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沉默了,或許是他無法迴應,他只能怒瞪着雙眼,惡狠狠地盯着面前的女人。
他非常恨她,卻對她無可奈何。
“爲什麼你不能放下仇恨?”阿福的語氣裡有那麼一絲哀求。他盯着她被墨鏡遮擋住的眼睛,再次出聲道:“你現在這樣有什麼樂趣?”
女人揚了揚下巴,嘴角拉平地道:“我說過,我要讓她死了都不得安寧。”她的話狠毒非常,像是跟那個人有深仇大恨。她說完之後,又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彷彿心中的怨憤在這句話說出之後得到了一絲髮泄。
“你今天找我來就是要說這些?”女人撇了撇嘴角,像是宣誓一般地道,“我的立場永遠不會改變。”她停了片刻,復又接着說,“你以後不要因爲這種事情找我出來。”
“你不想見到我?”阿福滿是疤痕的臉笑了起來,他眼中的情緒痛苦又憤怒,“可以。只要你不再做對他不好的事情,我絕對不會再見你。”
“我沒有做。”女人低吼出這句話,抿緊的嘴角看起來像是受了委屈。見福眼中的憤怒並未因自己的話而減少,她不禁蹙眉道:“好吧,我只是讓他演不成戲,出不了名,可他若是真金,我又怎麼能阻止他發光。再說你爲了一個外人跟我鬧成如此地步,你真是我的親人嗎?你怎麼沒有看到我受的委屈?”
“我只看到你嫉妒心重,睚眥必報,心機深沉,不擇手段。”阿福的身體向後仰靠在沙發上,“若是你再做出害他的事情,我必定讓你不得善終。”他站起身,俯視着面前的女人,眼中既不捨又怨憤地道:“親情?你若是在意我這個親人,當初害她的時候可有顧慮過我的感情?”
說完,他轉身向門口走去,留下一句話:“再讓我發現你有害他的舉動,我殺了你!”
他的表情非常哀傷,讓他醜陋的面容都少了幾分恐怖。他走到櫃檯,結了賬,頭也不回地向門外走去。
這家咖啡店他十分熟悉,只是時間將它打磨成了另一番模樣,即使咖啡的味道不變,但是人不同了。二十多年前,他進入這裡時只會讓其中的服務生驚訝到發愣,女孩子們都殷勤地爲他服務,展露出嫵媚的模樣。
如今,他只會讓人感到恐懼。
二十多年前,他將一個女人呵護在手心,帶着她常常來這家店中品嚐她喜愛的藍山咖啡。每當咖啡端上桌時,她總是執起杯子淺淺地品嚐一口,眉開眼笑地道:“好喝!”
而現在……她只會嫌惡地皺眉。
時光總在打磨着每一個人,二十多年,足夠讓人變得陌生。一如他親愛的妹妹,已經變成了讓他恐懼的模樣。她掛着一張聖母的面具,做着魔鬼的交易。
他仍舊愛她,卻無法認同。
阿福仰頭看着天空,低低地發出了一聲嘆息。
阿福走後,女人一直在位置上呆坐着。許久,她才端起面前的咖啡又喝了一口。咖啡已冷,苦得難嚥,一如她對他的感情,就算不似當年,此刻也依然讓她揪心得疼。她的腮邊,緩緩地滑下一滴眼淚,被她伸出舌頭舔進了嘴裡,鹹的,苦的。
杯子被她放在桌上,她重新將自己裹得嚴實,快步出了店門,走到一邊的停車場。當她坐入車中,拆下武裝時,一張有了些許歲月痕跡的臉展露出來。
甑媛夢低頭打了個電話,當電話接通時,她啞聲道:“加大藥量,我要讓那個小賤人早點死!”她的手緊緊地握住了方向盤,指節發白,眼中的仇恨已經掩飾不住,讓她此刻的面孔,比滿是傷痕的阿福更恐怖。
齊辰把卷宗整理完畢後給阿洋打了個電話。對方住在C城,約定明天早上,直接到他家裡來。
他剛掛下電話,阿福就回來了,手中提着新買的食材。他只聽阿福高興地道:“少爺,阿賓那邊到了新鮮的榴蓮,我等會切來給你吃。”
齊辰笑着應道:“謝謝福叔。”
齊辰喜歡吃榴蓮,愛到極致,而只要超市裡面有賣,阿福就會時不時地買一個來給他吃。
可實際上阿福不喜歡榴蓮,他討厭榴蓮的氣味,每次聞到都露出痛苦的神色。齊辰知道這事後讓他不用再買,可他根本就不聽。無奈,齊辰只得受着阿福這略顯自虐的照顧。
不一會兒,阿福就將一小部分榴蓮果肉裝在盤子裡,端了過來。他將盤子擺到書桌上,道:“少爺,你先吃着,我馬上做飯。”
說話間,他的視線觸到了卷宗旁邊的一疊照片,端着盤子的手微微頓了下。最上面的照片上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模樣秀美,眼中含着溫柔,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
