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雪晴沒有說話,她似乎有點迷茫,有點不太能理解徐雲起的意思。
徐雲起自己的心裡也百感交集。
她主動挑起往事,爲的是打破孟雪晴數年來壓在心裡的心魔,可是現在她卻發現,回憶往事的時候,她原本以爲會有的痛苦一點都沒有,因爲她發現了自己以前忽略的東西,反而被徹底治癒了。
徐雲起其實也是害怕回憶這段往事的,但現在她卻感謝起自己的一意孤行來,發現自己不僅已經可以坦然面對親生父母對她的棄如敝履,而且曾經如影隨形的那種傷痛也已經消失不見,自己已經可以平常心去面對這些慘痛的往事了。
原因無他,只因爲那些忽略的畫面——那些被寵愛着、被默默陪伴着的、被愛包圍的過去。
徐雲起認真起來,她看着孟雪晴輕聲說:“你說的沒錯,我的親生父母、你的養父母,他們表面上看起來光鮮靚麗,可是內裡卻冰冷無情,其實我至今都想不明白他們爲什麼那麼嫌棄我,只因爲當時的我看起來像個小混混?只因爲我有個學渣的哥?因爲我媽沒有高學歷?”徐雲起搖搖頭:“我曾經也很糾結,始終鑽牛角尖,可是我現在想通了,對於自私的人來說,他們只想到自己,從不考慮別人,我的缺點是大是小無所謂,他們就是爲了自己的面子、名聲,爲了這種東西,決絕的不想要我,如此而已。”
孟雪晴不明白徐雲起到底要說什麼,徐雲起笑了起來,伸手點點她的額頭:“笨啊,他們本性如此,對我這樣,對你又能真心真意到哪裡去?別說你,就算是對孟嘉樹,如果孟嘉樹不是個天生學霸,而跟我哥似的,他們能愛他?你從小到大受到他們的逼迫,不就是你念書不行,他們受不了家裡有個學渣的女兒嗎?在他們眼裡,高學歷、高社會地位才配得上孟家人的地位,他們對你的逼迫可不是因爲對你的將來負責因爲愛你,不過是因爲你姓孟你就必須不給他們臉上抹黑,他們都不曾愛過你,你又何必覺得欠他們,還要替他們對我抱歉呢?你沒發現他們就是利用你的歉意,到現在還在牢牢地控制着你嗎?你到底想要被他們控制到什麼時候?”
“他們不讓你知道真相,不是爲了守護你,不過是他們不願意承擔不願意要我這個親生女兒的罪名,更不希望有人嘴裡說出孟家有個暴發戶家裡養大的太妹一樣的親生女兒,不過如此罷了,也就你,傻乎乎的到現在還沒想通。”徐雲起搖搖頭:“不過我今天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現在想起這些一點都不難過,我唯一希望的,是你不要再做傻事,別被他們牽着鼻子走,如果你因此出了什麼事,他們不會有任何的難過,反而是我、我哥、還有我媽會傷心難過,如果你還有一點清醒,你就好好想想,是不是要讓愛你的人繼續傷心。”
孟雪晴傻乎乎的看着徐雲起:“爲什麼……你不覺得傷心了呢?”
