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齊辰說完,不待韓文曦迴應,就衝進了浴室洗澡。他生怕自己跑慢了,就忍不住要反悔。

等他出來的時候,韓文曦躺回了原來的地方,平平整整地躺着,只露出一個腦袋。因爲睡姿,韓文曦的額發向後翹着,讓他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像是未滿十八歲的小年輕。

齊辰裹了裹身上的浴袍,不敢直視韓文曦的眼睛。對方正緊緊地盯着他看,可那視線裡面沒有任何猥褻的意味,就好像只是在看。

可齊辰又忍不住拿眼角的餘光去瞟。對方那有些可愛的樣子,讓他覺得萌萌噠。忽然,他看到了一抹紅色。他將頭轉過去仔細一瞧,好傢伙,韓文曦流鼻血了!

“韓總,你流鼻血了。”齊辰說話的語調都帶着驚詫。

他話音剛落,韓文曦就陡然起身,風一樣地衝進了浴室,再砰的一聲甩上門。齊辰愣了一會兒,忽然就有些忍不住悶笑。

齊辰完全沒有想到韓文曦竟然會是這個樣子的。外界一直說韓文曦冷漠傲慢,無數巨星想跟他勾肩搭背,可他連個笑臉都不給。齊辰則一直把韓文曦劃分爲紈絝子弟的一類,畢竟後者曾經因爲看不慣賈麟,就封殺對方。可今天的種種情況,讓齊辰只想笑,面前的韓文曦怕是說出去都沒人會相信他竟是這樣的。

等他笑夠了,才走到浴室門前敲門道:“韓總,你還好嗎?”

裡面傳來一聲“唔”,聲音有些奇怪。齊辰不禁出聲道:“韓總,要我進來幫你嗎?”

“不用。”韓文曦這次的回答倒是清晰了一點。齊辰放下心來,復又忍不住悶笑。他覺得韓文曦真是太好玩了。

齊辰走到牀邊才發現他只穿了浴袍,不禁又折身到浴室門口,問:“韓總,可以借我一套睡衣和內褲嗎?”

這次,過了許久裡面都沒人說話,只是水流聲更大了。齊辰心中生疑,不禁又敲門喊人,可依舊無人應答。他急了,別不是韓文曦暈倒在裡面了吧?

齊辰擡腳就要踹門,門卻被人拉開了。韓文曦捂着鼻子走了出來,又進到衣帽間裡面去。不一會兒,他拿了一件襯衣和一條新內褲出來。

齊辰只接過內褲道:“韓總,我要睡衣。”

韓文曦一臉無辜地問:“這個不可以嗎?”

“這是襯衣。”齊辰的嘴角有些抽抽。他看着韓文曦低頭瞧了瞧手中的襯衣,復又擡頭道:“我只有這個了。”

齊辰一時無語,他明明見着韓文曦都穿着睡褲。他手指着韓文曦的睡褲問:“那你還有這樣的褲子嗎?”

“沒有了。”韓文曦眨眨眼,特別誠懇地道,“真的。”

“那算了。”齊辰又裹了裹浴袍道,“我就這樣睡吧。”他說完就進到衛生間裡面穿內褲。

他的身後,韓文曦露出了有些委屈的表情。他平時都裸睡,真的沒有睡衣可以給齊辰穿。而且就算談戀愛,他也希望能夠用肌膚相貼的感覺入睡。可齊辰不信任他。

韓文曦盯着手中的襯衣,又看了看穿好的褲子,突然頭頂電燈泡一亮。

齊辰出來的時候,順手將衛生間的燈關了。他轉過頭,就見到韓文曦躺在牀的邊沿。齊辰笑了笑,往牀邊走,卻見着被罩上躺了一條褲子。灰色的,跟韓文曦剛纔穿的那條很像。

“謝謝了,韓總。”齊辰拿起睡褲穿上,再將浴袍脫下躺在了被子裡。他伸手關燈道:“晚安。”

