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楚志輝把一摞文件放在了桌上,“這些就是山陽市的相關資料和這次晚會的主題規劃。”
何訪拿起一份看着,資料分爲幾個部分,其中關於這個城市上面顯示着山陽是一座小城,位於西南某省的中部,羣山衆河環抱之中,人口60萬,是一個有10幾個民族聚居的地區,礦產、煤炭、水力資源豐富,旅遊和人文環境也相當優越,但整體經濟不算髮達,10年前從地區改建爲市,這次的將會舉辦一系列的慶祝活動,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楚志輝接下的這臺慶典晚會。
“不是說不讓再搞什麼建市建周建區的週年慶典了麼?怎麼還有人做,而且規模這麼大,按照他們的想法,這臺晚會沒有200到300萬恐怕是下不來。這樣的活動難道上面就沒有管麼?我們這樣接下會不會有問題啊?”
何妨有些疑惑的看着楚志輝,這些自己能一眼看出來的問題,楚志輝這個此中老手肯定不會視而不見,一定是有什麼理由。
楚志輝笑了笑,悠然道:“不讓搞建市年慶是沒錯啊,可是你看看那宣傳冊上面寫的是什麼?”
何訪把手中的資料翻了過來,看書不願意看封面這已經是個老習慣了,此時看過去,果然和楚志輝說的一樣,那封面上明明就寫着“山陽市首屆民族風情旅遊節相關活動安排介紹”。
“民族風情旅遊節?”
何訪詫異的叫道,難道這樣也行?
“沒錯啊,民族風情旅遊節。這本來就是一個民族地區,旅遊資源豐富,爲了發展地方經濟辦這個個旅遊節很正常啊。”
楚志輝擺出一幅電視中常見的地方官員的架勢,打着官腔回答道,這個理由恐怕也是這臺晚會最終能夠立項的藉口吧。
“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中間的貓膩,怎麼那麼巧正好就放在週年慶的時間上,而且這材料裡面到處都在宣傳着10年成果建設什麼的。而且這個所謂的系列活動中,有很多和旅遊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何訪不由得拍着手上的宣傳冊道,其實他自己看電視的時候,最反感的正是這些打着各色旗號的地方慶祝晚會,節目沒有特色不說,內容也空洞無趣,所謂的地方特色的節目質量上不來,而外請的大腕小星彼此之間也大同小異,再加上冗長的首長講話和除了本地領導誰也聽不感興趣的一段段北京介紹,說無聊已經算是隆重誇獎了。正因爲這樣,這些節目的收視情況普遍不好,即便通過種種關係,被電視臺列入到播出計劃中去,也大多隻會安排在接近午夜的時間,真不知道,這樣的播出會有什麼效果,爲什麼這麼多的地方領導熱衷於此道。
楚志輝收回了故作的誇張表情,輕嘆道:“是啊,誰都清楚但誰又都不會揭開這一層,這已經算的上是一個慣例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話老了點兒,不過確實如此。”
半天沒有說話的嚴飛舟看何訪似乎還有些疑問,接着解釋道:“說到底,這其實就是一個堂會,一個把自己所在城市、地區當成自己庭院舉辦的堂會。收視的好與不好不過,他們根本就不關心,他們更關心的是可以在年度的總結上加上一筆,與某電視臺合作成功的舉辦了大型文藝晚會,在全國範圍內播出,取得了良好的社會效益。歌舞昇平的景象,自然有人都願意看到,不是麼?另外一點,對於當地的老百姓來說,能有幸近距離得親眼看到這麼多的明星大腕兒的演出,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無形之中,他們對政府的好感度也會上升。最後一點,能夠在全國性媒體上看到自己的城市有能力舉辦這麼大規模的文藝晚會,未嘗不是在自己的形象工程上加上頗爲濃墨的一筆,所以說,這基本上是一件一舉多得事情。”
嚴飛舟頓了一頓,端起面前的被子和一個口水,繼續道:“至於我們則用不着去管這些,而且憑我們也改變不了什麼,我們只是把它當作一個項目來完成,一個可行的,合法的,有利潤空間的項目。這活兒你不接下來,自然有別人接,爲什麼我們不做呢?別忘了現在我們是一個公司,只要是國家允許的,經營範圍之內的我們都可做,踏踏實實的作,我們需要接受的規則只有一個,就是用最少的成本,作出最好的東西,得到最多人的認可,這就夠了。”
聽過兩人的一番話,何訪突然發現自己原來一直都沒有擺正立場,還是習慣以過去的觀點看問題,其實現在身在一家自主運行,自擔盈虧的影視公司中,真正應該關心的就是最大程度的贏取利益,站在這個角度去看,眼前這一類的活動,恰恰是一個很好的項目,利潤空間很大。看來,學習不僅僅是在業務上,在問題的處理手段上,也在於身份的轉換上。
