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 篇楓林夜語

楓葉落,滿目金紅,溪水流,潺潺不息。

紫嫣站在橋上,風景美好。就在兩天前,紫嫣被選入宮,一入侯門深似海,三天後,紫嫣便得入宮,抗旨不遵便會落得滿門抄斬。紫嫣並不想入宮,皇帝不是她所愛,因爲她有所愛之人,是誰?“我踏月色而來”這句話一直被寫在一把扇子上,是的,盜帥楚留香,聞名天下的楚留香,她所愛之人便是他。

她與他的第一次見面便是在這楓樹林,他伴着一羣朋友,而她亦是被簇擁着的千金小姐,她從旁人處知他便是楚留香,那一次,心底裡便有了他的烙印。她與他的深交是來源於她家的祖傳之寶,不是他去盜,而是他幫她父親找回被盜之物。那一來二去的相遇,使她深深的愛上了他。她知道他是個風流人物,亦知道她與他是永遠不可能的交集,而如今,這預感真的應驗了,三天後她與他便從此各自天涯。

紫嫣回到了楓樹林的小屋,對着鏡子梳妝。鏡中女子雪白之肌,紅脣如血,烏黑亮麗的長髮,那雙明亮的雙眸,蒙着一層淡淡的薄霧,那遠山黛眉微微緊蹙,她是如此之美,以至於在楚留香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便驚歎她的美貌。而她所擁有的並不僅僅只是美貌,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詩詞歌賦信手拈來,但最令楚留香所在意的卻是她對五行八卦,各種秘術也深感興趣。只是這個她只能在私底下自己悄悄的研究,作爲一個大家閨秀展現給別人看的只能是一早就定好的模式。只是對於他,那是個例外,她願意讓他看到她真實的一面,所以她並不介意他知道這些。她想讓他完全的瞭解自己,把自己整個兒的奉獻出去,只是她不能,在以往的交往中,她一直遵循着教條,她對他以禮相待,落落大方,交往得宜,但那只是她的表面,她的內心波濤洶涌。

此時的她挽了髮髻,穿着青絲薄縷的紫衣,那乳白色的底子上繡着漂亮的紫色,那腰間鮮紅的腰帶似在爲之錦上添花。楓葉谷中有條小溪,船兒由此進出,如今在那小溪中停着一艘別緻的畫舫,她約他於這三日相會,她不知他是否會來,三天,只有三天的時間。她等,這是她的所願。

在畫舫中等待的時間變得好長,眼睜睜的看着那夕陽西下,月上柳梢,來了,來的卻不是他,是他相約的貴客,貴客說是受他之託,讓她再等待一日。當那貴客看到她時,滿目生光,她知道她自己很美,但是這美對其他人來說毫無意義,只有在他的面前,她的美才綻放的熠熠生輝。

“多謝蔡二爺相告。”來人慌不迭迭的還禮,退出。他可不敢再在那畫舫中待下去,這樣的女人是隻可遠觀的。

第二日,任舊是畫舫中,任舊是那楓葉飄飄,這回香帥來了,是真的來了,迎着金紅色的夕陽,帶着她最喜歡的花——曼珠沙華,那是極其難得的彼岸花,他知道她只從書上看到過記載着的曼珠沙華,從此後便那樣心心念念,他便幫她帶回了實物,讓她看到這紅如鮮血的曼珠沙華。

wωω ⊕ttκan ⊕c o 她流淚了,她從沒告訴過他,喜歡這花,他是如何得知的?

“書中只那‘曼珠沙華’用硃砂勾過。”

原來如此,他懂的,原來他是懂她的,她亦步亦趨,白嫩的藕臂環上了他的身,緊緊的抱住了他。她的紅脣印上了他的脣,那麼的軟卻又那麼的苦澀,那紫衣隨着一陣香氣脫落,她早已決定在進宮的前夕將自己給他,她愛他,以她自己的方式,她想記住他,記住他的身體,記住他的氣息,唯有這一點的回憶將會給今後在深宮裡的她一絲慰藉吧。她獨沒有想到,原來他的心裡也是記掛着她的。

月上了樹梢頭,幾縷青雲掠過,紅袖的聲音輕輕的傳來:

“姑娘在裡頭呢,我們別打擾他們罷~~~”

“好。”

腳步聲輕輕的離去,紅袖和甜兒將膳食放於門口,那是誰都不能打擾的時間。

她依偎在他的懷裡,貪婪的享受着這最後的時刻。她將一隻荷包送給了他,紫色的,那裡面是她的一縷秀髮,那麼的漆黑,就像這夜。

“你想我送你什麼?”他輕輕的颳了下她的鼻子,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她要什麼呢?過了這兩日,他便不再屬於她,而她也不再屬於他,她能要什麼呢?

“扇子,我喜歡你的扇子。”

“扇子?”

“是,只是我不想現在你送我,等將來我們再見的那一天你再送我,這樣我也就有了一份期盼了。”是的,只有這樣,她才能活下去,在清冷的深宮裡活下去,那是她的希望。

“好,我答應你。”紫嫣心滿意足的又倒在了他的懷裡。窗外,星如凡塵,月如鉤。

這天,是她進宮的日子,也是她與他分別的日子,從此以後,兩不想見。

原本剛進宮的她只求這一生平平淡淡渡過,沒曾想會被寵幸,而她的孩子剛出生不久便死了,人人都說是病死的,只有她知道她的孩兒是被人毒死的,後宮中永遠沒有平靜,若想平靜,除了當上太后,別無他法。那一年,她終於坐上了太后的位置,從此以後可以高枕無憂,她從前感興趣的登不上大雅之堂的東西幫了她很大的忙。就在那一天的夜裡,她的夢裡才又有了他的身影,因爲這天是她成爲太后的日子,也是終於可以放鬆的日子,這些年來,她沒有時間去想他,想的只是如何在宮中生存,如何坐上太后的位置。在夢裡,她仍然還在楓葉谷,還在他的懷裡。在她醒來的時候,她在她的枕邊發現了一個荷包,一個紫色的荷包,已經很舊了,但她仍然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她送他的荷包。他來過了?她拿起荷包,感覺裡頭的分量有些重,打開一看,裡面是一把精緻小巧的白玉摺扇,拉開一看,上書六個大字:“我踏月色而來”。

紫嫣的淚終於又流了下來,她已經很久沒有流淚了,流的淚也不是發自肺腑,那是爲了生存而流,而如今的淚又是爲何而流?他終究還是沒忘了和她的約定,只是爲何不再見一面,或許是自己手上的鮮血已像那曼珠沙華那樣豔麗而奪目了罷。

在她收到這把白玉小扇之後,江湖上就盛傳楚留香失蹤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有人說他死了,有人說他出家了,也有人說他去了麻衣聖教,找張潔潔去了,也有人說看見他去了大漠,和上官無極在一起……總之說什麼的都有。

紫嫣也聽到了這些傳聞,但她卻沒有去深究,不管他現在在哪裡,不管他此刻又在做着什麼,她的心裡都有着他。

仍舊是那楓葉林,但這卻是皇宮裡的楓葉林,這片楓葉林是她受寵的時候皇帝爲她所建,那楓樹下的曼珠沙華開得無比燦爛。那裡的佈局和當初的楓葉谷是一模一樣。只是如今的她已不再是當年的她了。

這麼多年來,她累了,也倦了,卻不得鬆懈,只因內心還有一個希望在支撐着她,就是和香帥的會面。如今她終於可以停下歇歇腳,慢慢回味在那楓葉谷中度過的時光了。

楓葉落,滿目金紅,彼岸花,花開葉落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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