“晚安。”韓文曦迴應了一句。

啪的一聲,四周頓時陷入黑暗。齊辰閉了眼,卻有些擔心韓文曦掉下去。他當即轉過身道:“韓總,你往這邊睡點吧,別掉下去了。”

黑暗中,一個朦朧的影子往齊辰這邊挪了挪。齊辰笑了笑,闔眼睡了,不一會兒呼吸就放緩,像是已經熟睡。

與他截然相反的,則是韓文曦。他覺得身體很熱,尤其是想到齊辰就躺在自己的身邊,更是熱得不行。原先怕吵着齊辰,他忍住不動,現下見齊辰睡着了,他忍不住爬起身,想去衝個涼。

“你睡不着嗎?韓總。”齊辰的聲音忽地響起,嚇了韓文曦一跳。

“不。”韓文曦趕緊躺回被子裡,“你睡不着?”

過了好一會兒,齊辰才嗯了一聲,笑着解釋道:“我有些認牀。”

韓文曦哦了一聲,伸手拿起手機,百度“認牀”。他看完百科,將手機放回了櫃子上,心裡卻有些疼。百科上說認牀是一種安全感缺失的心理作用。

他沉默了片刻後,出聲問齊辰道:“你現在想睡覺嗎?”

“怎麼了?”齊辰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像是沒什麼力氣一樣。韓文曦猶豫了片刻,忍不住往齊辰的身邊靠了靠,問道:“我要怎麼做,你才能夠安心地睡着?”

這個問題把齊辰問得愣住了。他陡然張開眼,看着黑暗中韓文曦朦朧的影子,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韓文曦見他不說話,有些急切地想證明自己,“我會唱《搖籃曲》。”

“《搖籃曲》?”齊辰忍不住笑了,“你要唱給我聽?”

韓文曦攸的轉過身面對齊辰,唱道:“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他歌還沒有唱完,齊辰就大聲地笑了起來,問:“韓總,你真的是韓總嗎?”

韓文曦想了想,有點遲疑地道:“我……是。”

“那你爲什麼跟其他人說的不一樣?”齊辰忍不住在牀上翻滾了一下,壓着被子地看着韓文曦道,“別人都說你沒什麼表情,看起來很高傲。”

因爲距離的拉近,韓文曦通過窗外傳來的朦朧光芒看清齊辰的臉孔。他忍不住問道:“那你呢?”

齊辰臉上的笑容沒有變,眼中的情緒卻有些莫名。他看着韓文曦,有些傷感地道:“我曾經很討厭你。”

韓文曦早就知道,所以沒有感覺到受傷,只是有一點失落。

齊辰接着說道:“可我現在已經沒理由討厭你了。”他笑了笑,老實地說,“如果單從今晚來看,你真的跟外界傳聞的不一樣。”

韓文曦沉默了片刻,低聲說了一句:“他們不需要了解我。”

這話讓齊辰的心裡咯噔一聲。他立刻轉移話題道:“韓總,你困了嗎?”

“你呢?”

齊辰怕再聊下去,會讓事情走向無法掌控的局面,便說謊道:“我困了。”

韓文曦道了一句晚安後,把手伸到了齊辰的那邊,“如果你害怕,就抓我的手吧。我學過泰拳。”

齊辰沒有睜開眼睛,他的心裡怪怪的,對韓文曦的那些討厭已經全部消散了。可他看不明白這個人的感情,他真的是喜歡他嗎?還是隻想玩玩。齊辰不敢去揣摩,也不敢去接受,他有些烏龜,所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齊辰轉了個身,背對着韓文曦道:“謝了,晚安。”

韓文曦埋在被子裡的手抓了抓牀單,他的身體依舊火熱,可抵不過他心上的失落。他側頭看着齊辰,對方的背影讓他心中難過。

曾經覺得看不見纔是最痛苦的思念,現在才知道最痛苦的莫過於你在我眼前,我卻連觸碰都不敢。

韓文曦看着深灰色的天花板,心裡有一個問題在不斷地擴大——爲什麼我卻連追求都不敢?