她,是齊辰的母親,鄒琳。
“福叔,你明天要多準備兩個人的飯菜。”齊辰只顧着笑了,沒注意到他頓住的手。
“好的。”阿福恭敬地答道,也不多問一句來的人是誰,就好像他真的只是一個管家。
同一時間,融華國際娛樂有限公司,頂層。
韓文曦看着手中的劇本,嘴角勾出了一絲極淺的微笑。他熬了一夜,以至於眼下一抹青色,可他的眼中神采奕奕,顯得精神有些亢奮。
他找到了他想要的兩個劇本。他昨晚選了一個電影劇本,而他的手裡本就有一個電視劇的劇本。
電影是大製作,要製作精良,必然要較長的週期。電視劇則可以短期內製作完成,只要廣電總局通過了,播放也能很快。而電影掙名譽,電視劇賺人氣,韓文曦希望在電影上映之前,電視劇能夠爲劇中主角吸引觀衆的關注。
所以,他想要先拍攝電影。
他手中的電影劇本是兩個男人之間的故事。
主角是一個僞裝成好人的壞人,他有一個宿敵,一個一直僞裝成壞人的好人。主要劇情就是講訴兩者間熱血又帶點黑色幽默的故事。他們的對手戲很多,也很有戲劇衝突。前者看似柔弱實則強悍,後者看似強大實則脆弱敏感,兩者之間的情感碰撞必然能吸引觀衆們的眼球。只是這麼複雜的角色需要有演技的人來演繹,才能讓電影精彩。
齊辰很有演技,他有成爲影帝的潛力,他需要作品來展現自己。
這部電影的類型是科幻,它有大製作的需求。而大製作比小成本電影,更有機會角逐獎項。
只是國內一直缺乏優秀的科幻作品,一部分是因爲特效製作得不精良,另一部分就是劇情太爛。國內很多電影,要麼是沒成本,要麼是有成本,卻沒有好的導演和製片人。很多導演和製片人覺得電影做了特效,就必須要有做了特效的感覺。特效團隊將特效做得逼真是不可以的,這達不到製片人或者導演的要求,他們要的不是觀衆看不出這是特效,而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那是,即使這會讓特效看起來很假。
融華很少拍攝需要大量電腦特效的電影,一是國內這方面的電影市場小,觀衆更喜歡看技術更加成熟的外國片,一個就是國內特效團隊少,有錢沒人,事也難成。但這次韓文曦爲了成就腦子裡的想法,他敢於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他要拍的就是從來沒有過,未來幾年也不會有的科幻大作。至於電影特效,他相信只要肯砸錢,沒有什麼是不行的。
至於劇本,他已經找到他想要的了。
不過國內缺乏優秀科幻電影,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缺乏對科幻電影在行的導演,但沒關係,他的伯父韓光耀正好認識一個。
韓文曦想到那名導演,情不自禁得笑露了八顆牙,只因對方的名氣和才華絕對不會將電影拍砸,甚至可以利用那個人的影響力,讓影片在國外上映。那個人也一定會來,只因伯父說的話,那個人絕對會聽,而他有十足的把握說服伯父,讓他開口請人。
韓文曦不禁覺得前景一片光明,他甚至已經決定本片其他配角全部讓他公司裡的大腕們來演。至於成本,他拍這部電影的目的就不是爲了賺錢。
他預測的電影拍攝時長是半年,特效製作一年,再來三個月製作審覈,最後宣傳上映。而在電影前期拍攝完畢,電視劇會立刻開拍。
題材靈異懸疑,主角天生見鬼,男配形同福爾摩斯,兩人搭配,虐遍天下罪犯。當然本劇有女主,不過女主全部都是鬼,註定跟男主有緣無分。
電視劇分兩季,每季十集,一集時長一小時,採用周播劇形式,邊拍邊播。播放平臺也從電視,變成網絡首播。
這是一個挑戰,因爲國內沒有這種形式,可韓文曦要的就是挑戰。挑戰,等同機遇。而機遇只給有準備的人,他爲了這一切已經準備了好幾年。
他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再睜開時,輕輕地吁了一口氣。他輕輕地將劇本闔上,撥了個內線給正對着工資單瞪眼抽氣的許若嫣。
電話剛一接通,許若嫣就飛快地喊道:“韓總,拜託您把錢收回去!雖然我有請求您給我加薪,但確實沒有一次性加五十萬的道理。”
“這是預付金,不是加薪。”韓文曦沉聲說着,言語極具誘惑力,“你把戲演好,我會再給你150萬。”
許若嫣狠狠地吸了口氣,被這數字震驚在當場,過了片刻,她才聲音洪亮地答道:“保證完成任務!”