“因爲我想起了對我來說比那些傷人的事更重要的事,那些曾經被我遺忘在心裡的最美好的東西。”徐雲起溫柔地笑了起來,她有些感慨,卻也不介意訴說,甚至是急於訴說:“我那個時候和你現在一樣,一門心思鑽牛角尖,誰也拉不回來,不撞南牆不回頭,可是你知道嗎?我那麼蠢那麼犯傻,我媽,我哥,爲了不讓我傷心,就陪我一起瘋,一起傻。”
徐雲起想起那時候的情景,眼神都是說不出的溫柔:“還有沐辰,他總覺得是因爲我替他背了鍋纔會導致那一切,每天給我補課到深夜,替我抓題、找老師出模擬卷,我不會的東西一遍又一遍的給我講,溫柔的和我剛開始認識的那個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兒判若兩人。”
“還有我媽,明知道孟家根本不會認可我,卻每天陪着我熬夜,白天想着法子給我補身子怕我熬壞,我哥呢,徹底跟他那幫狐朋狗友斷了聯繫,剪短並染黑了頭髮,明明不是讀書的料卻跟着我一起啃書本,說怎麼也不能讓人看扁了,不是書香門第就考不上大學嗎?他就要讓人刮目相看,做一個讓我自豪的哥哥。”徐雲起的嘴角噙着一抹滿足的笑容:“我被人誣陷作弊,他們陪着我一起一點一點分析怎麼洗脫罪名,我哥去把說我壞話的人一個個堵在巷子裡,沐辰他最聰明,通過座位安排以及試卷、分數等方面幫我找證據,我媽則去花錢把我身邊的人的卷子都弄出來,大家齊心協力的證明了我的清白,也沒人再敢說我的閒話。”
孟雪晴沒有說話,她雙手握在一起放在胸口,認真的聽徐雲起說着,徐雲起就繼續說下去:“我去你家堵門的時候,並不知道我媽我哥還有沐辰他們天天陪着我等到半夜,見到我往回走了,我媽和我哥就匆忙先趕回家,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而沐辰就在暗中跟着我護着我平安到家,每天每天都是這樣,一直到最後那天,我最難過的時候,他們都陪在我身邊,從來沒有離開過。”
“後來,我們離開了幷州,我也曾有過一段時間一蹶不振走不出來,可是你看我現在,我能心平氣和的承認我的親生父母不愛我,我也能毫不痛苦地去回憶這些往事,我沒有因此恐懼人生,我談了戀愛,結了婚,有了自己喜歡的工作,仍然和我的媽媽和哥哥親密無間,你有想過這是爲什麼嗎?”
孟雪晴心裡隱隱有了答案。
徐雲起輕聲說:“你看,你明白的,是因爲愛,愛和時間治癒了我,讓我覺得不被他們接納被他們傷害也沒什麼了不起,我依然可以擁有屬於我的幸福人生。雪晴,我知道,他們把你養大,你覺得欠他們養育之恩,哪怕你並不幸福,可你仍然矛盾難以抉擇;我是你的朋友,你覺得你搶走了屬於我的幸福,你難過覺得歉疚,揹負着這個包袱十幾年,過得小心翼翼,可是你有想過嗎?我是你的朋友,你也是我的朋友,當年你跑到盛京來找我我沒有推開你,就表明你永遠都是我的朋友,你明白嗎?”
孟雪晴眼裡又閃動出了淚花,她那個時候中考失利,又意外得知了徐雲起離開的真相,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一時之間五雷轟頂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世界都塌了,什麼都沒想就跑到了盛京,也算她走運,也許是真的她和徐雲起有緣,流浪街頭的時候就這麼巧遇,徐雲起把她撿回了家。
而在徐家,她沒有被遷怒,曹國英徐博文仍然像之前一樣對她好,甚至對她更好,徐雲起聯繫到擔心的要命的孟嘉樹,孟嘉樹當時正要出去留學,他頂住家裡的壓力,哄騙孟若愚夫婦既然徐雲起在國內讀書讀不成,乾脆跟他一起出國,然後在曹國英的幫助下偷偷安排孟雪晴去日本學漫畫設計,後來孟雪晴學成歸國,孟嘉樹已經在盛京站穩腳跟,又是他跟父母周旋讓孟雪晴留在了盛京,而孟雪晴順風順水發展自己的事業到今天,也少不了曹國英的幫襯。
“你心裡有遺憾,有虧欠,都沒有關係,因爲誰活着能十全十美呢?”徐雲起輕聲勸解她:“可你擁有的愛也不少啊,孟嘉樹是真的把你當親妹妹一樣,如果不是他一力承擔,你不會有今天,我媽我哥還有我,就算不能認你怕給你帶來麻煩,可對你的心沒有一絲打折,你現在還有了男朋友,感情穩定隨時可以結婚,如果你覺得還有什麼可不滿足的……”
徐雲起歪着頭看她,故意打趣:“難道你還惦記着沐辰?那可不行啊,朋友夫不可戲,他現在是我老公了。”
孟雪晴終於笑了起來,笑着搖搖頭:“胡說八道什麼呀,都多少年前的老皇曆了,還拿出來說。”
徐雲起一攤手:“這不就結了嗎?如果你還覺得不夠,你就去愛嘛,有時候得到和付出都能讓人快樂,你覺得得到的還不夠,就多付出一點好了,來愛我對我好啊,我可不嫌愛我的人多!”
