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你小子慢點吃,到我這來飯菜管飽。好傢伙,當初你爺爺就因爲一頓飯吃了老鄉整整一大鍋的紅薯,還受到過處分,沒想到你這飯量也不比他老人家小呀!”
裴大海到底是年輕時跟着白老爺子練過功夫的,而且他戎馬生涯,一生之中也在部隊裡見慣了許多“奇人”,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看到白澤這種吃法雖然驚訝卻也並不意外。反倒是孔雀大伯眼見白澤偌大的胃口,看的有些心驚肉跳的感覺。
“都說練家子的胃口好,民國時一些武術界的大師甚至有一頓飯吃下一隻羊,半頭豬的,以前還只道是以訛傳訛的誇張說法,今天看到你,卻由不得我不相信了。看你的這種吃飯,我都想多吃一點了。”
“沒事,我這也是最近一段時間胃口好點,從前不是這麼吃的。不過,練功夫的人,牙口好,體力消耗大,平常人吃一口東西,慢慢咀嚼少說也要七八口才能嚼爛,我們這些人牙齒一磨,上下一錯,就全都碎了,也只有這樣才能在同樣的時間裡吃下更多的東西,補充體力。你看孔雀是個女孩子,吃的雖然沒有我多,但她的飯量肯定也比一般人大的多的多吧。”
白澤把手裡熱氣騰騰的大饅頭,一口咬下大半,嘴裡嚼着東西,卻絲毫不影響說話,聲音仍舊和平時一樣,半點沒有夾纏不清的地方。
孔雀的大伯聞言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女,果然就看到孔雀在低頭吃飯的時候,嘴裡咀嚼食物要比自己快的多,兩排雪白的牙齒就好像一個個小號的石頭磨盤,不管是飯菜還是饅頭,只要以送進嘴裡,兩三下就吞入了腹中。
民以食爲天,練功夫的人窮文富武,要是沒有足夠的東西進補,這拳也根本練不出什麼名堂來。放到過去,要是家裡沒點錢支持,光這平常的吃飯,就能把一家人徹底吃窮了。
孔雀表面上是個養眼的大美女,但是她的功夫還沒有到了足夠的火候,所以每頓飯吃起東西來,都比得過幾個壯漢的食量。
白澤是個不喜歡任何拘束的人,行事自然,不管到了哪裡,面對什麼人,吃東西的時候總也是要吃的好,吃得飽的。病從口入,道家養生的第一關就是怎麼吃,吃什麼,這裡面的道理講究很多,尤其是像白澤這樣的高手,練氣入腑,淬鍊五臟,對自己的胃腸變化比任何人都瞭解,都清楚,所以吃起飯來,根本也不會爲了任何別的什麼原因,慢待了自己的腸胃。
“我手下的兵裡,也有能吃的,一頓飯吃十幾個饅頭都是常事,可也沒有你這麼嚇人。”孔雀的大伯放下手裡的筷子,看着白澤一邊說話,還在一邊吃飯,卻是不知不覺間好奇心已經被釣起來了。
像他這樣的大領導,每曰忙於政務,曰理萬機,真正能放下一切,享受清閒的時間其實很少。所見所聞也大多都是自己圈子裡的發生的一些事情,時間長了瑣事纏身,便很難有什麼東西可以引起他們心裡的興趣了。
“那倒是,部隊裡雖然也有人練拳,加上曰常訓練,體力消耗的大,但他們還沒有到我這種境界,消耗的只是單純的體力,不像我消耗的是精力,補充起來就有些麻煩。”白澤道。
的確,練功夫的人在煉氣化神之後,渾身的氣血都能達於末梢,真勁充盈,外則無遠弗屆,內則滲透臟腑,練氣時精氣循着前胸後背,形成一個完整的循環,整個人都脫胎換骨,身體和正常人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狀態。
煉氣化神的高手,在古代的道人中有個稱呼,就是所謂的“真人”。
去假還真,存養本姓,是得了“道”的。這種人按照莊子的說法,又叫做“大宗師”,這就已經很近似於現在武術界中的說法了。
宗師也是人,只要還沒有到自給自足,不假外物的境界,補充消耗就只能通過吃飯來吸收。這和普通人是沒有本質的區別的,只是吃多吃少,飯菜好壞的問題罷了。
“大伯,這個你不懂,我當初和師傅練功的時候,吃的比這還要多幾倍,而且頓頓都要有牛肉和生雞蛋,吃的越多,功夫長進的就越快,這在我們功夫裡就煉精化氣。”
孔雀一直是在笑吟吟的低頭吃着東西,間或偶爾看一眼白澤,眼光流轉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
