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等着給人當後媽吧。”
尤應蕊心有僥倖,“其實也不一定,成佑說他不喜歡孩子。”
“你傻,”王絮婷直指要害,“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是他確實存在着,我這段日子都有注意傅染,她似乎真有心要把孩子生下來。畢竟是三少的親生骨肉,他能放任不管嗎?還有你婆婆,天天嚷着讓你趕緊生孩子,這件事要被她知道,我看你還怎麼嘴硬!”
尤應蕊也意識到事情嚴重性,“那我該怎麼辦?”
“就像你說的,孩子在傅染肚子裡,唯一的辦法是讓她自己打掉。你就明明白白告訴她,別妄想用孩子來複合,打斷她的念想,或者這樣……”王絮婷壓低聲音,在電話那頭說出句話來。
傅染把車開出家門口,尤應蕊經過上次的事後沒敢再去傅家,她把車停在五百米外,見到傅染的車出來,她打了個方向盤,傅染一腳急剎車還是差點撞到尤應蕊的車尾。
尤應蕊快速下了車,她幾步走到傅染車旁,“我想跟你談談。”
“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傅染眼睛目不斜視盯向前處。
尤應蕊擡頭望向傅家的方向,那個家她很難再回去了,她知道,“傅染,別以爲你的心思我真不懂,我們結婚典禮當天你鬧那麼一出給誰看?還有,你懷孕了吧,還不死心嗎?”
傅染沒想到尤應蕊會知道這件事,“我想怎樣與你無關。”
“怎麼跟我沒關係?”尤應蕊站在車窗前,“你懷的孩子是我丈夫的。”
“孩子是我自己的。”傅染儘管知道這句話很牽強,但她真是不想再跟明成佑扯上絲毫的關係。
“你有沒有問過我們,我和成佑想不想要?”尤應蕊彎腰,眼睛同傅染直視。
她垂在身側的手不由握緊,“我沒打算讓他知道,至於你,大可裝聾作啞,你們過你們的幸福生活,各自最好老死不相往來。”
“好一句老死不相往來,”尤應蕊話帶譏諷,“可你們之間有個孩子,真能做到像你所說的嗎?”
傅染啞然,卻也覺深深的無奈,是她自己給了尤應蕊尋上門的理由。
見她說不出話,尤應蕊乘勝追擊,“況且,成佑要孩子不用你給他生,”她手掌按向腹部,“傅染,我也懷孕了,你說,他會接受一個私生子呢,還是一個婚生子?”
傅染視線隨着尤應蕊的手落到她小腹上,心裡還是無法做到自己以爲的平靜,她揚起脣角,站直了身子,“傅染,我也是爲你好,成佑他最痛恨趙瀾母子,你知道他對私生子三個字有多敏感了?”
傅染冷笑,“用不着你時刻提醒,要真爲我好,你也不會跑這一趟。說到底還是怕我孩子生下來對你不利,這是我自己的事,你無權干涉。”
她態度儘管強硬,但到底是沒有底氣的。
尤應蕊是明太太的身份擺在那,她隨時都能借此刺她一下。
傅染髮動引擎,緩緩升起車窗,“讓開。”
尤應蕊在她臨走前不忘補一句,“你要找成佑的話,只會自取其辱。”
由於前路被尤應蕊的車攔着,傅染不得不轉動方向盤,車子往尤應蕊方向壓去,她趕緊避開,瞅着車尾喊道,“你真歹毒,想撞死我的孩子是不是?”
傅染眼睛定格在後視鏡內越漸縮小的人影身上,她收起視線,心裡泛起的酸澀令她頓生鬱結。
這纔開始,倘若她現在連這些都受不了,以後還要怎麼辦呢?