“對不起,我明白了。”
席菲皺着眉頭,看着眼前的三個男人:“難道現在的中國電視節目都是這個樣子?那還真的是有點……”
楚志輝接道:“有些無趣是麼?那倒也不盡然,不過單就晚會這方面而言,確實大多如此。這個世界上晚會最密集的國家,恐怕就是我們這裡了,一年橫七豎八的算下來,全國性的節日都能數到上百個,每個節日紀念日又大部分都會舉辦個晚會慶典什麼的。但是這中間依然是有好壞之分的,像嚴大哥做的晚會,大部分都很受歡迎,算是其中比較優秀的,也有隻能算是文藝垃圾的東西大量存在,這和個人的能力是分不開的。”
“在晚會這方面,能力是一方面,態度則是另外一個方面,”嚴飛舟的目光還是看着何訪,這個年輕人才是他們提點的主要對象,“我們可以不管這晚會的來源出處,不管它的背後目的,但是我們必須對自己的作品負責,對晚會的質量負責。”
“可是這種晚會中間,必然有着爲數不少的當地節目,這些節目就我所知,水平和質量是非常的有限。我們把它們放進來,就會降低整體的節目水準,可不放進來又不可能應付當地的政府和出資人。”
“這既是我說的能力問題了,這些節目無疑是必要的,如果連這個都沒有了,那還做什麼專題晚會,直接拍上幾百萬塊錢,做個一期《同唱一支歌》好了,不管過氣不過氣,那裡面都是腕兒。可是一年下來,幾十個地方、單位作下來,幾十期竟然能作成好像同一期節目的不同翻版。這種事情我們老嚴同志就做不來。”
“其實任何東西只要存在的,就有它的合理性,《同唱一支歌》收視率很高,而且可以說是所有國內文藝節目中最穩定的,它看重的正是觀衆對於明星的追捧,而追星是永遠不落的主題。不過我個人還是喜歡變化多一些,不喜歡重複過去,當然了,有些是例外的,我個人不把那些成爲作品,那純粹是爲了應付。”面對着何訪有意無意的飄過來的眼神,嚴飛舟特別補上了一句。
聽到這句特別加上的話,何訪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本來嘛,林娜的音樂電視之所以接下來,大部分是因爲關係,少部分的原因則和自己有關,這些之前楚志輝都已經和自己說清楚了。
“像剛纔你的問題,其實解決的方法還是有的,一個就是改變的它的編排方式,這是再無法提高演員技術能力的前提下最好的解決辦法,但前提是對方允許你進行改造,而你又能找到整合能力極強效率極高的歌舞編導;二一個就是在晚會的串聯上下功夫,把這些節目打散,根據觀衆的普遍收視習慣和規律,把它們放在好節目的前後,同時縮短長度,在觀衆忍受不了之前結束掉,並提前對後續精彩的節目內容作出預告,利用觀衆對上一個節目的好感度的保持和對下一個節目的期待,來減少對這個節目自身水平太差的不滿。最後,實在不行的情況下,在後期的時候,也可以在這種節目上加入大量的額外信息,比如有獎收視、短信互動、其他內容的介紹等等,提高信息量,轉移關注點。同樣的,對於必不可少的領導講話,也可以參照着這個原則處理。”
“這些東西說起來容易,但需要的更多是經驗,這也就是我們要你先從這種節目形式入手的一個重要原因,臨場經驗的學習和積累對於一個電視導演特別是文藝節目的導演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你很聰明,相信應該能很快的從中悟出道理來。”楚志輝在一旁補充道,雖然並不是一個導演,但看得多了,對於其中的訣竅他還是能夠一語中的。
何訪一邊在心中反覆玩味着兩位前輩的話,一邊回答道:“嗯。我明白,以前一直沒有這樣的機會能夠跟隨在大導演的身邊,直接感受和學習,上一次的MV拍攝,雖然嚴老師只帶了我一天,但我已經是收益頗多了,像眼下的這個機會就更是難得了,能夠從前到後的跟着嚴老師學習,我會把認真握住的。”
隨後的時間,何訪不斷在晚會的結構等方面的問題上請教着兩位前輩,偶爾也提出自己的想法,三個人討論的相當熱烈。倒是坐在一旁的席菲若自從提出一個疑問之後,就再也沒有說什麼,不過對於楚、嚴二人有關節目背後的一些情況倒是特別的在意,而且時不時若有所思的在自己的小本上記着什麼。對於理想是成爲電視製作人的她來說,比起節目的內容本身,她更關注的是節目的緣起和製作的過程安排。
“晚會?堂會?”
如果你有機會能看到席菲小本上那一行行娟秀的小字,你會發現那最上面的一行寫的正是這四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