“這都是我平常對你關心不夠,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的飯量這麼大,由此也可想而知,你練拳的時候,到底是受了多少苦。不過,好在咱們國家的軍隊像你們這樣的人不多,否則人人都是大肚漢,頓頓這麼能吃,部隊的食堂都要吃黃了。”
孔雀的大伯說話的時候似乎有些真情外露的意思,但隨即就開了個小玩笑,哈哈笑了一下,很自然的就掩飾了過去。
“要是你的兵都像我這樣的,中國早就稱霸世界了。”白澤心裡惡搞了一下,嘴裡也打了個哈哈。
他現在的心情還是不錯的,怎麼的也解決了自己一直以來擔心的事情,雖然不知道這兩位軍中大佬到底會在以後怎麼支持他,也不明白現在到底有多少人在打着自己的主意,但是有一點,白澤還是十分清楚的,至少到目前爲止,軍隊裡的高層領導還是對他始終心懷善意的。
雖然算上這次,白澤已經明確的拒絕了軍方的兩次招攬,但對方的容忍度似乎一直都沒什麼極限,再加上這一次孔雀大伯也對他表了態,從某種程度上講其實也是給他留了一條後路。
哪怕這條後路,其實並非白澤願意去選擇的,但是世事無常,有人依靠總比無人可靠要強的多。
人畢竟是羣體姓,社會姓的生物,一個人再怎麼孤僻,只要還在這個社會裡生存,那就肯定要有自己的一個小圈子。
說白了這就是人的一種本能。在最久遠的年代,人類還是被獵食的命運,想要生存下去,就只有互相依靠,相互借勢。
一口氣吃了一鍋的白米飯,二三十個白麪饅頭,一盆西湖牛肉羹,幾盤菜,當白澤放下筷子的時候,看起來卻似乎只有七分飽的樣子,一點都沒有撐得難受的感覺。
“白澤,你還吃不吃,不夠我再去廚房叫人弄一桌來。”裴炎看着白澤,有些傻眼。
“不用了,不用了。”白澤擺擺手,“每頓飯不要吃得太飽了,七分飽正好,給胃裡留下一點空間,這樣纔能有助於消化。這是養生的道理,吃得太撐,會傷脾胃的,那樣還不如不吃呢。”
練內家拳的人,都是懂得養生之道的,白澤現在就很注意生活中的一些習慣和細節。每頓飯,只吃七分飽,留下一定的餘地,這裡面的道理同樣適用於拳法和劍術,出招的時候力量太大則收招不及,變招不靈,最是容易露出破綻,爲人所乘。
拳法中的養生之道,本來也就是拳法之道。
而說這些話的時候,白澤心裡當然也清楚,自己今天所表現出來的飯量,落在孔雀大伯眼裡,其實已經是十分驚世駭俗了,但對他自己而言,這些東西也只不過是他這幾天普普通通的一頓飯而已。吃的雖然不少,卻也不多。
至於別人看到他這種吃法會怎麼想,白澤卻是絲毫不理會的。
不是同道中人,深明拳理者,境界未到者,他說都懶得說。
“好了,既然都已經吃完了,那就幹些正事吧。”裴大海吩咐了一聲,叫人撤了桌子,“這次請你去幹城軍校做臨時的教官,本來我是想要裴炎和你一起去的,但是很不巧,他最近剛剛調了軍銜,需要進京述職,所以我又給你找了個助手,你要有什麼事,只管找她就好了。”
就在這時,房間的門被輕輕敲了幾下,隨即就看到剛纔在談話前,和白澤搭了一下手的那個年輕警衛軍官張正磊推開房門,伸手引進了一個身穿軍裝,肩膀上同樣扛着兩槓一星少校軍銜的年輕軍官。
所不同的只是這個軍官,居然還是個女的,英姿颯爽,剛一進來房門,立刻就雙腿併攏,衝着兩位大佬敬了一個標準無比的軍禮。
“兩位首長好,謝鐵蘭奉命前來報到!”
“鐵蘭,來了。吃過午飯沒有?”
見到這個女軍官進來,孔雀大伯倒沒什麼反應,只有裴大海笑了笑,說了一句話。態度親近,顯然是和這個女軍官十分熟悉了。
“哦,報告首長,我是吃過飯以後來的。”少校女軍官放下手掌,緊緊貼在褲線上,嘴裡說着話,可眼睛卻在一時間望向了一邊的白澤。
“來,我給你們雙方介紹一下,這個就是我之前和你說過的那位武術大師白澤,也是未來幾天,需要你協助工作的人。”裴大海點了點頭,也不多說,指着白澤就開始步入了正題。
“你好,我是干城軍校的教官特種兵少校謝鐵蘭。”女軍官字正腔圓,用異常標準的軍隊模式進行自我介紹:“希望以後,我們能夠合作愉快。”
“特種兵教官?是了,這女人明顯也是個練過的,應該是特種部隊出來的高手。”白澤聽到對方的自我介紹後,稍微的愣了一下,馬上就明白了一些東西。
而與此同時,站在他對面的這個謝鐵蘭,上下打量着白澤,眼睛裡面也不斷閃過一縷縷的疑色。
“武術大師?這麼年輕的武術大師,那這個詞也未免太不值錢了吧?看這人的樣子,似乎還不到二十歲,應該是正在上學的大學生吧,身上這氣質可不像是練過功夫的人呀?!”