孟雪晴也有了開玩笑的心情,終於被徐雲起說動了:“我可不敢,我怕方沐辰來找我算賬,說愛你有他就夠了,讓我少當電燈泡。”
徐雲起也笑了起來:“你當時怎麼就看上他了?”
“你當時就沒看上?”孟雪晴勾起嘴角:“還是說當時因爲我哥……”
“血緣上他也是我哥,我口味沒那麼重。”徐雲起撇撇嘴,不過現在提起孟嘉樹到也沒那麼討厭了,今天能不能說通孟雪晴她不知道,但反正自己倒是徹底想開了,也放開了:“好吧,不知道他跟我的關係之前我對他有那麼點小心思,不過很單純的,我的初戀是沐辰。”徐雲起大大方方的承認,至於更多的,可以回去和方沐辰分享,可以保證方沐辰聽完非常激動。
孟雪晴抿嘴笑,點頭:“我也是這麼覺得的。”她想起了左輝,真的愛過纔會知道這其中的不同,有時候少男少女單純的喜歡不見得真有什麼男女之情,單純的仰慕不分男女:“認識阿輝之後,我才明白我對方沐辰不是那種感情。”
曾經她也想不通過,是因爲方沐辰很明確的讓她知道他只喜歡徐雲起,是因爲作爲徐雲起的好朋友撬朋友牆角這種事她做不出來,所以把那份最初的悸動放在了心裡,而當時她身上發生了那麼多事也無暇去惦記那點小兒女之情,後來遇到了左輝,談起了戀愛,才發現感覺根本不一樣。
徐雲起對此很滿意:“那在沐辰面前不要亂說啊。”她家那位亂愛吃醋的。
孟雪晴笑,徐雲起幸福的毫無遮掩,而看到她幸福暢快,根本不爲往事所縈懷的樣子,她忽然覺得自己也被治癒了。
覺得自己偷去了屬於別人的幸福,覺得因爲自己害得最好的朋友受到了傷害,害怕她因而不幸過得不好,那麼她就沒有面目活下去的心情,終於一點一滴的,得到了平靜。
那麼,她是不是也可以鼓起勇氣來,讓自己也得到幸福?像徐雲起這樣,幸福不用掩飾,滿的隨時可以溢出來?
彷彿猜透了她的心思,徐雲起伸出手握住了孟雪晴的手,堅定地讓她知道:“就是你想的那樣沒錯,你可以不用覺得對不起我了,我過得很好,非常好,現在很好以後也會一直很好,曾經的那些人那些事不會再傷害到我了,就算他們冒出來,我也不會受到傷害,所以有沒有覺得你的心病只好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就得靠你自己去爭取了,雪晴,讓你自己也得到幸福,不要一邊幸福一邊恐懼活在虛幻和害怕中,去爭取去努力,當你克服過去那一切的時候,你就真正的完全走出來了。”
“而到了那一天,你會覺得很幸福很快樂,我們也會爲你的幸福快樂而感到更幸福更快樂,人生的意義不不就在於努力讓自己得到幸福嗎?加油吧雪晴,我相信你可以的。”
方沐辰注意到徐雲起的心情非常好。
她眼裡有着一閃一閃亮晶晶的小星星,嘴角似有若無的勾起,整個臉上的表情是神采奕奕,這讓方沐辰放心的同時又很吃驚,他還以爲跟孟雪晴見過面之後徐雲起的心情多少會有點不美麗,都已經做好了用美好的□□安慰一下親親老婆的打算,不過現在看來計劃……胎死腹中?
徐雲起的確是心情大好,她幾乎是用忍耐的才控制住臉上的表情不要高興得太誇張,免得嚇到人,不過等關上門辦公室的門隔絕了他人的視線她就忍不住了,飛撲過去投入了方沐辰的懷裡。
方沐辰仰着頭承受着美人主動投懷送抱的熱情,眯着眼想,如果每次跟孟雪晴約會後自己都有這福利待遇的話他還是可以容忍一下孟燈泡的存在的。
但徐雲起給他的驚喜顯然還不止這些,她緊緊地抱着方沐辰,整個人窩在他懷裡,似乎還覺得不夠,仰起臉騰出手抱住他的臉,忽閃忽閃着一雙大眼睛就要親過去。
方沐辰也不說什麼,主動一低頭,含住了徐雲起粉嫩的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