佈置完,也等於是將自己隊伍拋棄後,斯蒂芬和羅伯特一起,騎上馬打開了堡門,帶着大約一百三十名騎士,外加二百餘名扈從的軍士,其中只有一半人有馬,慌慌張張地朝着敘利亞門的山隘而去,所有人只攜帶了大約三五日的乾糧,“前往塞琉西亞處,再向大公爵的城堡乞取一點,隨後前去君士坦丁堡,面向皇帝陛下求援。”這是斯蒂芬哄騙所有人上路的號令,就連他的妻弟羅伯特也傻乎乎被矇在鼓裡,緊緊追着姐夫的馬蹄。
揚起的灰塵下,斯蒂芬惆悵無比地看着身後,離着自己視界越來越遙遠的敘利亞錦繡河山,也只能長嘆聲,再轉過頭來,狠狠用馬刺踢打着坐騎,頭也不回地朝着阿莫諾斯的羣山而去......
此刻,在塞琉西亞城東的一所作坊當中,安娜、阿格妮絲正站在其間外廳的一個長桌子上,而蒙着黑色長袍的卡貝阿米婭則恭謙地立在旁側,她是來進獻技術來的,雖然是按照事前高文的指示和囑託,但在紫衣公主面前,依舊不可馬虎大意。
安娜茶色的眼瞳,看着桌子上分成三部分的用具,其中最左側的是古風時代傳下來的薄白楊木板,“請御墨官上前書寫。”卡貝阿米婭做出了邀請的姿態。
於是安娜便對小翻車魚做出了許可的眼神,納罕的阿格妮絲持着鉤筆上前,認真地在那個楊木板上刻下了兩行字,已經是香汗淋漓了,安娜關切地用絲帛在她的額頭上擦拭了兩下,“請問御墨官和紫衣公主閣下,爲什麼我們現在丟棄了這種書寫方式?”
“太累了。”二位幾乎異口同聲。小翻車魚又咬着牙舉起一厚疊的木板,接着又擺下,“也太重了,簡直粗鄙不堪言。”
接下來,小翻車魚按照卡貝阿米婭的指引,又來到了桌子的中間,那裡是重重疊疊的產自埃及的莎草紙片,其實這種東西現在不論是君士坦丁堡還是在西歐的修道院,早已化爲了圖書館裡的“活化石”,阿格妮絲便用鉤筆蘸着墨水,在上面刻劃了一會兒,也皺着眉頭,對安娜彙報,“這種古風時代的東西太乾脆了,書寫起來很不麻利。”
“哦?”安娜說着,就親手舉起塊莎草紙片,啪得聲掰開,細微的碎屑化爲了煙,差點把她漂亮的雙眼給迷住。
最後,小翻車魚得意洋洋,來到了最邊上,舉起了木框架上展開的小牛皮紙,和小羊皮紙,把它們給取下來,隨意用筆墨書寫了幾句古風時代的牧歌,心覺還是這個最好!但而後安娜摁住了她的手,心痛不已,“一張羊皮紙上,起碼要寫到二十行一千二百個字纔算是夠本的,不然太浪費了。”——紫衣公主自從跑到塞琉西亞來後,性情和以前在皇宮裡相比,節儉了許多,就比如這一張就價值好幾枚銀幣的羊皮紙,她是決計覺得,阿格妮絲在上面抄錄些無所實際用處的詩歌,根本就是敗家的行爲啊——她在秘密檢測朝聖領主們往來信件時,都恨不得把他們寫滿墨跡的信卷給佔爲己有。
“方纔紫衣公主殿下和御墨官閣下所見的,就是現存在這個世界上,三種最基本的書寫方式了。楊木板雖然製造簡單,成本低廉,但刻字尤爲不方便,速度緩慢;莎紙草雖然相對便宜很多,但是乾燥易脆,何況只有海洋對岸的托勒密國纔有原料出產,自從托勒密淪陷在異教手中後,這種書寫方式已經徹底衰落了;而我們宮廷裡......”
“是我的宮廷。”安娜及時而嚴厲地打斷了卡貝阿米婭的修辭,金手女執政官也不氣惱,便急忙道歉,承認錯誤,繼續下去,“一般書寫重要信件,都使用小牛皮紙或羊皮紙,造價極度不菲。而紫衣公主殿下的聖保羅學院正在興建當中,若是落成後,必然要使用人手大量抄錄各方典籍書稿,這樣耗資巨大,怕是對國度的軍政度支大大不利。”
“你說的我都明白,但是現在世界裡,除去這三種,怕也沒有什麼好的承載書寫的方式。小翻車魚?”
“是的,公主殿下,其餘的無外乎就是絲綢,但是那個簡直比牛皮和羊皮還要昂貴;其他的就是貝殼,還有樹皮和樹葉。”小翻車魚逐一作答。
安娜頓時做出個稍微誇張的表情,對着女執政官,“難道你要我學習,像你小時候那樣,在科納馬的鄉野學校裡,使用最粗劣的樹皮來書寫最美妙最高貴的希臘字母?”
女執政官唯唯諾諾,而後她說當然不是爲了向公主尋開心,那樣她也不敢。
接着,在卡貝阿米婭的指引下,她倆走過了作坊的前廳,來到了鄰着薩爾列夫河的工坊所在,安娜很快看見,有許多希臘或德意志蘭的工匠僱員,許多都是十幾歲的少年,抱着成捆成捆的蘆葦莖稈,走入到工坊房間當中,其中幾位看到了安娜身着的紫袍,嚇得急忙跪拜下來。
“這是,蘆葦?可是一般不是用來製作蘆管筆桿的嗎?”安娜沉吟疑問說,先前她和高文爭吵時,還使用這個當過拋擲的武器,可惜威力太小,不能對那頭荒淫棕熊造成傷害。
“不光是蘆杆,還有麥稈、桑樹皮和廢棄的亞麻布。”卡貝阿米婭說完,就繼續指引着兩位,於是安娜和阿格妮絲看到有個木和螺栓製造出來的器械,從外觀上看是一組的,使用搖桿可以往復操控,下面是四個精製的木臼,裡面盛着水,而幾名工匠不斷將剛纔的蘆葦杆、麥稈、亞麻碎布倒入其間,與水混合在一起,而在器械的四個木臼上,穿着一道堅固的橫樑,在中間懸掛着個車輪模樣的機關,車軸插着個可以活動的槓桿,槓桿上穿插着一字排開的木杵,端頭裹着而兩邊設置了兩個交錯的小輪,只要兩個人不斷扳動小輪,就能帶動四根木杵,兩上兩下交錯搗着木臼,撲哧撲哧,隨後安娜就看着木臼裡,被搗出了翻騰粘稠的白漿。
安娜是經人事的,看到這個鐵頭木杵來回搗着木臼,冒着白漿的景象,霎時間就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