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屏幕在閃,沒有聲音,茶几上放着一個打開的信封,一疊照片散落一旁,夏媽媽手支着頭,歪靠在沙發上,雙目無神,垂淚。她一直相信曉沐,她沒有理由不相信自己一直看着長大的孩子,曉沐一直都是她的驕傲。可今天中午寄到的這些照片,擊潰了她最後的精神防線,呆呆的坐着不動幾個小時了,幾日來的擔心,成了真的,夏媽媽欲哭無淚。
突然,她站起來,跌跌撞撞的站起來,像是用蠻力打開了曉沐的房門,衝到書桌邊瘋狂地翻,二十幾年夏媽媽從來沒有未經曉沐的允許翻過她的東西,但是這一次,夏媽媽完全失去理智,她想找到東西證明,她錯了。
抽屜,曉沐沒有一個抽屜是上鎖,東西很簡單,曉沐向來沒有秘密,她不戒備外人,更不防着媽媽。哪怕是她最擔心,她覺得最要命的秘密,她也只是慌不擇路地藏在第三個抽屜裡顏料的底下。翻出來的一個角一下子就被夏媽媽捕捉到,夏媽媽拿出來,那特殊的紙質,不用看懂的醫囑,那擡頭三個字,化驗單,黑色字符表達的化驗項目,夏媽媽的心上被戳了一刀。
就像曉沐說的,結果並不重要。這張單子唯一證明的是,她的女兒在流言裡,證據確鑿。
夏媽媽跌坐在牀上,照片或許還能狡辯,做母親的不信,可是……
曉沐的房間就想進過竊賊一般,底朝天的被翻亂,紙張滿地,被盜竊掏空的還有支持夏媽媽的最後一絲精神線。她想不明白,曉沐這是爲了什麼啊?爲錢,爲工作……爲她?當這個恐怖的想法在夏媽媽的腦海裡落成的時候,她恨不得再插在自己潰爛的千瘡百孔的心上兩刀。
她自然想到,曉沐有一天的,第一次的夜不歸宿,一個突然出現在她家的中年男人,自己的入院,治療,手術,不能再順利的順利,在她體內延續她生命的植入器官,原來是她的恥辱。她用力捶打自己的下腹部,傷口還在癒合的階段,哪裡經得住夏媽媽這樣折騰。血很快滲透了止血紗布,傷口裂開的痛也比不上她對曉沐深深地失望而錐心難過。
眼淚哭幹了,她頭疼欲裂。她就坐在曉沐的房間裡,等着日落,等着不孝的孩子回家來。
在新聞組倒數第二天的工作,馬上就要結束了。公關部裡今天沒有人加班,從曉沐邊角的位置望過去,大家都在收拾自己的東西了,輕鬆的聊着,盼着一下班就能衝出凱翔,整個氣氛好像恢復到了她剛來的時候。曉沐慢悠悠的,她曾經對這個地方沒有好感,但是當日子真的倒數了,她還是會懷念一些東西。比如:角落的飲水機老是不滲水,報修又沒有人管。還有她見過的最小號的碎紙機,但是特別好用,盆栽被謝楠的奶茶滋潤的越長越好。總是有些小事會讓她感慨。雖然明早還會再坐在這裡,但那就是真的告別了。
謝楠邀她一起去公車站,曉沐狠狠心婉拒了,她想一個人再走一走安全逃生通道的樓梯。曉沐從前在學校的時候就是愛這樣,心裡鬱悶的時候在樓道里發泄,那裡一節一節樓梯,單調但是簡單。現在大家都選擇方便快捷的電梯,很少有人走樓梯了,曉沐無論是哭是笑,除了那一次,都未有人打擾過。也就是又在一層一層的向下走的時候,曉沐想起‘手帕之交’的那個男人,他謙遜,感性,會告訴哭得七葷八素的她,眼淚的傳說。他的不顯山露水,他的不屬於這個年代的精緻手帕,他在電梯裡有趣的邀請,都讓曉沐覺得,他難以複製的好,只有這樣一個男人才有這樣一個胸懷。
明天晚上的見面,就還給他手帕吧,竟然有些不捨得,曉沐敲敲自己的腦袋,在貪婪什麼啊,她要好好感謝這個人,他的話給了曉沐繼續走下去的勇氣,要不然曉沐怎也不會就決定去設計部的。
腳步輕鬆的朝前看,凱翔大廈依舊在她身後設計感十足的高聳入雲霄,她也會不斷努力證明,自己真的是屬於這個地方,不要再被別人看不起,不要再陷入傳言中傷的風波里,不要讓媽媽擔心。
人的願望總是美好的。
曉沐轉動鑰匙打開家門,沒有聽到每天媽媽都會迎接她的,“回來了。”家裡特別安靜,曉沐走進廚房,沒有人,媽媽的房間也是隻有窗簾擺動,回過頭來,曉沐發現自己的房門虛掩着,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曉沐的心猛地一縮,她打開自己的房門,看見媽媽就坐在她的牀上,低着頭,患處的流出的血染紅了她的上衣,染紅了她手裡的化驗單。
曉沐失聲,“媽……”眼淚吧嗒吧嗒的滴在地板上,她卻不敢動。眼前模糊的只剩下紅色的腥怒。
夏媽媽聽到聲音突然擡頭,衝到曉沐面前。還來不及看清臉色,她只覺得眼前一花,頓時整個身體都失去了重心砸向門框,左半邊臉鈍鈍的疼,另外半邊則是撕扯的感覺,睜開眼也看不清,桃木色的地板,一張白色的紙,她依着的門邊,以難以矯正角度用天旋地轉的方式在她眼前晃,一圈接着一圈。她只記得她抓住了誰的褲腳,不再哭了。
她是用全身的力氣扇出這一巴掌,而後她也跌坐在地板上,喘着換氣,曉沐混沌,“媽,我解釋給……”夏媽媽噌得一下又站起來,拽起曉沐,用她最尖利歇斯底里的聲音,喊:“這麼多年來,我捨不得你一根手指頭,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我怎麼養了你這麼下賤個女兒?說!那個人是誰?”她用她最惡毒的話,評價自己的女兒。
曉沐額角留下的血和眼淚混在一起,流進她單薄的衣服裡,死死閉着眼睛,拼命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