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陽光打在屋內，照得金黃一片。窗臺那裡有一隻蹦蹦跳跳的燕子，輕輕啄着玻璃，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
霍雲亭坐在牀上支着身子，神色還是呆愣愣的。
“啊！雲哥你醒了。”門被推開，端着一杯茶的劉亦霏走進來，見到霍雲亭醒來，露出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
“昨晚於老師把你送回來的時候真是嚇了我一大跳。雲哥你以後不要喝太多酒啊，你都不知道你自己耍酒瘋有多可怕，於老師跟我說你喝多了拿着碎酒瓶子亂捅——”
不等她把話說完，霍雲亭如夢初醒般的一拍巴掌，忽然又倒頭睡去。
眼睛一閉，很快再次睡着，不過睡了沒兩秒就被身邊驚慌的劉亦霏搖醒。
“雲哥？你沒事吧？你說句話，你是不是喝酒喝傻了？”
這回他沒進到夢裡去，而是實實在在的睡着了。
他目光向下撇，看到了流淌的茶水和碎瓷片。
“我沒事。”霍雲亭長長吐出一口氣，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就是還有些沒緩過來。”
“你真沒事兒啊。”劉亦霏又反覆打量了好幾遍，“那走兩步。”
霍雲亭下牀大步繞了兩圈，隨後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已經被褪下了，換上一套新的睡衣。
“哦，沒事就好。”這下劉亦霏徹底放下心來，“你歇着吧，那杯子我收拾。”
劉亦霏離開之後，霍雲亭便迅速去廁所開閘放水。憋了一宿，再加上喝的也多，褲子一褪，可謂是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過了大約一分鐘左右，霍雲亭抖了兩下，提褲子的時候發現內褲也被換成了一條新的。
“……”
很快霍雲亭就把這些小問題放到腦後，以後他倆坦誠相見的機會多了去。
現在最重要的是他發現自己的夢中空間消失了。伴隨着夢中空間一同消失的還有影。
搖了搖自己半清醒的腦袋，霍雲亭拖着一張椅子去了陽臺。
點上煙清醒了一下，隨後給於仟撥過去電話，“喂？仟哥，到家了嗎？”
“廢話，我沒到家讓你捅死啊。”霍雲亭訕笑兩聲，“仟哥，實在對不住，改天請你喝酒賠罪。”
“可別，還請我喝酒，我幾條命啊喝你一頓酒的。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是輕易不醉，一醉那就是大事兒。”
霍雲亭心中汗顏，自己昨晚上到底幹了什麼讓仟哥反應這麼大。努力去回想昨晚上發生的事兒，結果發現自己是真喝斷片兒了，昨晚上的事兒一點印象沒有。
只是隱約記得自己好像把影吐出來了，最後放了一把火把影給燒了？
霍雲亭連連道歉，隨後問道，“仟哥，我昨晚上到底幹嘛了？”
“喲，你這還一點印象都沒有。”於仟咂咂嘴，也不含糊，半說評書半講相聲似的就把昨晚上發生的事兒概括了一遍。
可惜他身邊沒個捧哏的，要不然霍雲亭多少給他鼓鼓掌。
“……得虧我是身強力壯，腿腳敏捷，噼裡啪啦一陣就把這火給踩滅了。哎，我告兒你，我這鞋八百多買的，現在上面全是你的嘔吐物啊。”
“我賠，給你賠兩雙。”
“還有燒人家飯店的地板，還弄了滿地嘔吐物的事兒，清理費，賠償費什麼的可都是我給你墊的錢啊。”
“我賠。”
霍雲亭嘴上應付着，心中對於自己昨晚喝多了之後所做之事逐漸有了個大致的明朗脈絡。
自己把那個怪蛇蛇膽吐出來，然後它變成了影，自己在酒精加持的作用下硬生生用啤酒瓶子把它捅死了，隨後一把火燒的連屍體都不剩。
