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頓的疼,從背後毫無預計的冒出來,像又不似,但就這半丁點的觸感,驚着了馮桀,他毫不遲疑的猛然轉身,用力揮開了他以爲的外在痛楚,眼前迷濛,還不清醒。
“你……沒事吧?”看着馮桀失魂落魄,吳俊彥僅出於關心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卻得到了被關心者的一激靈加上反手打掉了他的手,外帶着臉上驚恐的表情。
剛纔馮桀行屍走肉一樣盯着這片光禿土地,講出了發生過的悲慘故事,只是故事並沒有結局,反而只是放出一句狠話,‘我當時要是燒死了,她會不會就一直記着我?’吳俊彥對於他的自我嘲棄,衍生出了更多的疑惑和擔心,很顯然,他的那句話裡有着特別狠的幾個關鍵,‘燒死’‘記着’還有極具殺傷力的反問。
對不起,在他莫名其妙暈倒之前,他只模糊的聽到了這樣一句。到現在,他連到底是誰說的,他都不能確定。他也不會想到,他以爲別人心疼他的一句話,會讓他日後,永遠心疼。
如果不是多年後再站在這裡,他不會把那天發生的一切回憶得這麼歷歷在目。在他到香港生活的那段日子裡,他總會出想起曉沐,念及動情之處,必會傷到這層疤口,但每次都只是在零散的不得的片段。他很清楚,是自己不願相信他當年是如此無能,尤其是當他有了人人讚賞的成績之後,他理所當然不能接受,那樣的,懦弱的,自己。
症根是不能原諒的,他救不了曉沐。
他省掉了一些模糊的記憶,不是他不記得,只是……那是他說不出口的羞辱。“等我醒過來,已經是四天之後了……家裡人對於我是怎麼被救的,隻字不提,我想去找曉沐,卻被他們捆在家裡……我逃出來,見到了昏迷的曉沐,他們說,她很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了……我守在醫院的那晚,就已經決定,我要娶她,不管她會病成什麼樣子的……”馮桀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手掌裡,沁出血紅。那段他到現在爲止一生之中,最灰暗的日子,他已經在剋制地很平靜很平靜的敘述,但強烈顫抖的心跳,震得他已經快抽搐。他唯一的曉沐,他發誓必定會娶的人,請給個機會,讓他,原罪。
“謝天謝地,她醒過來了,五個月,整整五個月,保鏢把我綁回去一次,我逃一次。奶奶被我氣暈,我不在乎,只要曉沐能康復,一切都無所謂。”
他一動不動像座雕塑似的站在瘋長的雜草的中間,聲音撞到地面,反彈回來,嘶啞不成調。吳俊彥此時已經完全傻掉,他不敢相信,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兩個六七歲的小孩身上,但是反過來說,他又相信六七歲的他們之間的感情,理應堅不可摧。
“我以爲一切苦難都已結束的時候,醒來後的曉沐,聽不到了……醫生說,因爲受到強烈的刺激,突發性耳聾,可能是短暫性的,說不準哪一天就好了,當然也有可能,永遠都這樣了……”
“我看着曉沐的媽媽從我眼前,直直的倒下,從那一刻開始,我知道自己徹底敗了……愛哭愛笑的莫曉沐,聽不到了,所以,她不再笑了,沒有表情地看着周圍的一切,木訥地看着我……她還可以說話,但是對我卻一句話也沒有……我希望她能怨我,打我,罵我,可她什麼都沒有……”
風沙沙吹過樹葉,也在無聲的抗議。
“我可以接受永遠都聽不到的曉沐,但是我不能看着曉沐再也會笑了……”
連俊彥都遲疑了。“可她現在……”
“當我再回到小學的時候,她就好像已經……聽得到了。”他錯過的,是他以爲他會陪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