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繞過黑石,繼續在黑暗中前進。漸漸地,一陣微不可查的希希索索聲音從前方傳來,莫姆在察覺的瞬間立刻僵住了。他用力捏緊拳頭,抓住並擡起自己沉重的腿,一步一步跟在費奇後面。儘管內心恐懼,但他決不允許自己看着戰友獨自前行而不上前幫忙!
“就在前面不遠了……上次,我沒注意到老鼠叫,不然就不會踩空跌下去了。”
塌陷就在前面,被一堆雜亂的腳印和手抓痕包圍,然後引出一條步距很大但是左右搖晃的足跡,從塌陷一直通向出口。看來,莫姆的確是非常恐慌,掙扎着從下面爬了上來。費奇慢慢靠近塌陷口,腳下的泥土並不穩固,可以感覺到裂縫正在泥土內部蔓延擴張。
“小心,這裡應該正處於兩塊岩石中間,腳下只有泥土,然後就是個空洞。我現在有點想起爬上來時的情景了。你小心些,那些老鼠就在洞下面不遠處。別踩中間!”
費奇點點頭:“對,看起來只有兩側是安全的。我從這裡下去,你就在旁邊等我一會兒,不要去別的地方。”
莫姆答應下來,他來到裂縫側面穩固的地面上,開始將攜帶的武器拿出來。釘頭錘和短劍都比較正常,手弩更是冰峰要塞怪物獵人的標配,只有那張漁網是比較罕見的“武器”。“如果你被老鼠們追上來,我就在你身後撒下網,然後咱們就把它們全都阻攔在這裡。”
“只要別罩在我身上就行。”費奇對莫姆說道:“莫姆,我知道這個要求有些難,但請控制住自己,即便是在恐懼的時候也儘量去嘗試。老鼠不可能擊敗怪物獵人,只有恐懼纔是敵人。”
“我知道,我會努力的,你小心些。”
藉着氣元素繩索,費奇從洞口緩緩下降。在他腳下不遠處,是一條平整光滑的通道,有很多橢圓形的鵝卵石散亂地躺在路上。費奇懷疑這裡曾經是一條地下河,長時間的水流衝擊造成了管道一樣的河谷。如今河水早已消失,但是岩石依舊平整,因此走上去要非常小心,一般人很容易失去平衡。
不過,有着氣元素繩索的拉拽,費奇就不是一般人。他沿着管道一樣的洞穴向下,沿途看到很多被莫姆蹬踏破壞的痕跡。因爲慌亂而腳下打滑,導致他在這裡上上下下了好幾次,也難怪他會說自己掙扎了好久才重新爬上來。前方,一個突兀的洞口出現在通道盡頭,無數老鼠發出嘰嘰吱吱的聲音,匯成噪音不斷傳到費奇的耳朵中。
果然到了地方。費奇來到洞口向下看,穿透黑暗的視覺讓他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景。老鼠不是幻像,而是又肥又胖數以千計擁擠在一起的灰、棕色小生物,而費奇所在的洞口就在它們頭頂上不到兩米的位置。
“這是什麼品種的鼠,怎麼尾巴那麼短?”費奇愣了一下,覺得自己似乎見過這種生物。他努力回憶,排除了“霍爾少爺”和“岔路魔”,在自己前世的記憶中找到了答案。眼前的這些傢伙,更像是“找到理由就可以吃”的竹鼠,而並不是“老鼠”。
仔細一看,這些“竹鼠”的眼睛退化嚴重,渾白色的瞳孔中沒有任何靈動的光芒。它們擁擠在一起,仰着頭用鼻子不停地嗅來嗅去,然後胡亂朝着某個方向前進。遇到不讓開的同伴,它們也會用突出嘴脣的板牙咬上一口。不過,總體來說這些傢伙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危險,甚至胖嘟嘟的還有些可愛(或者是可口)。
