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孟若愚不想讓徐雲起誤會,急忙開口:“你來了,快坐下, 今天工作也很忙吧?累不累?我這會兒找你過來, 會不會打擾到你?”孟若愚的口氣小心翼翼, 緊張地兩眼緊緊盯着徐雲起, 他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有一些顫音。
這些徐雲起都注意到了。
她不知道怎麼的, 就一下子想起了當初知道自己身世,急不可耐渴求着父愛的跑去見孟若愚的情景。
徐雲起已經想不起來自己當時的心情,可是看着眼前的孟若愚緊張的樣子, 她卻忍不住想,自己當時大概也就是這樣一副又緊張又期待、忍都忍不了卻不得不拼命忍耐的樣子吧。
想到這裡, 徐雲起就心軟了。
她現在看到孟若愚夫婦心裡並沒有什麼激烈的愛恨, 但也沒什麼柔軟的情緒, 對待一個有些特殊的陌生人,但到底還是陌生人, 她也始終就是一副客客氣氣、公事公辦的態度。
但是現在,她暗自嘆了口氣,放軟了聲音,儘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輕鬆而柔和。
“快下班了,該忙的都忙完了, 沐辰要晚一會兒才能來接我, 我反正也沒什麼事, 過來坐坐也挺好的。”徐雲起輕聲說, 目光柔和地看着蒼老的孟若愚:“孟叔叔,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孟若愚突然就紅了眼眶,孟叔叔三個字, 從徐雲起嘴裡吐出來,其實已經比孟教授啊、孟先生啊這樣的稱呼親近百倍了,可是孟若愚卻突然覺得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是這麼的不滿足,他發現自己好渴望從徐雲起的嘴裡聽到一聲‘爸’。
他也恍然明白了當年徐雲起的心情,根本控制不住就掉了淚:“對不起對不起孩子,我對不起你,當年……”他說着就捂住了嘴臉偏向一邊,哽咽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本來要對徐雲起說什麼更是忘到了不知哪裡。
徐雲起這會兒彷彿跟孟若愚心有靈犀,他眼睛一紅一說對不起,徐雲起就明白了是爲什麼。
她啞然,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半晌才定了定神自我安慰,雖然這道歉晚了一點,但晚了總比沒有來得好。
徐雲起也沒開口,就是把牀頭櫃上的紙巾默默地遞了過去,然後安靜地偏開頭等孟若愚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
她也沒想到孟若愚會對她說這個,有些意外,但似乎,那些殘存在心裡的不甘,慢慢得到了安撫,變得越發平靜。
孟若愚許久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擦乾眼淚不好意思的對徐雲起說:“抱歉讓你看笑話了,我不是有意……”
“我明白。”徐雲起輕聲打斷孟若愚的話:“過去的事,你說了對不起,我覺得沒關係;現在的事,雪晴和孟大哥已經說了很多次謝謝,如果你是想再次謝謝我的話就不必了,不如我們別再提這些,你找我過來不會只爲了說那些是吧?”她並不願意多沉溺於往事,對徐雲起而言,血緣和親情早就分隔開了,哪怕這樣說對現在的孟若愚有些殘忍,可事實就是事實,她固然伸出了橄欖枝,卻不代表就可以忽略過去再和孟若愚夫婦去修復什麼親子關係。
人世間很多事,一旦錯過就是一輩子,誰也爭不過時間,誰也挽不回最初的初心,就是這麼無可奈何。
孟若愚果然一噎,但他又有什麼立場來跟徐雲起說不可以呢?
沉默了半晌,孟若愚才苦笑着說道:“對,過去的就不提了,徐醫生,我是想對你說一聲謝謝,雖然雪晴他們謝過你很多次,可到底,有些話我想親口表達,是你不計前嫌幫了我們一次又一次,無論是雪晴有今天的出息,還是嘉樹未出生的孩子,或者是我,都是因爲你才得救的,還有阿清她接下來的醫藥費,雪晴說了,沈家會給最優惠的價格,但就算這樣也是我們不能長期承受的,你不跟我們計較給你帶來的麻煩還替我們出醫藥費,我真心謝謝你。”
“不用謝,我是一個醫生,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至於何女士的醫藥費,就當我感謝你們給了我生命帶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吧。”徐雲起微笑起來:“雖然曾經有過很多不愉快的事,但如果當初你們沒有生下我,我也不會有今天,所以,關於這一點,我謝謝你們。”
“不,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爭取來的,和我們沒有關係。”孟若愚低聲說:“你的感謝讓我愧疚。”
“與其愧疚,不如各自安好的活下去,生命並不容易,如果你感謝我的幫助,就請你們善待自己的以及別人的生命,善待雪晴善待小楠還有她肚子裡的孩子,我也希望你和何女士能夠儘早恢復一家人共享天倫。”徐雲起起身:“至於我,從此以後,我們仍然是陌生人,彼此毫不相干,就和以前一樣,現在是,以後也是,祝你幸福安康,孟叔叔。”
徐雲起起身離開,再沒有回頭,孟若愚也不曾挽留就看着徐雲起離去的背影,淚眼朦朧。
人生兜兜轉轉又回到了最初,可大家卻已經變了模樣變了心情,這一次他們就真的只是陌生人了。
徐雲起會到辦公室的時候接到方沐辰的電話,他到了地下停車場,徐雲起雀躍的下樓,上車就給了方沐辰一個親吻。
方沐辰加深了這個吻,又問道:“今天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唔,就是很想親你。”徐雲起笑眯眯:“走吧,媽說今天你最愛吃的水晶肘子。”
“你媽親自做的?”方沐辰挑眉。
“廚娘阿姨做的啦!”徐雲起橫了方沐辰一眼,什麼嘛,她媽手藝是不咋的,可就算是廚娘阿姨做的,也是她媽親口吩咐的,那就是心意好嗎?
