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晏這次傷得很重, 情況基本穩定下來已經是三天之後的事情了。杜遠剛走，她只能被送去法租界裡最好的醫院，杜凡一直守在病房外, 等到醫生確認她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之後, 他狠狠地搓了一把臉, 帶人找到了李馳野。
“她, 怎麼樣了？”李馳野仍然是一身戎裝, 頗有威嚴，然而看到杜凡的時候，到底忍不住先問了出來。
杜凡也不見芥蒂, 只點了點頭：“已經脫離危險了，不過還沒有醒過來。”
李馳野不由得鬆了口氣, 他知道, 以杜凡和方晏的感情, 他今天能在自己的辦公室裡看到杜凡，只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方晏好了，一種是方晏再也好不了了，現在雖然沒有醒來，但總算是個好消息。如今他已經沒有立場，然而心到底是放了下來, 神色也輕鬆了些, 伸手示意杜凡坐下, 待副官送上茶水來, 才道：“杜先生今天來找我, 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不妨直說。”
杜凡點點頭, 直視李馳野道：“今天冒昧前來，是希望能夠和李司令合作。當然，跟李司令比，杜某隻是上不了檯面的草莽之輩，不過在抵抗東洋人的侵略上，我願意傾盡全力。”
“杜先生過謙了。”李馳野心中已經有幾分猜測，聽了他的話，也不繞彎子，直截了當的道：“杜先生的能力和能量可是上海灘有目共睹的，只是不知道您今天的決定是早就做好了的還是衝冠一怒爲紅顏？”
杜凡微笑：“這很重要嗎？”
“出於私人關係我可以說相信你杜先生，但是我要爲我的戰士負責。”李馳野年輕的臉上此刻毫無一絲溫文之氣，“想來杜先生也不會拿自己的兄弟們開玩笑。”
杜凡道：“誠實地說，二者兼有。李司令不要忘了，杜某還是商人，不會做賠本的生意，也不會叫合夥人賠本。”
李馳野神色不動，又問：“既是合作，那麼杜先生的投入是？”
“碼頭。”杜凡道，“隨時任君驅策。另外，凡我勢力之處，消息，跟蹤，貨物運輸。”
“你想要什麼？”李馳野問。
“兵力支持，必要的接應和援助，就如幾天前一般。”杜凡早就想好了。
“好。”李馳野伸出手，“此事乃是爲國家民族計，原是我輩軍人的職責所在，必然竭盡全力。”
杜凡並不再多說，伸手握住李馳野的手。
病房裡不知世事，外面的世界卻開始有了許多變化，就是平民百姓也察覺了環境的變化。街上神色嚴峻的人開始多了起來，碼頭上也有了許多的變化。王家的船越來越難靠岸了，至於日本商船，似乎往來的所有貨物都要先行檢查，而軍艦，則是壓根摸不到碼頭的邊了。
方晏始終沉睡着，即使是白圓圓不住嘴的呼喚她也沒醒過來。小山看得無奈，只能把她拉出病房，讓她安靜一會兒。可是白圓圓怎麼都放心不下，把小山推到一邊，也不顧門口守着的保福在一旁偷笑，再次推門進了病房，小山無奈，衝着保福呲牙咧嘴的做了個鬼臉也跟了進去，正好看見一個個子嬌小的護士掀開方晏的被子要注射。
小山覺得有些不便，轉過臉去，卻聽到白圓圓問：“怎麼這個時間來打針？我一直沒離開啊，難道不是要跟昨天一樣嗎，她怎麼了？出了什麼問題嗎？爲什麼陳醫生沒有告訴我？”
那個護士似乎是笑了一下，白色的大口罩外面兩隻眼睛大而有神，她似乎見慣了病人家屬的質疑，並不尷尬生氣，而是耐心的解釋道：“這是爲了防止傷口感染的藥物，方小姐恢復得很好，沒有問題的。”
可是白圓圓並沒有鬆開握着她手臂的那隻手，還是問：“我雖不懂醫，可也記得陳醫生說過她輸液的藥裡面有這樣的藥，爲什麼還要單獨加藥？是不是你在騙我？她其實還是有危險對不對？”說着白圓圓的眼淚就落了下來，她不怎麼聰明，也沒多少文化，可是她擔心方晏，所以即使不懂，她也牢牢記着醫生說的每一句話。
“這位小姐，您誤會了。”那護士眼中露出些許不耐，“真的沒有事情，請您放手，您妨礙我工作了，這樣對方小姐也不好的。”