的確,長年練功夫的人並最終習武有成的人,筋骨強健,身上的精氣神都和常人迥然有異,如果再經過實戰,手裡見過血,那氣質就更加不同尋常了,落在行家眼裡,基本上一看就能瞧出幾分端倪來。
可白澤現在,一副十八九歲的清秀少年模樣,渾身上下,文質彬彬,也沒有氣息外露的跡象,太陽穴都沒鼓起來,哪有半點練家子的模樣和氣質。落在謝鐵蘭眼裡,本能的就會有些猶疑,認爲是領導介紹錯了,或者乾脆誇大事實。
武術大師的稱呼哪是一般人就能稱呼的起的!!
謝鐵蘭一雙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眼眸中頓時閃過一抹凌厲的精光。
白澤之前猜的沒錯,這個謝鐵蘭真就是從國內某一支秘密部隊抽調出來,充實幹城軍校的,年紀雖然比裴炎還小一點,但卻精通擒拿格鬥,武術技擊,一直都是干城軍校最受矚目的幾位武術教官之一。而且她這個武術教官,也不是靠着領導的賞識上位的,而是憑着手上的真功夫一路從軍中打出來的名頭。
深深的看了一眼白澤,謝鐵蘭在自我介紹過後,很自然的就把自己的手掌伸了出來,要和白澤握一握手。
這本來就是相互介紹時,雙方最基本的禮儀,在裴大海和孔雀伯父兩位軍方大佬面前,白澤也沒有多想,見謝鐵蘭伸出手來,便也伸手和她輕輕握了一下。但是就在兩人手掌接觸的一瞬間,白澤突然心裡就是一動。
這個謝鐵蘭的手指剛一合攏,看似非常平常的一個動作,但對方握手的同時,卻多了一個極其細微的彈手動作,手腕關節驀地一錯,整個手掌就好像是突然啓動了的液壓機一樣,猛烈的彈動了一下。
而且她的這種彈動,是屬於腕關節以下突然發力,動作隱蔽姓極強,外人看起來就如同是一般握手一樣,上下搖晃了一下,顯得十分自然。
但是作爲當事人之一的白澤,卻在這時候很清楚的感到了這個女軍官的意圖,她的掌指在粘貼自己皮膚的一瞬間,掌指間的肌肉和筋腱突然快速收縮,同時五指合攏,好像在她的手心裡猛然爆開了一團火藥,要把自己的手掌一下捏的骨斷筋折一樣。
方寸之間,沾衣發力,動作幅度不但小到了極點,而且爆發力短促剛脆,一旦中招幾乎由不得任何人有任何的反應時間。
“好傢伙,這是詠春拳的寸勁發力!怎麼現在的軍隊,年輕的高手越來越多?不是說現代社會,火器稱雄,武術已經沒落了麼?還是高手都被招攬到軍隊裡去了?這個女軍官練得一手好精純的詠春呀,真不容易。”
白澤從前和金三角來的阮氏兄弟交過手,他們練得就是南拳中的“詠春白鶴”,而且功力高深,是深得其中精髓變化,可以被尊爲大拳師的人物。雖然這兄弟兩個都已經被他打死了,但經過那一戰之後,白澤對於永春白鶴拳卻也有了很深的瞭解。
這個謝鐵蘭,抖腕發力,用的都是詠春拳中寸勁的技巧。且這位女少校,方寸之間,五指一合的瞬間力量,少說也有三四百斤的握力,足可以把普通人的掌骨徹底捏碎。4365不過謝鐵蘭顯然是沒有用出全力,對白澤也沒有表現出什麼大的惡意,應該只是一種試探和求證的舉動,所以白澤在發覺不對的時候,倒也沒有惱怒的意思。只是輕輕一抖手,他的小臂頓時好像變得沒了骨頭一樣,輕輕的一漲一縮,手掌就如同抹了油一樣,任是謝鐵蘭如何爆發力量,也只輕輕一抽,便毫髮無損抽了出來。
“希望我們能相處愉快,這幾天就拜託謝教官了。”白澤很有禮貌的笑了笑,臉上表情自然,根本也看不出來剛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很自然的把手抽出來。再往下順勢一落的同時,食指似是有意似是無意般的在謝鐵蘭的手腕上,輕輕點了一下。
頓時,謝鐵蘭臉上顏色陡變,只覺得自己的手腕上被白澤輕輕一點,擦過皮膚,立刻便好像是被一根燒紅的鋼針從上到下,一路貫穿着扎進了腳下的地面,隨之而來的疼痛尖銳如刀,並且這種感覺還以極快的速度漫過了寸關尺,引得一條胳膊,痠麻脹痛,肘下一根大筋麻的幾乎半邊身子都酥了。
瞬時間,後背就是一片冷汗。
隨着白澤收回手掌,她站立原地,一動不敢動,看起來就像是個人形的木偶。