方沐辰笑了起來,發動車子,兩人一路笑着回家。
一個星期後,何清出院轉入私人療養院;又過了三週,孟若愚身體基本恢復,何清也可以坐車挪動,孟雪晴已經先行回幷州打點好一切,孟嘉樹親自送父母回家,嚴小楠也在嚴父嚴母的陪同下來給孟若愚送行,孟若愚對嚴小楠非常和氣,囑咐她好好休養照顧好自己,還叮嚀她以後和孟嘉樹去了美國多加小心,嚴小楠笑着應了,當初差點流產的事,誰都沒有再提。
徐博文代替徐家出面去送行,徐雲起和曹國英誰都沒有來,孟若愚有些遺憾,又覺得似乎就應該是這樣。
當孟嘉樹輕聲說:“爸,該走了。”的時候,孟若愚回過頭對兒子笑笑:“是,該走了。”
孟若愚於是低頭摸了摸何清沉睡的臉:“阿清,我們回家了。”
孟嘉樹在幷州留了一個月,回到盛京沒多久就和嚴小楠一起去了美國,嚴父身體已經完全恢復,不放心女兒的夫婦兩人跟隨女兒女婿一起去了美國,打算等兩人安頓下來再回來,而嚴母則打算等嚴小楠生完孩子做完月子再回國,照顧女兒的起居同時替她物色好家政、保姆,免得等孩子出生之後影響夫妻兩的學習和工作。
孟雪晴的工作室已經在幷州重新開辦起來,雖然最初的創業期很累很難,但是孟雪晴這幾年在國內插畫圈遊戲圈打下的基礎很堅實,再加上徐博文的幫助她很快站穩了腳跟,很快捋順了業務恢復了正常工作,雖然又忙又累但是每天都很充實。
孟若愚則基本住在了療養院陪伴妻子,何清已然昏迷不醒,但是醫生卻對她保持很樂觀的心態,孟若愚對待子女的態度也溫柔了很多,孟家人終於迎來了感情上的和諧。
徐博文和宋玉琳的婚事就定在了年初,徐博文這次動作很快,宋玉琳在婚禮前就被診出了身孕,樂得曹國英合不攏嘴,沈全則痛並快樂着,每天都狂轟濫炸讓沈睿趕緊相親結婚生孩子,沈睿被煩得頭皮發麻,繞着他爸走,沈全一方面覺得自己抱到親孫希望渺茫,一方面覺得徐博文的孩子也算得上自己孫子,聊以□□。
徐雲起和方沐辰的生活依然忙忙碌碌卻甜蜜有加,婚事有條不紊的安排着,定在了今年的年底,對生孩子這事也沒什麼着急,一如既往他們的二人世界。
等過年忙完了徐博文的婚事,兩人抽空出國度假,躺在熱帶私人海島暖洋洋的沙灘上,腳下被柔和的海浪衝刷着,看着不遠處海鷗起起落落,時而清脆的鳴叫,手邊是涼涼的飲料,特別的甜。
徐雲起懶洋洋地拉着方沐辰的手,腦袋緊緊挨在方沐辰的肩膀上,兩個人親密無間。
陽光、沙灘、大海、悠閒的假期,無一不美好。
但最美好的,還是戀人身上熾熱的氣息和溫度。
彷彿感受到徐雲起的渴望,方沐辰突然半支撐起身體,低頭在徐雲起的脣上落下纏綿的吻,徐雲起眯起眼睛摟住方沐辰的脖子,主動的迎接。
歲月正好他們正年輕,情正濃愛正好,最適合……做一些浪漫又屬於戀人之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