“嗯,四個小時後,我要去總部。你現在跟集團那邊的總裁助理聯繫,確認總裁下午的行程。四個小時後叫醒我,然後彙報聯繫結果。”他從來不在工作的時候管韓光耀叫大伯,這稱呼有些親暱,他怕會帶給人一種他在撒嬌的感覺。
“堅決完成指示,小人現在就去打電話。”許若嫣像個女奴一樣問道,“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嗎,韓總?”
韓文曦頓了一下,語調輕柔地道:“不要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
“好,韓總,我一定將這齣戲演好。”許若嫣放緩了聲調,讓自己聽起來蠢一點。她的瞳孔都變成了¥,心中充滿了激情。
韓文曦掛斷電話,走到辦公室裡間的休息室,準備睡一下。他已經超過二十四個小時沒有休息了,精神雖然飽滿,身體卻反應有些遲緩。他現在要養足精神,準備在下午與大伯的會面中說服對方,讓那個大導演來中國。
他躺入被窩中,伸手將被子邊遮嚴脖子後,雙手放在身體兩側,閉眼。過了一會兒,他又忍不住睜開眼,轉頭看向牀頭櫃上的手機。
最終,身體的需求抵不過心理的需求,他伸手抓過手機,上了微博。
首先進入的當然是他的大號,韓文曦V。評論有幾條,粉絲也增加了幾個,可其中都沒有他心中想要的那個人。
他又一一登上小號。他小號上所有的微博都是在轉發那個人的,也只給那個人評論。當他接二連三的發現新增粉絲都是營銷號,未讀私信都是來自微博官方後,他不禁有些失落。
幸好,最後一個賬號拯救了他。
那個人回覆了他的評論,雖然只有兩個字“謝謝”,可這足夠讓韓文曦眼睛都笑得眯了起來。
他很想回復一句“不用謝”,可他忽然想到現在這個賬號扮演的是腦殘粉。他猶豫了一下,跑到公司裡一個正當紅的男藝人微博下,查看他粉絲的評論。
他很快就想到了回覆的句子。
【老大不要客氣啊,你是真的很帥嘛!我會永遠支持你的!】
他按下這個句子後,猶豫了半秒,然後有點羞澀地又打出了三個字——麼麼噠。
按下發送後,他的臉紅得跟煮過的蝦一樣。他捧着手機,默默地祈禱着:希望他也會對我說“麼麼噠”。
一時間,房中安靜了下來,只能聽見他淺淺的平緩的呼吸聲。可半分鐘之後,他又飛快地將一隻手伸出了被窩,把手機放在了牀頭櫃上,還伸出手指,將其推遠了一些。
手機有輻射,睡覺的時候要離遠點,韓文曦想,他要把身體養得棒棒的,然後……
他被自己的腦補弄得睡不着了。
齊辰剛躺下要午睡,就被吵醒了。手機在牀頭櫃上震動個不停,他只能接電話。
電話是鄒愛打來的,“老大,金姐來你住處找你了!我根本就攔不住!”
齊辰聽到這話,不禁起身皺眉道:“她來這裡做什麼?”
“她說你跟韓文曦有一腿。”
“什麼?”齊辰有點懵,不明白自己怎麼跟韓文曦扯上了關係。鄒愛的語氣有些着急:“老大,你跟韓總是怎麼回事啊?爲什麼記者會拍到你送他回家,他還一直目送你離開啊?你們之間不是不和嗎?”
“啊?”齊辰喊了這聲後,就知道事情壞了,他昨晚送韓文曦回家的時候居然被人跟拍了。
可記者怎麼會拍韓文曦?
不,應該說記者怎麼敢發韓文曦的八卦緋聞?韓文曦作爲娛樂業的龍頭,誰這麼不要命敢掀他的老底?
