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藍雨的生日,藍沫起了個大早。今天家裡安安靜靜的,不僅沒有說話聲,連狗叫聲都沒有聽見。藍沫“噔噔噔噔”快步下了樓,看見藍雨默不作聲地坐在沙發上,穿着嶄新的花裙子,頭髮也梳的整整齊齊,懷裡緊緊地抱着一個靠枕,一副悶悶不熱的樣子,“還在爲昨天晚上的事情不開心呢?”藍沫心裡想着,看到桌上擺着一碗長壽麪,媽媽給藍雨做的,也還沒有動過。
“小雨,香噴噴的麪條哦。不吃嗎?媽媽特地給你做的。”
“要吃你吃吧。”藍雨沒好氣地說了聲。
媽媽正坐在廚房間裡的小凳子上擇菜。“媽媽,小雨怎麼了?” “唉。今早早上,你爸爸本來是打算帶她出去過生日,所以小雨歡歡喜喜地穿上了新裙子,梳洗打扮好了,正準備上車,你爸爸的手機就響了,好像說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讓他去處理,可能要晚回家,可能比昨天更晚。這不,沒去成,小雨坐在那裡生悶氣呢,哎呀,也難怪,她都盼了好幾個星期了。我做好的面她都沒吃一口。我都勸她好半天了,沒用!”
藍沫走到藍雨身邊,坐下,遞上準備好的生日禮物,真誠地說,“小雨,今天是你生日,祝你生日快樂,開心一點吧。小心生氣會變老的哦。”
藍雨沒接,也沒擡頭,也沒說話,又是從鼻子裡輕輕地哼了一聲。
藍沫的手尷尬地落在了半空着,藍沫只好把禮物放在了茶几上,走到桌子旁,在盤子裡抓了塊香菜煎餅,倒了杯溫牛奶,來到院子裡。
夏日的清晨,是涼爽的,愜意的,清晨的陽光也是寧靜淡雅的,平易近人的,全然沒有午後那樣熱辣灼目。院子門前種着一棵合歡樹,前兩天開花了,媽媽也說不上來那棵樹幾歲了,媽媽搬過來時,現在這棵已經長得好大,好高了,樹幹就像碗口般粗壯,樹的葉子纖細似鳥的羽毛,綠蔭如蓋,而開的花嫣紅如霞,一根纖細的莖頂着簇簇紅花,清香襲人,遠看像滿樹展開的一把把飄飛的彩扇,連空氣中也都是滿滿的花香,呼吸一口,讓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關於合歡樹,藍沫還曾聽說過一個悽美的傳說。合歡樹原來叫苦情樹,從不開花,相傳有個秀才十年寒窗苦讀,進京趕考,臨行前,妻子粉扇指着門前的合歡樹說:‘夫君高中後切莫忘了家門前的苦情樹!’誰知秀才一去杳無音信,妻子苦等苦盼,青絲變白髮,也沒等到夫君的身影。臨死前,掙扎着來到那株印證她和丈夫誓言的苦情樹前,用生命發下重誓:‘如果丈夫變心,從今往後,讓這苦情開花,夫爲葉,我爲花,花不老,葉不落,一生不同心,世世夜歡合!’說罷,氣絕身亡。第二年,所有的苦情樹果真都開了花,粉柔柔的,像一把把小小的扇子掛滿了枝頭,還帶着一股淡淡地香氣,而且,從那時開始,所有的葉子居然也是隨着花開花謝來晨展暮合。人們爲了紀念粉扇的癡情,也就把苦情樹改名爲合歡樹了。藍沫坐在合歡樹下,咬一口香脆的煎餅,喝一口香甜的牛奶,聽一聽廣播,閉上眼睛,享受着這份安靜的美好,真是悠哉,美哉。
