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媽目光盯着病牀上的範嫺,搖了搖頭。
“是尤應蕊進入雲水千山後把我推下樓梯,我媽摔成這樣也是她害的。”
陳媽潭底一閃而過的痛楚,眼淚也忍不住,“夫人!”
“陳媽,”傅染側過身,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你當時真的沒看到尤應蕊進來嗎?”
“我,”陳媽猶豫後果斷搖頭,“我真的沒看見。”
傅染點點頭,爾後便不再多說什麼。
趙瀾得知範嫺出事,在醫院外面買了東西來探望。
傅染在病房內保胎,畢竟打擊太重再加上連着幾天沒好好吃上像樣的東西,大人能夠硬挺,可孩子受不了。
趙瀾神色憔悴,陪着傅染坐了會,沒想到明錚會突然進來。
傅染率先看到,但畢竟心有愧疚,她強撐起身,“哥哥。”
明錚俊臉冷毅,大步走過去拽起坐在牀邊的趙瀾的手臂,眼睛幾乎沒看傅染一眼,“走,回家。”
“我不走,我想留在醫院。”
明錚聽聞,臉越發鐵青,“你白天晚上都不回家想做什麼?媽,你是不是隻想認他?”
趙瀾縮着肩膀,“明錚,現在成佑病情很不好,我要留在這。”
“他不好?”明錚眼裡泛出血色,“我被人指着罵是私生子的時候你讓我忍,他們母子對我處處趕盡殺絕,你也讓我忍,媽,現在明成佑纔是你的孩子,你也讓他忍嗎?”
趙瀾啞口無言,捂着臉失聲痛哭。
傅染忙掀開被子下牀,“哥哥,你別這樣。”
明錚擡起眼望向傅染,潭底的冷漠和陌生令人心悸,“這個秘密是他臨死前告訴你的,可你卻瞞到今天,說到底,你心裡還是向着明成佑對嗎?要不是他病危你纔打電話給我們,你是不是真得打算要瞞我一輩子?小染,你對我哪怕有對他的十分之一好,你都不會狠得了這個心!”
面對明錚的指責,傅染無言以對,他說的每句話每個字都對,明雲峰讓她一再要保守秘密,可說不說還是取決於她,傅染爲自己找不到任何能夠辯解的理由。
明錚拽着趙瀾大步往外走,趙瀾想着病重的明成佑說什麼都不肯離開。
傅染擔心出事,趕緊穿上鞋子追出去。
兩人已經來到電梯口,電梯門打開的瞬間,明錚擡腿纔要走進去,在看清楚裡面的人後,又退了回來。
李韻苓伸手擋住即將關閉的門,她走出電梯,目光近乎貪婪地盯着明錚。
男人卻冷冷撇開眼,“媽,我們走。”
“等等,明錚,”李韻苓上前拽住他的手腕,“我相信傅染說的話,你纔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親生兒子,明錚,對——”
話未說完,明錚一甩用力收回自己的手,“可是我不相信,你也別白費心思,我從沒想過會跟你有什麼關係,你那時候不經常讓我別喊你媽嗎?說我不配,我告訴你,我也不屑。”
“明錚,媽知道錯了,我沒想過你可能是我兒子,”李韻苓悔不當初,精神看上去一點不比趙瀾好,她手裡捏着纔出來的單子,“這是我和成佑的dna鑑定書,他真的不是,真的不是。”
說到這,李韻苓心痛的幾乎彎下腰,27年來的感情不是一句私生子就能抹滅的,她全部的心血都傾注在明成佑身上,甚至爲了他,不擇手段算計明錚,曾一度將他狠狠踩在屈辱卑微的腳底下。
她錯了,大錯特錯。
明錚眼睛盯向她手裡的報告書,冷冽的嘴角忽然拉開,語調揚高,譏誚說道,“這張廢紙能說明什麼?你過去的所作所爲我全記在這,”明錚指了指自己的腦門,“想讓我認你?下輩子吧!”
“明錚,”趙瀾趕緊出聲,“你別這樣。”
明錚冷冷打斷趙瀾的話,“你是怕我說話得罪她,阻礙了你認回親生兒子的路是嗎?”