竹鼠羣居的地方果然只有很少的糞便,氣味也沒有泄露出來。仔細一看,費奇和竹鼠之間洞口,四周全都是黑石,正好將某個法陣約束在裡面。費奇知道這種黑石可以阻斷凡間到天界的聯繫,但還是首次發現它還能約束法陣。正是黑石出現了缺口,費奇才能依稀感覺到法力的波動。
既然莫姆可以掉下去爬上來,那麼有着氣元素繩索的費奇也沒問題。他輕輕將自己吊下去,避開被莫姆一屁股坐扁的兇案現場,用腳撥開幾個胖竹鼠,穩穩站在地上,果然下來之後,竹鼠的氣味撲鼻而來,那股酸臭的衝擊力令人頭暈目眩。費奇晃晃腦袋,拉起衣領遮住口鼻,然後從隨身小包裡找出鼻塞裝好,這才緩過勁來。
竹鼠蠕動着,很快就爬上並佔領了費奇的腳面。這種胖乎乎的生物還挺沉,一隻怎麼也有三四斤沉,渾身暖烘烘的。費奇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在一個三十米方圓的地下洞穴中,被成百上千的竹鼠包圍着。除了頭頂的破洞,費奇第一眼沒看到其他出入口,這顯然不合理。費奇必須小心腳下會不會有通道,或者四周牆壁中有隱藏的密門。
費奇揮動法杖,微微的光芒照亮了竹鼠洞穴。頭頂、四周的石頭果然全都是黑石,它們將光亮反射回來,在每一個平整表面產生一個光點,對應着費奇的法杖光芒。於是,周圍無數的平面形成無數小光點,在漆黑的石頭背景下,看起來如同星空一般。
這般奇景令人沉醉,但是卻讓竹鼠們恐慌起來。它們的視力雖然退化,或許看不到費奇,但似乎對光暗變化有反應。這些胖傢伙擁擠着衝向屋子的角落,不斷從費奇的腳面上踩過去,有時候還會在他腳腕上咬一口。咬不破靴子和褲子,竹鼠們只是用這種方式告訴費奇讓開。於是,他控制氣元素繩索,將自己吊到半空中。
“這些傢伙吃的東西哪來的?”費奇用繩索控制自身移動,在洞穴中搜查起來。在找到通道之前,他先在一面牆上發現了隱藏的法術符文。那是十一個造物故主的符文,組合起來就是“照明”的意思。費奇感受到的法力波動就是從這個符文逸散出來的,說明它已經年久失修,非工作期間也會不斷消耗、浪費法力,與漏電了是一個道理。
“這符文法術看起來很古老啊!”費奇一看就能發現問題。“是一個符文的發光咒語,這早就不用了啊!女神的發光咒語只需要四個符文,哪怕是民間法術也不會超過八個。這符文是什麼時候的東西了?”
正在這時,破舊“漏電”的符文居然亮了起來,這說明有法力在其中流淌。符文放射出蛋黃色的光芒,於是便在黑石牆壁上映照出一個黃色星光的宇宙來。竹鼠們呼啦一下子分成兩堆,分別縮在洞穴的兩個角落,空出大部分地面來。費奇撓撓頭,收起了法杖的亮光。
當只剩下一種光線時,竹鼠們重新匯聚成一組。在空出來的地面上,竹鼠爲數不多的糞便清晰可見。費奇大概明白了,發光符文可能是某種馴化控制系統,竹鼠們讓開洞穴,於是飼養者就可以來進行清掃。想到這裡,費奇揮動法杖,施展咒語,創造一個將身後的景象投射到身前的幻術帷幕,這樣就可以安心躲在後面。
很快一塊石頭牆壁向後退縮,緊接着向側面滑動,將密門露了出來。密門就在發光符文的旁邊,就算它不暴露,費奇稍等一會兒也將能發現。伴隨着輕盈的腳步聲,從密門中走出個一米六左右漂亮的黑髮少女來。她膚色偏黑,短髮隨着走動輕輕彈跳着,顯得俏皮可愛。不過她的長相充滿漫畫感,小得幾乎看不到的鼻尖,卻配着一對超大的黑眼睛,又大又圓而且沒有眼白!
