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崔斯特斟酌了一番,還是拉着伊澤去飲酒作樂了。
“今晚還要出去喝酒嗎?”伊澤瑞爾一開始有點猶豫,“宿醉的話該怎麼辦?”
“你也不是沒聽見雷克頓說的。”崔斯特道,“說不定這就是咱們這輩子最後一夜了,不放縱一下豈不是虧大了。”
“這麼說也有點道理。那我就捨命陪君子吧。”伊澤瑞爾拉着崔斯特,走出了旅店。
月亮鎮的風俗街標誌很明顯,一家家店鋪裡,身着華美紗麗的少女席地而坐,用蓮藕般的白手臂招徠着客人,此時雖然沒有什麼行商,但月亮鎮的鎮民顯然也是她們的常客。
這件事情說來其實有點奇怪,相較於恕瑞瑪沙漠,月亮鎮已經可以說是個彈丸之地,完全沒道理,也不可能自給自足。不過,想想雷克頓並非凡人,月亮鎮也未必完全是靠人力在支持,這件事崔斯特也就決定不去想。
何況,走在風俗街上,兩邊的衣香鬢影也讓他無暇顧及其他。伊澤瑞爾已經沒跟在他邊上了,這種事情兩個人還結伴就有點可怕了。
崔斯特本想逛一個來回再做決定,可是當他走到街尾時,目光忽然被一個提着燈籠的女子所吸引。
她一襲豔麗的紅裝,襯的肌膚勝雪,手中的燈籠點點微光,顯出紅塵的暖意,鬢邊插着一朵玫瑰,更添幾分冶豔。更重要的是,這種豔麗的氣質,像極了那個魂牽夢繞的人。
女人本就是在垂頭擺弄燈籠,崔斯特無意識的靠近了過去,女人聽到腳步聲,擡起頭嫣然道:“客人,要進來喝杯酒嗎?”
看到她的臉,崔斯特才從恍惚中清醒,她並不是伊芙琳,當然,崔斯特心裡早就清楚她不是伊芙琳,這如此相似的明豔,已足夠他停下腳步。
“好,來喝一杯。”崔斯特走上前,女子含笑放下手中的燈籠,上來挽住他的手臂。
店裡是小小的單間,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客人,女子招呼着上酒上點心,崔斯特也沒有一點心疼錢的樣子。
“這是我們這裡最好的葡萄酒。”女子爲崔斯特斟滿一杯酒,遞到他的脣邊,“客人,來嘗一嘗吧。”
崔斯特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酒是好酒,但自己也不是沒嘗過味道更好的酒,可是有她的玉手作盞,那自然是別樣的滋味了。
很快,崔斯特看起來已經有點醉了。
“客人。”女子柔聲道,“我扶您去休息吧。”
“好。”崔斯特道。
女子小心的摻起崔斯特,很多客人都會在這時順勢倒在她的身上揩油,她也早就已經習慣,令她驚訝的是,這次的客人竟然站的很直。
“啪”的一聲,響聲清脆,女子一怔,才發現這位客人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支玉匙,他用玉匙輕敲着房內的竹板,響起有節奏的韻律。
韻律中,客人忽然唱起歌來。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遠道,一日不見兮,我心悄悄。”
歌詞很特別,卻動人心魄,客人的聲音很低,一句又一句,唱的女子的心在顫抖。
“這是一首遠東的詩歌。”客人開口道。
“雖然不懂什麼意思,但我能夠感覺到它的美麗。”女子發自內心的說道。
“意思是,地上有高山,山巔有明月,明月皎潔,而我思念的人,在遙遠的天邊,終生無法相見。”客人的語氣慢悠悠,也許是因爲他已有些醉了。
“您所思念的人,在天邊,終生無法相見?”女子低聲重複着,將客人拉到柔軟的牀榻上,屋內燭火搖曳,屋外風沙四起,狂風呼嘯。
“遠隔重山,遠隔大海。”客人唸叨着,“終此一生,只能思念,不能相見。”
女子溫柔的褪下客人的外衣,感覺臉上溼溼的,她伸手一拂,才發現自己竟然流下了眼淚。
“如果不能相見,就讓我來成爲客人的慰藉吧。”女子柔聲道,“我們風俗店的女人,做的就是這樣的工作啊。”
白藕似的手臂攀上客人的脖子,女人俯下身來,在他耳邊輕柔吐息。
這具身體,今生的命運,只怕是無法感受到纏綿悱惻的愛意。那麼哪怕是與如此深愛的人相結合,是不是也能稍微得到這份情深呢?
客人好似也有此意,回報以熱烈的親吻和繾綣纏綿。
這間小木屋,像大海上飄搖的孤舟,兩個生命的失路人,在搖曳燈火下,以最原始的方式拯救彼此。
喘息平復,淚痕也已幹,女子依偎在客人的懷抱。往常她會很快起身整理衣襟,可剛剛她是用了自己的心在爲客人服務,一時之間,還無法快速的轉換情緒。
客人也並未像很多客人那樣冷淡,他依舊攬着她,好似想給她更多溫暖。
“我再給您拿一杯酒,今晚就在這裡休息吧。”女子柔聲道,“這是不用付錢的。”
“我可以在這裡陪你。”崔斯特道,“酒就不必了,明天早上我還有重要的事要做。”
被崔斯特某種意義上猜透了心思,女子紅了臉垂下頭,爬起身來斟酒。
崔斯特半坐起身,慢慢喝着,這時女子才瞧見,方纔自己侍弄的紅燈籠歪倒在地上,她將它撿起來,小心的掛在房門口。這是“已有客人”的標誌。
“你這樣穿很漂亮。”客人眯着眼睛打量她。
“我小的時候,這裡來過一個很美麗的女人。”女子道,“她美豔不可方物,男人都爲她着了迷,我也被她的美麗所傾倒,她正是像我這樣的打扮。客人說我很漂亮,但和她相比,我只有一半都不到的美貌。”
“這麼美的女人,爲什麼會到荒涼的沙漠中來?”客人問道。
女子含笑搖了搖頭:“她並不跟我們說話,那天晚上她借宿在我家裡,我偷偷上去跟她搭話,問十句,她也不答一句。”
“那真的很遺憾了。”客人道。
“不過,她告訴了我她的名字。這麼多年,我也沒忘記。”女子道,“她的名字也很美,叫伊芙琳。”
嘩啦一聲,客人打翻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