原本緊攥着趙瀾的手慢慢鬆開,明錚高大的身子走到電梯口,“媽,我不會再來醫院找你,在你們心裡,看來我永遠算不得什麼。”
他走進電梯,在門即將合上的瞬間,目光逐一掃過在場三人。
眼裡的沉痛和寥落,看得人心口泛起酸澀。
趙瀾撲過去,雙手捶打電梯門,“明錚,明錚。”
李韻苓背靠牆壁,人直接一歪坐倒在椅子上,手裡的dna鑑定書飄到傅染腳邊,她彎腰撿起,把它遞還給她。
李韻苓接過後,也沒說話,只是動作僵硬地撕碎了報告書。
在她眼裡,一切全部成了空。
李韻苓握緊撕碎的紙張,手掌捂住臉,傅染見慣她強勢霸道的一面,也還記得明成佑給她起的慈禧太后的稱號,可如今,她也不過是個可憐的母親,被丈夫殘忍欺騙幾十年的妻子而已。
眼淚順指縫潮溼了手背,李韻苓擡頭看到站在旁邊的趙瀾,她一句話沒再說,捏着屬於自己的鑑定書起身走向電梯。
趙瀾兩手扳住電梯的門,語氣近乎哀求,她習慣性的在李韻苓面前擡不起頭,“你讓我看看成佑吧,他要是好好的我肯定不敢打擾他,你給我個最後的機會吧好嗎?我求求你了。”
李韻苓擡起的手頓了頓,她神情疲倦別過眼,只是將站在門口的身子往旁邊挪了下。
趙瀾見狀,趕緊跟進去。
尤應蕊從病房內出去後不久,明成佑又陷入了昏迷。
傅染守在範嫺的病牀前,醫生說醒來的可能性幾乎不大,除非世上真的有奇蹟。
而尤應蕊如今逍遙法外,唯一能指證她的,就是範嫺趕緊醒來。
凌晨。
醫院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偶爾窗外有急救車的聲音傳來,揪得每個人的心膽顫不已,家裡有病人的很怕聽到這種聲音,好像是來奪魂催命的一般。
李韻苓連着幾晚都在輸液,有家裡的傭人陪着,她不放心明成佑,所以晚上都讓蕭管家守在病房內。
門忽然被打開,蕭管家拿着手機一邊打電話一邊走出來。
她疾步往走廊另一頭而去。
一雙白色的平地軟跟鞋踩着走廊內泛出亮光的地磚逐漸往前走,來人穿了條米色長褲,她張望四側見沒人,便打開門快速隱進去。
病房內只留了盞小燈。
組合沙發上還放着蕭管家留下來的東西,幾乎聽不到上前的腳步聲,尤應蕊走到病牀前,明成佑雙眼緊閉,儀器上的數字忽上忽下,看着心悸。
尤應蕊在牀沿坐定,她從包裡拿出一份被弄成褶皺的協議書和另一張空白的a4紙。
翻出印泥的手抖個不停,尤應蕊盯着明成佑的臉,她眼淚奪眶而出,她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爲何會走到這一步。
當初毅然決然跟着明成佑出國,是因爲心裡真的愛他,可她的人生註定要被傅染插足,落到現在,卻鬧得個人財兩空。
明成佑的狠心她都看在眼裡,況且現在傅染孩子都沒了,他是說什麼都不會放過她的。
尤應蕊怕蕭管家會回來,她把印泥盒子打開,另一手伸過去擡起明成佑的手。
傅染從範嫺的病房內出來,傅頌庭就睡在旁邊,自從範嫺出事後,傅頌庭很少說話,迫於壓力警方也在徹查這件案子。
陳媽站在門外,看到傅染出來,欲言又止上前道,“小姐。”
傅染眼睛盯向前處,一道長長的廊子彷彿看不到盡頭,徒增幾許恐懼及愴然。
陳媽見她不說話,一直以爲陳媽都跟傅染不算親近,畢竟她不若尤應蕊那般嘴甜,喜歡將家裡人每個都哄得團團轉。
“小姐。”陳媽又跟上前。
“陳媽,你想說什麼就說吧,”傅染放慢腳步,“我都聽着呢。”
“我,我孫子最近上幼兒園了,兒子媳婦都希望我回去帶孩子,所以我想……”
傅染適時停住腳步,“陳媽,你在傅家幾十年,如今的工資也漲得不錯,據我媽說你比兒子的薪水還高,你捨得嗎?”
她眼睛黑亮,直直望過來彷彿能探進人的心底,陳媽躲避下,“錢,錢是賺不完的。”
“陳媽,”傅染低嘆,“過完年再說吧好嗎?你看我媽現在這副樣子,也需要貼心的人照顧,如果是薪水的問題,我們可以商量。”
“不,不是。”陳媽想到範嫺的樣子,眼眶不由又是一紅,“小姐,我留下來,工資您也別給我漲,現在這樣已經夠好了。”
傅染滿含深意望了眼陳媽,“你去休息吧。”
她順着腳步走向另一個病房區域內。
尤應蕊把協議書攤開放在牀沿,她用明成佑的手指印上印泥,然後按向本該他簽字的地方。
眼見要落下之時,男人卻像是陡然有了感應般手腕僵住開始掙扎,尤應蕊本來就心慌,她強行扣住明成佑的拇指,儀器檢測發出嘀嘀嘀不尋常的響聲,尤應蕊急的滿頭大汗,帶着哭腔道,“成佑,你就按下去吧,讓我成爲你名義上的妻子好嗎?我不在乎能守着你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