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小沫,開開門,是我!小沫!”藍沫正準備脫了鞋,上牀睡覺。聽到門外有人在叫喊,不像是爸爸的聲音,倒像是隔壁的李奶奶的聲音。
“奶奶,有事嗎?”
“小沫,你爸爸回來了嗎?晚飯吃了嗎?”
“還沒有。”藍沫不好意思看了看自己的腳尖。
“哦。”張奶奶掀開了蒙在籃子上的布,“這是一碗豬肉餃子,還有一條清蒸魚,給你們吃吧。”
“不用了不用了,奶奶,這怎麼好意思呢,”藍沫輕輕嚥了一口口水。
“今天是星期天,我女兒本來是要帶着我的小外甥一起來過週末的,所以我做了一大桌子的菜,等啊等啊,等的菜都冰冷了,這不,她剛剛纔打來電話,說工作忙,走不開了,哎呀,真是的,我們兩個老人也吃不了這麼一大桌子的菜,倒掉可惜。你們幫幫忙,吃了吧。”
藍沫感激地看着眼前這位慈祥又好心的老太太,“奶奶,真是太謝謝你了。”
“別這麼說,老頭子有高血壓,不能多吃肉,我這周唸佛,吃素,也不能吃葷。好了,我走了,老頭子還在家裡等我,有空我會再來看你們的。”
“凌兒,我們今天晚上有吃的了。”藍沫興奮嚷着,又馬上掩上了自己的嘴,怕被別人聽見,怪難爲情的。
“真的嗎,”藍凌“一骨碌”爬下牀,差點把頭撞在了水泥地上。
“等着,我去拿筷子。”
“咚咚,咚咚!”藍沫剛拿起筷子,敲門聲又響了,“不會是李奶奶又忘了說什麼了嗎?”
“來了來了,”藍沫依依不捨地放下筷子,光着腳丫“蹭蹭蹭”地跑過去開門,“你奶奶您……”藍沫愣住了。
門外站着幾個穿着筆挺制服,看起來很嚴肅的警察,他們身後停着兩輛警車,警燈在不停地閃爍着,在黑色的夜裡顯得格外醒目,晃得藍沫眼花,看得藍沫心慌,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警察不是隻有抓壞人的時候纔會出現嗎?
“你好,我們是警察,這裡是藍大木的家嗎?”爲首的那個高個子的警察問。
“是……我是她女兒。”藍沫猶豫着回答。
“你爸爸在家嗎?”
“不在。我爸爸出了什麼事嗎?”
“你爸爸涉嫌殺人,我們……”
“殺人?”藍沫失聲叫了出來,“殺人?警察叔叔,你是不是搞錯了?我爸爸怎麼會殺人呢?”
“我們還是會做進一步調查,確保不會冤枉一個好人,當然也不會放過一個犯錯誤的人。”
藍沫頭暈得厲害,眼前發黑,藍沫扶住了門框。藍沫一直認爲現在已經是最壞的境況了,壞到底了,不能再壞了,只能往好的方向發展,可是她又一次錯了。
對面的樓上,有幾扇窗戶微微地打開,藍沫不用擡頭看也知道有多少隻眼睛正在好奇地拼命朝藍沫這個方向張望着,然後幸災樂禍地把這個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好爲她們平淡無味的生活創造一點樂趣。
“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是我電話,如果有什麼事情可以給我打電話,如果你爸爸回來了,請讓他來警察局一趟。”
藍沫咬着嘴脣,接過了名片。有氣無力地關上門,癱坐了冰冷的水泥地上,心像剛剛被澆了一盆冰水,透心涼。
“這不是真的。”藍沫自言自語,眼神空洞。一切都還是那麼熟悉,可是一切又不同了,爸爸殺了人,自己和藍凌轉眼間成了殺人犯的女兒,村裡的人會怎樣看待她們,又會在背後怎樣對她們指指點點,光是想一想就足以讓藍沫崩潰。
不知過了多久,藍沫迷迷糊糊地靠着牆壁睡着了,睡夢中,她被一陣淅淅瀝瀝地水聲驚醒。藍沫睜開眼,客廳裡有個模糊的人影在晃動。
“誰!”藍沫的心跳得厲害,爸爸的頭探了出來。
“爸爸?爸爸你去哪裡了?”