他喜歡了齊辰八年。那時,他十六歲,住在療養院,因爲車禍而雙腿癱瘓。父母雙亡,他也成了殘疾人,所以他生無可戀。

這時,齊辰出現在他的眼前。

齊辰只是一個小小的護理工,照顧那些沒親屬的殘疾小孩,其中就有一個叫曹洋的小男孩。

韓文曦一度覺得自己跟這個小男孩很像,都是錦繡前程盡毀。對方也如他一樣,度日如年,恨不得死在當初。可漸漸的,韓文曦發現曹洋的臉上有了笑容,越來越多,到了後來,甚至每天都笑得很開心。

韓文曦想:有什麼好開心的呢?生活都是這般模樣了。

他暗中觀察曹洋,從而更進一步地認識了齊辰。對方會給曹洋講笑話,會做好玩的動作,甚至帶着雙腿截肢的曹洋翻牆出去放風箏,像一個摯友一樣玩耍,像兄弟一般扶持。

那時,韓文曦想:我也要一個這樣的護工。

他正要跟醫院提出申請,齊辰卻忽然辭職。再一次見面,是在韓文曦某次瀏覽網頁的時候。齊辰的處女作得到了國外某個獎項的榮譽,不少網站評論他爲天生的演員。

韓文曦買來碟片,看完了齊辰主演的電影,這才發現對方竟然在片中飾演了一個殘疾人。他演得那麼好,就像他真的殘疾了一樣,那痛苦的表情都讓韓文曦感同身受。

可漸漸的,齊辰所飾演的角色讓他感受到了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後者從打擊中站了起來,沒有因爲殘疾而自暴自棄,甚至開始做其他力所能及的事情。

影片的結尾,齊辰沒有成爲一個偉大的人。他只是活成了一個普通人,可這纔是最勵志的。

韓文曦不想成爲偉大的人,他只想跟普通人一樣。齊辰給了他希望,所以他成爲了他的粉絲。

影片上映之後沒多久,韓文曦在療養院中再一次看到了齊辰。他以爲這個男人成爲了明星,或許會變得不同,但他沒有。齊辰回到療養院,給他認識的人都帶了禮物,仍舊像一個朋友一樣跟曹洋玩耍。

韓文曦也想加入其中,可他只能默默地觀望。

這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韓文曦因爲操縱輪椅失誤,摔倒在了地上。那響聲傳出了很遠,而齊辰是第一個趕來的。他將韓文曦抱了起來,放在了輪椅上,還用那雙溫暖的手撫摸韓文曦的額頭,關心道:“還好嗎?”

韓文曦搖了搖頭,有些膽怯地轉身想離開,卻沒想到齊辰放了個繫着蝴蝶結的盒子在他懷裡。

“送你一個小禮物,加油。”說完,齊辰就露出了一個璀璨的笑容。

就是那一刻,韓文曦的心徹底淪陷。他說不清楚自己爲什麼會喜歡上齊辰,或許是因爲對方的笑容太耀眼,讓他像是被撕破了黑暗,墜入光明。

韓文曦喜歡了齊辰八年,卻一直只敢默默地喜歡。他的耳邊傳來齊辰輕柔的呼吸聲,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觸碰到對方溫熱的軀體。

韓文曦想:我爲什麼不能更進一步?

他緩緩地撐起身,一點點地靠近齊辰的耳朵,低語道:“我可以吻你嗎?”

他等了片刻,齊辰沒有做出任何迴應,他於是講:“我當你默認了。”

他又等了片刻,然後緩緩地低下頭,吻在了齊辰的眉心。

“晚安。”韓文曦道。他閉上眼睛,睡在了齊辰的旁邊,指尖與對方的手臂觸碰,這份溫熱的感覺讓他感覺到了一種酸澀的甜蜜。

而他看不到的地方,齊辰的手抓緊了牀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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