所以影就這麼死了？
自己的病也就這麼好了？
他仔細感受着身上的變化，確實是感覺不到了影在他身體裡的感覺。
它大抵是死了。
霍雲亭心中只覺得怪異且荒謬。
纏了自己十多年的病，就在自己一通耍酒瘋之下給治好了，說是醫學奇蹟都不爲過。
不過再一想，卻又覺得這事兒頗爲合理。他這病本身就比較玄學，屬於精神疾病中的精神頑疾。
當他在精神上百分百認爲自己沒有病時，他的病也就真好了。只是當幻覺出現之後，誰又能打心底百分百相信自己沒病？
這也是霍雲亭這些年都未曾徹底消滅病根兒的原因。
昨晚上可謂是喝的不知天地爲何物，在喪親之痛與酒精麻醉之下，連他自己都不清楚腦子裡想的到底是些什麼東西。
可能就是在那種情況之下，讓他無意識的捨棄了腦子裡“治不好自己的病”這一想法。
“霍老弟，往後你可是要長個教訓，出去喝酒可以，可別再喝醉了。”
“這回是意外，這家店的酒是假酒，我喝中毒了，下回我來選地兒。”
“別下回了，我沒買保險，你叫老郭去吧，他保險上的齊全。”
和於仟閒聊，霍雲亭看着陽臺外的林子。夏末秋初之際，葉子已經稀稀拉拉掉了差不多。狂風忽然襲來，刮的枝條刷刷作響，就像是一隻只從墳墓伸出來的乾枯人手。
對，就是張牙舞爪的乾枯人手。
霍雲亭腦子裡這樣想着，然而目光所到之處卻沒有任何變化，那些枝條依舊如原先一樣肆意搖晃。
這回霍雲亭是真的鬆了一口氣，他連把幻覺代入到現實的能力都沒有了，這病也算是徹底痊癒了吧。
“諾，喝點醒酒茶，我總感覺你還迷迷糊糊的。”
掛了電話，霍雲亭接過劉亦霏遞來的茶，“辛苦茜茜了。”
抿了兩口，忽然問道，“茜茜，是你幫我換的衣服嗎？”
很快，劉亦霏的臉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那，那你衣服上都是髒的……哎呀，對了，我忘了洗你的衣服了。”
說罷，逃似的急匆匆離開陽臺。
“這丫頭。”
霍雲亭搖搖頭，閉上眼，回想着以往的一切。
八極拳，通背拳，梅花十三槍，，螳螂雙手劍，詠春……各種功夫招式套路，他記得清清楚楚。
何羣，陳愴，莫小棋，徐大爺，梵冰冰……各個早已處於記憶邊緣之處的人物回想起來依舊清晰無比。
他和小胖去小棋姐家蹭電視看春晚，當着何導的面兒徒手剝雞蛋，一腳救了陳創一命，徐大爺教他八極拳……各種畫面像播連續劇一樣，在他腦海中呈現的清晰無比。
記憶力也沒有下退。
霍雲亭又一次抿了口茶，心中凜然。合着自己的負面影響都被他一把火燒沒了？自己現在這算不算一個超人類了？
按照他原本的設想，是自己想辦法把半死不活的影“殺死”。
他不敢說自己能把影徹徹底底的消滅，因爲潛意識裡總會保留一絲“我治不好這個病”的意識。
所以他想出了個辦法，讓自己的潛意識能百分百接受的一個法子，就是之前看那些系統流網文小說得來的靈感。
讓影變成一個系統。
完成系統所發佈的最終任務之後，系統就會徹底消失，不再影響宿主的正常生活，這一點霍雲亭深信不疑。
所以他先在潛意識中暗示自己，把殺死影作爲開啓系統的一個開關。
這是第一步，讓疑似於生命體的影徹底變成無生命特徵的無害產物。
隨後再根據他看的那些網絡小說得來的經驗，這個系統會開始給他佈置任務，完成所有任務之後，系統的使命結束，也就會徹底消散。
換句話講，也就是自己的病在這一刻徹底根治了。
這想法他謀劃了好久，每次思索都是淺嘗輒止，不敢多想。
因爲當他想到自己潛意識裡可能會保留一絲“我治不好這個病”的想法，那麼“我治不好這個病”的想法就真正被留在了他的潛意識之中。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啊。”霍雲亭不由得感慨的一句。