爸爸一個箭步上前,神色緊張地緊緊捂住了藍沫嘴巴,瞪着血紅的眼睛壓低了聲音吼道:“不許出聲!”
藍沫使勁掙脫了他的手,憤怒地喊;“幹嘛要小點聲啊,是不是你做了什麼壞事,害怕被人知道?……”
藍沫話還沒說完,臉上就已經捱了一個響亮的巴掌,藍沫哆嗦着摸着臉,臉火辣辣地疼,心就像被硬生生地剝開了,顫抖地流着血。
“我讓你胡說八道,信不信我再打你?!”爸爸對藍沫揮了揮拳頭。“趕緊滾回房間去。”
藍沫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了。
爸爸重新擰開水龍頭開始嘩嘩地洗起了衣服,衣服上是大片大片的血漬,他使勁搓使勁洗,可是血漬還是那麼觸目驚心。
“血……”藍沫呼吸急促起來。
“看什麼看!”
“沒用的,爸爸,沒用,洗不掉的,你還是去自首吧。你跟他們說你不是故意的,也許他們會原諒你的,也許會從輕處罰,爸爸,去自首,算是我求你了!”藍沫帶着哭聲抽噎着說。
爸爸舉起了手,藍沫閉上了眼,沒有躲閃,可是等了許久,巴掌還是沒有落下來,藍沫顫抖着睜開了眼,爸爸把舉得高高的手又放下了。
“不行。我不能去自首,那個人是該死,我憑什麼爲了他去坐牢,不行,我不能去自首!”他的嘴裡一直念念叨叨地重複着這句話,將衣服胡亂地扭成一團,塞進竈臺裡。藍沫想要阻攔,被他狠狠地一腳踢倒了在地上。乘着夜色,藍沫爸爸頭也不回地從後門跑了。藍沫追出了門,可是爸爸已經跑的無影無蹤,春天的雨落在藍沫的身上。凍得她打了一個又一個寒顫。
藍沫把手放進口袋,手指觸到了那張名片。藍沫猶豫地拿出了名片,向爸爸消失的方向定定地看了一眼,又把它慢慢揉成一團,扔在地上,看着雨水將紙團打溼,然後慢慢轉身走進了屋子,關門的那一剎那,藍沫又後悔了,快速邁步向前,撿起了已經髒污的名片,將它小心地揉平,鼓起勇氣拿起話筒,撥通了號碼:“喂,是警察叔叔嗎,我爸爸……”
接下來的時刻是藍沫一生中最難熬的,藍沫如坐鍼氈,聽到一點響動都會驚出一身冷汗。她怕爸爸被警察抓住,因爲這樣她和藍凌就徹底孤苦無依了,可是她又怕爸爸逃脫了,怕他會做出更可怕的事情來。
天漸漸翻起了魚肚白,雨停了,遠處的房子嫋嫋升起了炊煙,小路上開始響起了腳步聲,是早起的人們幹活了,雞叫聲,狗吠聲,用洗衣板錘衣服的聲音,鍋盆碗碟叮叮噹噹的聲,說笑聲,娃娃的哭聲,年輕的媽媽安慰小孩的輕柔的歌聲,村裡開始熱鬧起來。藍沫無助地靠在竈臺邊上。
藍凌在屋裡開始悉悉索索地穿衣服。
藍凌一定餓壞了吧,昨晚一夜都沒吃東西,想來想去,藍沫從櫃子底下摸出了一個小布包,一層層抖開一看,裡面只有一張皺巴巴的20元,藍沫不知道這20元用完之後該怎麼辦。媽媽走了,爸爸也走了。以後什麼都只能靠自己了。
藍沫輕輕嘆了口氣,披上一件小褂,套上鞋出門買早飯了。
今天的陽谷燦爛的一塌糊塗,明晃晃地照地藍沫睜不開眼睛,藍沫微眯着眼,低着頭,快步往村外走。
“呀,藍沫,這是去哪啊,走的這麼急?”陳奶奶一邊用雞毛撣子用力撣着被子上的灰,一邊探出頭來問。