“嘿嘿!嘿嘿!”一陣怪異的笑聲傳進藍沫的耳朵,藍沫睜開眼睛,看見面前站着一個邋遢的40多歲的中年婦女,灰頭土臉,長長的頭髮亂糟糟的,就像雞窩一樣,沾滿了灰塵草屑,大熱天的,卻穿着件油浸浸的都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短棉襖,褲子也被磨損的千瘡百孔,一隻腳穿着髒兮兮的布鞋,鞋頭破了,露出兩個黑黑的腳趾,另一隻腳上的鞋子卻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整個人就像剛從炮堆裡爬出來一樣。女人“嘿嘿”地朝着藍沫一個勁地傻笑,嘴角流着涎水,懷裡緊緊地抱着一個斷了一隻胳膊的木偶。
藍沫被女人笑得毛骨悚然。
女人像藍沫走近一步。
藍沫緊張地連忙站起來,往後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到了石子,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女人伸出手要來扶藍沫。
藍沫嚇得轉身連忙跑進了院子,回頭一看,她搖搖擺擺地竟要追進來。藍沫連忙關上了院子的大門。嚇得嘴脣直哆嗦,拼命跑進了客廳,把客廳的門也緊緊關上了。
“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一個……她在追我。”藍沫上氣不接下氣,說的話也斷斷續續。語無倫次。
媽媽遞上一杯水,撫了撫藍沫的背,“怎麼了,喝口水,慢慢說,怎麼嚇成這樣啊。”
“門口有個人,一直對我傻笑,還要跟着我進來。”
“哦。是個40多歲的女人吧。”
“媽媽你怎麼知道的?你也見過?”
“唉。是個瘋子,見人就傻笑,看見路邊有小孩玩耍,就會走過去,想抱一抱,把村裡的好多小孩都嚇哭過。”
“別說是小孩了,我也差點被她嚇哭了。”
“唉。說起來,這個女人也真是可憐。她以前並不瘋,也是個普普通通的勤勞能幹的農村婦女。人也很和氣,對誰都客客氣氣的,從來沒有跟誰紅過臉。誰要託她什麼事,她二話不說就給答應了,也從不食言。不過這麼好的女人,命卻很苦。只因爲她生了一個女兒,她那重男輕女的婆婆對她冷眼相待,把最髒最累的活都讓她做,吃飯也讓她最後一個吃,好菜好肉的都已經吃的精光,每次都只給她留些剩湯冷菜,還不允許她上桌吃,讓她端着碗去廚房裡吃。但是她從來都沒有說過婆婆的一句不是,每天都低着頭默默的幹活,從早忙到晚。儘管如此,她婆婆還是不滿意,動不動就瞪着眼睛罵她,揮着雞毛撣子威嚇她。她的老公從每天只知道搓麻將,抽好煙,吃好酒,從不過問家事,也從來沒想過要維護她。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着。有一天,她的婆婆突然間手腳不會動了,去醫院一查,才知道原來是中風了。從此以後,她婆婆就再也不能下地走路,整日整夜地躺在牀上,吃飯上廁所都成了大問題。她的兒子仍舊整日沉湎在麻將堆裡,或是叫上幾個牌友到自己家來,打牌喝酒,不亦樂乎。對母親的病無動於衷,甚至都沒有到母親病牀上去瞧上一眼。是她不計前嫌,承擔起了照顧婆婆的重任,每天做好了飯菜端到婆婆窗前,一勺一口地喂進她的嘴裡。每天給她端屎端尿,翻身擦身,以免在牀上躺久了生褥瘡,經常給她按摩,就爲了能讓她感覺舒服一點。一圈忙下來,已經是滿頭大汗,自己的飯也顧不上吃,總是匆匆扒上兩口就算了。還要照顧嗷嗷待哺的女兒,還要忙地裡的活。這麼多的事情,就是有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啊。她的老公只知道自己貪圖享樂,什麼活也不肯幹,就是女兒哭了,也不肯抱上一下。