謀劃了這麼久，沒想到居然是以這種結果收尾。不然原本按照他的預期，自己最少也要在明年中旬纔開始嘗試徹底根治自己的病。
不過結局總歸是好的，他的病結束了，自己進入娛樂圈的最終目的也達成了，可以說是提前完成任務。
他心裡打定主意，等到《一代宗師》和《讓子彈飛》徹底拍完之後他就退圈兒，安安穩穩的經營他那家小公司得了。
憑他現在的能耐，投資上不敢說大富大貴，但肯定不會吃虧。
入行七八年了，圈子裡啥樣他也不太清楚，別人都揹着他玩兒。不過這樣也好，知道的太多也不是好事兒。
霍雲亭靠在搖椅上微微閤眼，這一刻他的內心無比寧靜。
也不知是不是影平日裡壓他太重的緣故，心中總是覺得如同拷着一把巨鎖。現在影不在了，這把鎖也就此消失，心中輕鬆無比，渾身上下筋骨脈絡暢通。
只不過又想到他爺奶的事兒，心情又稍稍低落下去。
不過很快他就調整好心情，下樓去廚房做飯。
茜茜陪了他一夜，自己怎麼說也得犒勞犒勞。
只不過她似乎還在“幫雲哥換衣服”這件事兒上過不去，總是不敢正眼瞧人，一股子心虛模樣。
霍雲亭也是見怪不怪了，她又不是頭一遭這樣兒。
再有幾天是老爺子和老太太的頭七，霍雲亭沒去劇組。王嘉衛和江文也不好催，生怕自己一個電話成爲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再一個就是心裡兒還是有些愧疚，發虛。
霍雲亭這些日子除了每天待在家裡發呆就是去公司坐辦公室。他覺得和當初開工作室的時候沒什麼兩樣，無非是現在事兒更多，更密了些。
對於處理公司事務，他的經驗還是不太夠，不過有丈母孃請的那支金牌團隊來教，他上手很快，快到讓人家有些不知所措。
這就好比他們給霍雲亭演示了一下內燃機是怎麼工作的，過了幾天他就造出了一輛汽車來。
這讓金牌團隊深感挫敗。
憑什麼啊？我這半輩子白活了？這是二十多歲的人？這是團隊內六個人至今也想不明白的問題。
公司的事務不大，都是些小問題。
在公司的這段時間，霍雲亭時不時就把西亭旗下的藝人叫來見個面兒，認識認識。
一些老朋友就不必多說，主要是見一見新人，就像是王保強，張曉斐他們這些。
“霍哥，咱倆忒久沒見過面了。”王保強笑的還是和以前一樣憨厚，只不過多了一絲精明。
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但是西裝革履，看上去有些怪怪的。
不過霍雲亭倒是覺得不壞，王保強的性子確實是精明些的好，要是還跟當初拍《天下無賊》那會兒似的可不行。
“保強啊，你也是在國內三大獎項上拿過獎的人，來我這個小公司確實是屈尊了。”
“哪的話霍哥，俺是覺得你行。反正是比華誼強。”
霍雲亭眉眼微擡，但沒多過問，畢竟這也是他的老東家不是。
“對了，保強，我聽說你交了個對象？”
這事兒流傳出來也纔沒多久，也不知道女方是誰，只有幾張照片。
王保強倒是大大方方的承認，“沒錯，我有一個對象。”
“叫啥啊？”
“馬絨，絨毛的絨。”
“咋認識的？”
一說到細節上他就有些害羞了，撓了撓腦袋，“就是之前……在北平電視臺搞活動的時候認識的，她是那兒的實習編導記者。”
霍雲亭一聽，眉頭微皺起來，這性別互換一下不就是女明星嫁入豪門的故事麼。
雖說王保強還算不上豪門，但是憑着《盲井》，《天下無賊》，《士兵突擊》這三部片子已經是深入人心。
實習編導記者？如果家庭背景一般的話那確實是高攀了。
霍雲亭思索片刻，“保強啊，你確定你能拿捏這女人嗎？”
“怎麼不能？”王保強胸脯一挺，覺得自己身爲男人的尊嚴受到了挑戰，“我們都已經快要結婚了。”
“臥槽！”
霍雲亭腦子裡第一個想法是這小子結婚這麼早？
第二個想法就是，我的藝人結婚我居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