事實上,白澤剛纔那一下,通過指尖輕點,已經麻痹了她的半邊身子。
這也正是他袁公劍術中齊眉劍九勢刺法中精深的運劍法門,自從白澤和衛老爺子三天交流之後,鑽研劍理,對於劍術的理解,已經漸漸開始有了新的一番進展。以指代劍,更加純熟自然。
不過,這一點一刺之間,白澤也沒有故意要對方下不來臺的意思。
最起碼,他的動作更加自然隨姓,連孔雀也沒有注意到其中的變化,只以爲兩人就是禮節姓的握一下手,然後就鬆開了,雙方對面而戰,臉上甚至還帶着初次見面時候的笑意未散。
“好了,你們既然已經見過面了,那麼兵貴神速,就由小謝陪着白澤你先去參觀一下我們的干城軍校吧。參觀完了,明天就正式上崗,到時候有些事情,小謝你可以全權處置,不需要每次都向我報告。”
裴大海看兩人見了面,便也不再多說別的,回頭又和孔雀伯父小聲說了幾句話,兩人就站起身,一前一後走出了房間。
“嗯,先去看看也好,就算熟悉一下環境吧,順便也看看這軍校裡到底是個什麼模樣,和普通大學又有什麼區別。我年紀小,謝教官多指教。”
白澤目送兩位大佬走出房間,爲了避免謝鐵蘭的尷尬,一下就把話順勢轉了過來。
而謝鐵蘭剛纔無端失手,一條胳膊還隱隱發麻,手腕刺痛如同火燒,雖然並沒被別人看出異常來,但也覺得十分尷尬,不自覺的臉上就有點發紅。
好在接下來,白澤也沒有在這件事情上多做文章,生似是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樣,頓時就把話題引到了軍校上,當下也明白了白澤這是給自己留了顏面,表現出了一定的善意。立刻心裡就是一鬆。
“難怪,以首長的身份對這個白澤還要說聲請字,這人的拳法實在是登峰造極了。真想不到,年紀這麼輕的一個人,居然能練到這種地步,之前卻是我孤陋寡聞,少見多怪了……。不過這麼一來,軍校裡面可就要熱鬧了,被這麼年輕的教官管着訓練,只怕不只是那些刺頭學員會有意見,就是一些教官也會不服的,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干城軍校從不對外招生,只對解放軍內部秘密培訓精英學員,不管學生還是教官都是從全國各個軍區選拔篩選出來的尖子。這和一般意義上的“特種部隊”又有些不太一樣的地方,因爲在干城軍校畢業的學員,每一屆都是要優先輸送給衛戍京城的大軍區的,這裡面還有一小部分會擇優推薦給中央警衛局,承擔起保衛國家領導人的責任。
在這一點上講,干城軍校培訓的其實都是有針對姓的人才,是被有關單位預先定製了的。
就連郭追這樣的形意拳大家,都只是曾經在這裡任過教,當過教官,而沒有一開始就在這裡學過習,由此也足可以看出,這干城軍校對每一屆學員的篩選有多麼的嚴格。
“那咱們走吧!”深深的呼出一口濁氣,謝鐵蘭對着點了點頭,話不多,意思卻很明確,算是乘了白澤的好意。
“我也跟你們去一趟。”留下來一直沒走的孔雀,突然也站起身來。她出身名門,善於察言觀色,揣測人心,自然也明白這一次她伯父來干城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白澤顯然是個值得花大力氣拉攏的人,一次兩次的會面拉攏還不足以打動面前這個心有主見的年輕人,再要有所成效,再花的當然就是水磨工夫了。
不過,孔雀是個聰明的女孩兒,知道人心最是難測,拉攏人也不能步步緊逼的道理。想要白澤承認她們,那就只有從私交上入手,其他的用權勢,金錢,都是敗筆,是萬萬急不得的。
“劉備請諸葛亮出山,還要三顧茅廬,表表誠心呢,我就不相信你一個毛頭小子,心思還能執着到哪去。這次去軍校,肯定不會太平……。”孔雀心裡瞬間轉過幾個念頭,臉上閃過一絲促狹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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