倆填填飢腸轆轆的肚子。可是藍沫又怕爸爸回來,因爲多數的時候爸爸都是喝的醉醺醺的,不但沒有帶來任何吃的,還會莫名其妙地發一通火,然後開始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摔東西,家裡能摔破的都已經被他摔破了,藍沫並不敢上前勸阻,只能緊緊地摟着藍凌呆在門後不出聲,摔得累了,爸爸就坐在地上開始像個小孩子一樣大哭起來,哭自己命苦,哭自己的老婆的跟別的男人跑,哭自己還要養兩個好吃懶做的女兒,藍沫每到這時總是難堪地輕聲關上房裡的門窗,生怕人家聽見,雖然隔壁人家早已見怪不怪了。最後藍沫只能含着淚花抱着藍凌空着肚子上牀睡了。藍沫始終盼着媽媽能來看她和藍凌一眼,藍沫不奢望媽媽能帶她們去新家,過上吃得飽穿得暖的日子,只要來看她們一眼,藍沫就滿足了,可是六年了,媽媽一次都沒有回來。這樣提心吊膽食不果腹的看不到未來的日子到底還要持續多久,藍沫茫然地想着,心煩意亂地撥弄着指甲,藍沫心煩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剝指甲,十個手指的多餘指甲全部被藍沫剝的乾乾淨淨。
“姐姐,我想我還是去睡覺吧。”
“好。”藍沫輕柔地抱起藍凌,藍凌今年已經12歲了,但是比同齡的孩子矮了許多,也瘦了許多,抱起來就像一隻小貓一樣。
藍沫輕輕地把藍凌抱到牀上,替她墊好枕頭,蓋好被子,俯下身,輕輕地吻在了藍凌頭上,“好夢,好夢,快來,噩夢,噩夢,快走開。凌兒,祝你做個美夢,祝你能在夢裡吃的美美的飽飽的。”
“姐姐,你也睡了嗎?”
“姐姐也睡了。”看來今天晚上爸爸又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