多麼諷刺,她跟尤應蕊前後懷孕,勢必,生出來的孩子要遭遇完全不同的待遇。
傅染以前從來不管流言蜚語,覺得嘴長在別人身上,可現在不一樣,孩子儘管還未出生,那種拼命也要保護他的意識卻已經很清晰了。
吃過晚飯傅染早早上了樓,陳媽在廚房將煮好的綠豆湯端出來,分開一碗放入bing糖準備端上樓。
範嫺從沙發上起身走過去,“我來吧。”
“是。”
範嫺端着小碗一步步走上二樓,她並未直接去傅染房間,而是推開主臥的門。
她從梳妝檯的抽屜內找出個藥盒,手腕顫抖地將白色藥丸摳出後放入綠豆湯內。
用匙子攪拌,直到確定藥丸完全融化後範嫺才端着它走出房間。
傅染安靜地倚在窗邊,她兩手抱在胸前,窗外的風揚起簾子一角,擦過耳畔帶着癢意,她才接過尤柚的電話,這些日子尤柚每晚都會定時打她的手機,有時同她講講網上搜來的笑話,有時也會說說哪部正在熱播的電視劇情節。
門沒關,範嫺放輕腳步直接走進去。
傅染垂首盯着自己的腹部,心裡的堅決轉爲矛盾,她想留下孩子,卻不想這孩子跟明成佑有一點瓜葛。
她也清楚地意識到,只要孩子在,她跟明成佑之間就不能做到斷個乾乾淨淨。
“小染。”範嫺走近,傅染肩膀輕聳下,拉回思緒後扭過頭,“媽。”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沒事,就想站在窗邊吹吹風。”
範嫺手裡端着綠豆湯,“也不怕熱,我懷你的時候最受不了熱。”
傅染臉貼向牆壁,範嫺垂首望了眼手裡的碗,“陳媽才煮的綠豆湯,趕緊喝一碗。”
“我喝不下。”傅染喉嚨口還覺得難受,“您端回去吧。”
“你最近都沒怎麼好好吃東西,人也瘦了,瞧嘴角的這個小泡全是上火的原因,趕緊喝了去去火。”範嫺話音剛落,便將手裡的碗塞到傅染手裡。
她拗不過,只得點頭,“好。”
傅染用匙子攪拌幾下,範嫺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她的動作。
“媽,一般是不是三四個月會有胎動了?”
冷不丁她會冒出這樣的話,範嫺避開視線,“因人而異吧。”
“哦。”傅染注意力再度回到手上,她舀起一匙子綠豆湯湊到嘴邊。
傅染的一系列動作在範嫺眼裡被刻意放慢,其實是很自然的事,印着青花的湯匙已經要貼到脣邊。
範嫺猛然想起傅染跟她說過的話,她儘管在外漂泊二十年,卻也虧得這份血緣關係在,才讓她能夠重新回到傅家。
她對傅染的母愛已經缺失了二十年,前二十年,她對尤應蕊極盡寵愛,這份習慣使然的愛,令傅染回到傅家後也沒能好好享受到本該屬於她的家庭溫暖。
說到底,範嫺還是覺得有愧疚。
傅染嘴脣沾到綠豆湯汁,幾乎沒做考慮,也來不及給範嫺考慮,她伸手啪地拍掉傅染手裡的碗。
清淡的綠豆湯所幸是涼的,一路從傅染胸前掛到腿上,她雙手張開保持着端碗的動作,神色錯愕,眼裡佈滿不解,“媽?”
範嫺眼眶內噙淚,半碗綠豆湯灑在她手背上,她右手垂至身側,另一手撐住桌沿,“小染,媽倘若替你做了決定,你是不是要怪我一輩子?”
傅染見範嫺滿臉哀慼傷心欲絕的樣子,她陡然能猜到是怎麼回事,傅染腳步怔怔往後退,背部抵着旁邊的實木書架,哪怕已經退到絕路,卻還是拼命想要往後縮。
範嫺蹲到地上,無助地聳動雙肩,人前尊貴雍容的樣子哪裡能見,“小染,這個孩子真留不得,他會毀掉你一輩子的,以後誰還能接受未婚生子的你?”
傅染眼睛盯着碎成兩瓣的碗,傅頌庭聽到動靜來到門口,語氣緊張道,“出什麼事了?”
他瞅着房間內的氛圍,隱約也猜到爲什麼,傅頌庭搖頭低嘆聲,轉身離開。
透骨涼意從腳底躥至頭頂,傅染哪裡能不懂範嫺的苦心,誰都是爲她好,她的堅持帶給所有人的是爲難和痛苦。
傅染此時越發清晰的明白,她要想跟明成佑再無瓜葛,孩子必須拿掉。
一股悲涼溢滿心間,她再沒力氣去反抗和堅持。
傅染腳步慢慢又走回到範嫺跟前,她蹲下身,兩手按住範嫺肩膀,“媽對不起,是我的不懂事讓你們爲了我操碎心,我心裡其實都知道,我答應你,這個孩子,我不留了。”
範嫺淚流滿面,絲毫未覺有丁點欣喜,她握緊傅染的手,“真的?”
她一句話哽在喉嚨口說不出來,唯有重重點頭。
範嫺卻哭得比她還兇,“不是我們不愛他,而是真的留不得。”
傅染強忍着的眼淚簌簌而落,“媽,他知道的。”
如果是她真心想留的,誰的話對她都不會造成影響,但現在,也是她真心想通了的。
範嫺小心翼翼收拾着地上的殘局,傅染則安靜地坐在牀沿看她忙碌的身影,她把手按向自己的腹部,肚子裡的胚胎才一點點大,可能還不能預知到即將面臨的危險。
傅染手掌不由圈緊,擡頭繼續盯着範嫺的動作,天色還未完全暗下去,房間內開了盞燈,範嫺心裡不比傅染好受,可這是她必然的選擇,她只有這麼個女兒,傅染能糊塗,她卻要爲女兒堅守好以後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