齊辰名氣太小,沒有什麼新聞價值,他這幾年自然懈怠了,平日出門,就跟個普通人一樣,不遮不掩的。可他真是萬萬沒想到,韓文曦居然也會被人跟拍。
不過他不擔心這個事。他沒有在對方的家中留宿,平時也沒有交際,這種空穴來風的八卦過個幾天,就沒人議論了。他現在擔心的是金姐。
金姐是他的經紀人,也是甑媛夢高中時的同學。她這個人唯利是圖,貪小便宜,十分市儈,牛皮吹起來簡直是不打草稿。可八年前,齊辰就是被這樣的人騙得簽了賣身契。
那個時候,他一門心思地想要擺脫困境,從齊家中逃脫出來。他當時已經演了一部文藝片,片酬十五萬。他作爲一個新人,即使是主角,這個片酬也不低了。
他當時拍戲,也不過是拍了幾個月,就有十五萬。這讓他覺得做一個演員簡直是太賺錢了。因此,他想繼續演戲,他就需要一個經濟公司來讓他有戲可演。
這個時候,金姐出現了。她給齊辰畫了一張美好的未來,成功將其打動。
齊辰很快就跟金姐簽了合約,他當時看起來是幸福無比,現在看起來確實太傻太天真。娛樂圈是個捧高踩低的怪圈,他初出茅廬,甑媛夢這樣的影后級人物他又怎麼可能輕易撼動。
但他當時不知,以至於一簽籤十年。合同中沒有規定他每年可以參演多少部作品,他也沒有固定工資,他的收入是他演戲或者通告等工作的酬勞的百分之四十,而一旦違約,他要根據剩餘年限來賠款。
一年就是一百萬。
不過他傻,有點名氣就做了蠢事,以至於纔到公司沒多久就被雪藏,後面出來了,也一直演沒什麼戲份的角色。現在,他根本就拿不出兩百萬來毀約,他只能忍着。
當然,他不是不覺得這份合約不合理,可他找不到代理律師。只因甑媛夢就是這麼神通廣大,很多行業都有熟悉的朋友,律師這個行業,自然也不例外。
齊辰還在走神,他的房門就被人敲響了。他走出臥室門,一連串國罵立刻進入他的耳中。
“齊辰,別以爲你抱了大腿就了不起,我告訴你,你可是簽了賣身協議的。”金姐尖利的嗓門在房門外響個不停,像一隻受了呱噪的母雞。她一直咯咯咯:“我告訴你,就算你抱上了大腿也得工作。”
齊辰唰的一下打開房門:“別吵了!”他皺了皺眉頭後,道:“金姐,咱們別在外面講了。你先進來,我們坐下談。”
他到底是要臉的,比不上金姐這樣的混賬玩意兒。只是他的提議金姐根本就不聽,反而愈加提高音量地道:“喲喲喲,齊辰,你的門我可進不起。你現在抱上大腿了,架子大了,就不演戲了。你現在膽子也肥了,指不定啊,我要是進去了,就出不來了。”
金姐的話說的陰陽怪氣,讓齊辰聽得怒火有些上竄。他不禁開口道:“金姐,你這話怎能這麼講?這些年,你對我做的,和我對你做的,你自己憑着良心比較比較,是你不好,還是我不好?”
齊辰過去有些欺軟怕硬,他到現在也不敢招惹齊錚這個瘋子,但他不想再忍着金姐的過錯,虧待自己。索性都要撕破臉,不如現在就來,反正合約上也沒有寫他要演多少部作品。
再者,在未真正確定孩子已經不在了之前,他也不敢拍戲。他再也不想重複昨日的慘狀,成爲全世界的笑柄。
他要好好地活下去,將兇手繩之以法的同時,真真正正地享受自己的人生。
齊辰深吸一口氣,正要再次開口把金姐讓進屋裡時,後者瞪着眼出聲道:“你什麼意思?你這意思是說我對你不好?喲喲喲,你還敢嫌棄我?我告訴你,可是有成千上萬的人盼着我給他們做經紀人。”
她說話口無遮攔,又貪些蠅頭小利,根本就不受人待見。這個圈子裡誰都不想做她手底下的藝人,也只有齊辰沒辦法,纔不得不待着。
齊辰現在也忍不下去了。
他當即怒道:“金姐,這些年你從我這兒也撈了不少錢。我的片酬你私自吞了不少,這我能忍。可我粉絲送來的東西,你擅自扣下不說,還拿了其中的一部分賣掉換錢。這次如果不是鄒愛在倉庫拿東西的時候誤打誤撞的看到了箱子上寫着我的名字,我怕是要一直被矇在鼓裡。”
“你放屁!”金姐的音調拔高,指着齊辰的鼻子罵道:“你哪隻狗眼見着我做這些事了?我告訴你,沒證據別亂說話!”
齊辰笑了,他就是有證據才這麼說的。
“你怎麼知道我沒證據。”他話音剛落,金姐不招人喜歡的另一個德行就暴露了。
她喜歡打人。
她被激怒了,以至於擡手就往齊辰的脖子上撓去。
與此同時,許若嫣下了車,擡頭看着面前的小區房,眼中不再全是人民幣。她小聲地念叨了一句兩百萬後,振作精神,向齊辰家中進發。
她的手裡,拿着一個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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