這一切,她的婆婆都看在眼裡,慚愧極了,後悔自己當初太溺愛兒子,沒有教育好兒子,更後悔當初對兒媳婦太冷漠,還無情。但是一切都已經晚了。她的婆婆在牀上躺了半年之後,就去了,她也整整服侍了半年。但是老天就是這樣會開玩笑,兩年前,她在院子裡洗衣服,她的女兒在院子裡玩耍,等她洗好衣服,回頭一看,女兒不見了,只有女兒手裡玩的木偶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她發了瘋似得到處找,到處找,在村裡貼滿了尋人啓事,但是還是一點線索也沒有。有人說,可能是被拐子拐去了吧。每天除了找女兒,其他什麼心思都沒有了。但是她整整找了一年半,還是沒有找到,有人就勸她,別找了,也許你的女兒已經死了!也許你的女兒被拐子拐到其他城市去了,找不到了!趁着還年輕,再生一個吧!後來,有好長一段時間,村裡人都沒有看見她,也不知道她去哪裡了。再見她時,她已經瘋了。很多以前她幫過忙的人,見她瘋了,非但沒有同情,反而呵斥她,跟村長反映,要把她趕出這個村,因爲他們覺得,她丟了整個村子的臉。她的丈夫跟她撇清了關係,見到她,遠遠的就避開,生怕撞見她。唉,她真是可憐,小沫,你可不能欺負她,她曾經也是個好鄰居,好老公,好媽媽,好女兒。她現在還在門口站着嗎,一定還沒有吃早飯,你把桌上這碗麪端了去給她吃吧。”
藍沫的眼眶有些溼潤了,她真後悔把女人關在了門外,不知道女人有沒有被她嚇到。藍沫開了門,端着面走出院子,女人已經走了,長長的街道兩旁空空蕩蕩,安安靜靜,只剩了知了在樹上聲聲叫喚着。藍沫的心裡很失落。太陽失了先前的溫和,漸漸顯露了本來面目,此時空氣好像凝固了,藍沫感到胸腔悶悶的,有些透不過起來,一陣又一陣的熱浪向她襲來。“午後的太陽這麼毒,她該去哪裡躲躲?就算好容易捱到傍晚,熱氣散去了,她又該去哪裡吃口熱飯,喝口涼水,在夜幕降臨時,找個安歇的角落?”藍沫把這碗麪放在了合歡樹下的石凳上,想着,如果她踱回來了,看見凳子上的這碗麪條,也許會吃,吃了也能暫時填一填飢腸轆轆的腸胃,感覺好一些。
重新回到屋裡,藍雨仍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只是這次換了一個姿勢,不再抱着靠枕,而是身子懶懶地歪在沙發背上。藍沫發現她原先放在茶几上的送給小雨的生日禮物沒了蹤影,一定是小雨趁自己出去的時候急急忙忙地收起來了,表面上還裝作滿不在乎若無其事呢,藍沫在心裡偷笑了一下,到底是小孩子。等她拆了禮物,一定會更高興的。藍沫歡喜地想着小雨拆開禮物時候的表情。
吃午飯的時候,爸爸也沒有回來,倒是隔壁的張奶奶又趕在飯點的時候來串門了,不消說,把桌上的菜席捲了大半,連滿滿一鍋的白米飯也被她吃的一粒不剩。不過也正好,她們三個人也吃不了這麼多,要不,又要浪費了,中午的剩菜,晚上誰會去吃呀?這幾天花花倒是很歡樂,整天有吃不完的肉,啃不完的骨頭,所以在吃上,也變得挑剔起來,沒放調味料的肉不吃,沒有帶肉的骨頭不啃,專揀最肥最嫩的肉吃,最大最粗的骨頭啃,藍沫眼見着花花身上的肉是“蹭蹭”的往上長,半天不見,就又感覺它長胖了很多。走起路來搖搖擺擺,活像個發了福的小老太太。媽媽原本想切生日蛋糕,但是藍雨執意不肯,想要等到爸爸來了再一起切蛋糕,可能也怕蛋糕拆盒了之後,被漲奶奶順帶吃的吃點掉,拿的拿點走,最後所剩無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