可是白圓圓被心中的恐懼和猜疑弄得不知所措，完全看不出護士的意思，只是死死的抓着她的手，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證明那護士說得都是真話，方晏真的在好轉。
原本只是無可奈何的小山在那護士開口說話的時候就變了臉色，他轉過頭來仔細打量了一下那個護士，狐疑的問：“護士小姐，不知您如何稱呼，之前好像不是您來打針的？”
那護士看了小山一眼，並不回答他的問題，反倒壓低了聲音道：“先生，您可不可以扶這位小姐讓開，延誤了注射不利於方小姐的恢復。”說到後來，她的聲音放得很輕，彷彿生怕打擾了病牀上沉睡的方晏。
小山又看她一眼，走過來扶住白圓圓，卻出其不意的掐住了護士的手腕，他是專門練過功夫的，猝然出手，用力一捏，短短的注射針管便掉在了地上。
這個變故讓白圓圓呆了呆，手下意識的鬆開，只聽小山道：“你看好方小姐，誰都不能靠近她。”說着他便向那個護士伸出手，要揭掉她的口罩。
可那護士很快就回過神，空着的一隻手馬上向小山眼睛攻去，兩個人就在病房中動起手來。出乎意料的是，這個冒牌護士的功夫很好，小山明明佔了先機，一時竟然也制不住她。小山一邊打一邊提高聲音叫了一聲：“叫個人去找三爺來！再進來個人！”
他這廂一分神的功夫，那女子竟然使了個巧力，從他的身側繞了出去，正好把剛進來的人往小山懷裡一推，自己奪路而出。小山爆了句粗話，急忙追出去，然而怎麼也看不見那人的影子了。
杜凡趕到的時候，方晏的主治醫生陳醫生也在病房裡，正在檢查那支沒有注射的針劑，身側正站着一臉驚慌的白圓圓和臉色鐵青的小山。
“杜先生，我並沒有更改過治療方案，這位小姐說得沒錯，這個時間並沒有藥物需要注射。”陳醫生臉色也不好看，其實兩年前類似的事情就發生過一次了，這次如果再出了差錯，別說是他了，就是他們醫院也難以承擔責任。更何況現在躺着的這位可不是什麼無關緊要的人啊。
在場的人顯然也是想起了從前的事情，杜凡看了小山一眼，纔對醫生道：“治療的事情還請您費心，不過醫院這邊，我希望能夠加強一下安全措施。”
“這是自然的。”陳醫生想了想，到底沒說出那句“您放心”，話到嘴邊又改了：“我每天早上檢查過後會把當天的注射和給藥情況交待清楚，然後每次都由韓護士來操作。”說着示意身側的一位略上了些年紀的護士過來，先摘了口罩讓大家看過，然後簡單說了幾句話讓在場的人都記住了聲音才離開。
等到病房裡只剩下自己人，小山才說：“三爺，那個人是沈慧。”
杜凡皺了下眉：“你確定嗎？”
“確定。”小山嚴肅道，“我是聽到了她的聲音才認出來的，她一直不讓我碰到口罩，所以一定是和我相識，但我認識的人裡，只有她的聲音最像，而且我雖然沒有看到臉，卻也看到了她的眼睛，確實很像。而且……”
杜凡一擺手：“有話就直說。”
“我跟她交手的時候覺得她的功夫好象在哪見過。”小山也有些不大確定，“咱們兄弟裡可是誰跟這麼大歲數的年輕女人對上過嗎？”
杜凡沉吟了一會兒，才道：“我很久沒有跟人單獨交手了，更別說女人。你平常跟在我身邊，不是看錯了吧？”
“不知道啊，您要是確定的話，那就是我記錯了吧，”小山撓撓頭，把有些疲倦的媳婦兒扶到牀邊的椅子上坐了，又看了圓圓的蘋果臉一眼，忽然道：“不對！我真的見過她！在北平！”
杜凡也想了起來：“你跟孟離在火車大費周章的找的那個殺手？”
“是，就是她！就是我跟孟爺去查伊藤的事兒遇上的那個女人，當時她蒙着面，跟孟爺交過手！就因爲看不見臉，在火車上我一開始還懷疑過方小姐呢。”小山一邊回想着當時的情景，一邊點頭。
“這事兒我知道了，你們照顧好她。”杜凡道，“我晚上來陪她。”
看着杜凡要走，白圓圓終於忍不住問：“三爺，是不是那個女人害了我們白小姐？”
杜凡並不回答，只是道：“我不會放過她。”不管白玉蘭的事情是不是她做的，這次她敢朝方晏伸手，就是自取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