那少女肯定不是人類,正常人類哪有那種眼睛,更不會有佔據身高一半還多的長腿!等等,腿的盡頭沒有腳,細長的小腿直接戳在地上,留下淺而小的圓坑。小腿細大腿粗,腰幾乎和沒有一樣,配上略寬的肩膀和相對較小的腦袋,就像是從另一個畫風的世界裡走出來的。費奇皺着眉頭,似乎就連“見多識廣”的岔路魔記憶中也沒這種生物的信息。
那少女貼身裹着黑色的細絲衣服,然後再罩上棕色的皮質襯衣和短褲。從服裝做工上看,她應該生活在一個手工業發達的社會裡,而且審美觀點很接近人類。這個漂亮的小姑娘手裡拿着掃帚和簸箕,唱着婉轉優美的小調,走進來之後就開始打掃衛生。
一開始,費奇也無法聽懂小姑娘唱的歌,但隨着他緊盯對方的靈魂之火,漸漸地也就明白了。不得不說,契約魔的這種能力非常有用。
“我喜愛我的工作,它也不算太累,就是味道不好聞。小姑娘,你要記得好好清洗自己,這樣才能香香的有人愛。哦,胖鼠鼠,你們要是平時也香香的多好,就像在餐桌上一樣……”
看來很清楚了,這是個飼養竹鼠的地方,一個具備了藝術的智慧種族生活在地下,從不被人所知。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們具備靈魂,有着自食其力的生活習慣,看起來似乎不是那種攻擊性、掠奪性很強的種族。
小姑娘輕快地打掃衛生,她的簸箕上點着一支香,散發着幽幽的濃香,似乎可以減輕竹鼠們的氣味。而且香頭的點點紅光可以驅趕竹鼠躲避,這樣就不耽誤她打掃衛生。她一路哼着歌,很快就清理完大部分地面,走着走着來到費奇躲藏的正下方。
“咦,怎麼感覺有點不對勁?”小姑娘擡起頭來,黑黝黝的圓形眼睛朝上看着,從費奇面前掃過,然後看到了天花板上的破洞。“哎呀!這裡怎麼壞了?哎呀呀,好多鼠鼠被砸死了!”
看得出來,這個小姑娘的視力也就一般,否則在進門的時候就該看到破洞了。費奇看着地面,之前莫姆留下的痕跡都被擁來擠去的竹鼠踩了個乾乾淨淨,所以小姑娘根本不知道有人來過。
她帶着傷心的表情將竹鼠殘骸清掃起來,嘴裡還埋怨着躲在一旁瑟瑟發抖的胖生物們。“你們真笨,就不知道躲着點兒嗎?這樣被砸死多麼沒有意義啊!這叫做浪費懂不懂?唉……要不是看在你們可愛好吃的份上,我會像媽媽訓我一樣用力訓斥你們的!”
費奇忍住笑,一邊維持法術一邊繼續觀察。他的全域視野可以繞過密門看到外面的情況,一條彎曲的地下走廊從門口向兩側延伸。走廊上每隔一段距離就在牆壁上點着香,紅色的點點光芒在頭頂的黑石中變成紅色的宇宙星空。怪不得沒有竹鼠會跑出去,它們最害怕紅光,所以根本不會靠近大門。
看得出來,走廊上還有幾個類似的密門,門口掛着牌子,上面使用一種古老的文字,應該可以追溯到造物故主時期。幸好岔路魔懂這種文字,記憶中他曾經用這種文字簽署過契約。“香鼠42”,這是費奇所在房間的名字,難道這樣的飼養間至少還有41個?
正在費奇努力窮盡鷹眼冥想術,試圖看向更遠地方的時候,小姑娘完成了清掃。她站在破洞下面,撿起地上的碎石放在手心裡,似乎在琢磨什麼。“說不定媽媽會表揚我,畢竟我長大了呢!”
她自言自語完,便雙手拿着一塊較小的碎石放在嘴邊,然後鼓起腮幫子。突然,從她淡紅色的嘴脣間噴出無數白色的細絲,裹挾着那塊碎石飛向破口處。蛛絲!費奇驚訝地看着眼前這一幕。小姑娘噴出蛛絲,同時粘在裂縫兩遍,於是就將一塊碎石固定到缺口處。她滿意地點點頭,彎下腰正要撿起第二塊,卻發現蛛絲正在快速斷裂。
“哎呀,還是不行嗎?非要等長大才能粘住嗎?本想讓媽媽誇獎的……”小姑娘看起來有些傷心,下嘴脣向前撅着,兩隻大眼睛盯着即將掉落的碎石。不過,石頭一側的蛛絲先斷,另一側還站在天花板上,於是它彷彿鐘擺一樣向側面甩了過去。
正好撞在費奇的幻術屏障上,於是幻像形成波紋晃動着,立刻被發現了。
“咦?咦!有東西!”小姑娘伸手指着天花板。“這是怎麼回事?這是……”
費奇無奈,解除了幻術,然後用氣元素繩索吊着自己緩緩降落。他展現着最和藹安全的微笑,用最溫和友好的聲音說着小姑娘的語言:“你好,我沒有敵意,只是從那個洞口掉下來了。我會賠償壓死的香鼠的。”
“人形公蜘蛛?”小姑娘緊緊盯着費奇的氣元素繩索,她顯然是誤會了什麼,突然變得極度激動起來。“我發現了!這是我的!我是最幸運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費奇捂着額頭,小姑娘的聲音已經傳了出去,他本可以直接打暈她來避免這個情況,但他實在下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