“買早飯去。”藍沫腳步並沒有放慢。
“昨天晚上~”陳奶奶欲言又止,藍沫疾步拐了彎。
一股股濃烈的好聞的食物香撲鼻而來,藍沫這才覺出有點餓來。熱騰騰的包子,白花花的豆花,黃澄澄的油條,烤地恰當好處的番薯,一面焦黃的芝麻燒餅,藍沫悄悄嚥了好幾口口水,真想大吃一頓,可是,她又緊了緊手裡的鈔票,鈔票被藍沫手心裡的汗水浸潤的軟綿綿的。
那些吃正在吃早飯的人吃的多香甜,坐在馬路邊上的小男孩正大把抓着粢飯往嘴裡送,嘴還鼓鼓的沒吃完,手裡就又抓了一把,吃的臉上桌上地上全是米粒,一邊的媽媽心滿意足地捧着一碗豆漿大口地喝着,旁邊站着的一個年輕的姑娘一邊用手撕着油條一邊往嘴裡送,挨着的那個男青年拿着包子猛地一大口咬下去,鮮嫩滾燙的肉汁一下子濺了出來,燙的他直吐舌頭,姑娘嬌嗔了他一眼,“你是三天三夜沒吃飯了嗎?至於這麼猴急嘛!”
“哎!小姑娘,你來點什麼?!”包子鋪的大嫂見藍沫站在那裡半天不動,衝她嚷道。
“嗯,來四隻包子吧?
“好咧,肉包還是菜包還是豆沙包?”大嫂手腳麻利地掀開蒸屜。
“肉包,恩,還是來兩個饅頭吧。”
“小姑娘這麼瘦,還吃的這麼素淨,還要點什麼嗎?”
“不了,謝謝。”藍沫不好意思地笑笑。
“好咧,總共是五毛錢,收你20元,找你19.5元,錢收好了。”
藍沫小心翼翼地接過零錢和饅頭,道了聲謝,轉身離開了。
“我聽說藍沫的爸爸是殺人犯呢!” “真的假的?!就是我們村的藍沫?那個十七八歲的女孩?”
“對啊!聽說殺人犯現在還沒抓到呢!”
“太可怕了,那他現在是不是還躲在我們村裡?”
“說不定,最近沒事要少出門,還有,管好你的小外甥,不要讓他東跑西跑的,把他關在家裡,看住了,畢竟出了這種事,還是小心點好。”
藍沫把頭低得更低了。
講話的兩個婦女看到藍沫走過了,馬上不吱聲了,神情複雜地盯着藍沫看,看的藍沫渾身發毛,不知怎麼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藍沫拼命想要忍住,可是淚水卻越流越多。
“姐姐,你可算回來了!姐姐你怎麼哭了?”藍凌心疼地扯起衣服的一角,踮起腳尖就要給藍沫擦眼淚。
“沒事的,姐姐的眼睛進沙子了,”藍沫推掉了藍凌的手,“這是我剛買的饅頭,還熱乎着,你趁熱吃吧。”
“姐姐也吃。”
“我已經吃過了。”藍沫已經沒有了胃口,她只想跑到房間矇住頭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藍凌拉住了藍沫的衣角,“姐姐,到底出什麼事了,爸爸怎麼了?”
“爸爸他犯了錯,警察叔叔要抓他。”藍沫不敢看藍凌的眼睛。
“爸爸犯了什麼錯?我也經常犯錯呀,警察叔叔是不是也要把我抓走?”
“因爲爸爸是大人了,你還是個小孩,所以警察叔叔就原諒你了。”藍沫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了,反正越解釋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