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氣?圍觀之人或許看不出其中的意味來,而兵家兩人卻是看得分明。
一具虎骨屍骸,共計百餘根骨頭,即便除去了那指骨利爪,依舊還剩下七八十根骨頭,而其中含有髓精的,最多不過十七八枚,能夠自那大半餘具屍骸之中,準確的拿捏出那蘊含着髓精的骨頭,又豈是簡簡單單的運氣可言。
那替補上場的年輕小子雖是看起來一臉淡然的模樣,但不管是他先前示弱的控火,亦或是尋骨之法,卻都讓他們知道,此人,決不能以外表相較,指不定這一臉人畜無害的皮囊下面,便藏着成噸的歪點子。
兵家另外兩人還在思忖間,那圍觀衆人的視線卻是已經集中到兵嶽的手上。
“風輪錘法不愧是兵家秘傳之法,而這兵嶽年紀不大,卻已使得九成的功真傳,讓人不得爲之讚歎。”看着兵嶽此刻那精彩絕倫的手法,書展緩緩說道。
“風輪錘法的確不凡,不知與那煅火十三錘相較,又是如何。”黃岐雖有同感,但是卻不屑與贊同那書展的說法。
“莫家的煅火十三錘,老朽年輕時曾經見過一次,可謂各有千秋。當然,在老朽眼中,偏袒說一句,論起鍛造之術,這清源鎮內除了風輪錘法外,無出其二。”兵衛頗爲傲然的笑笑,又有哪個兵家之人,不會爲這套歷經千百年流傳下來的風輪錘法而感到由衷的驕傲呢。
此刻,兵嶽的鍛造進程已然亦是漸入佳境,那手下的鐵錠亦是在那一錘一打之中,迅速成型。
平日裡若是有獵手委託這兵武巷的鐵匠鋪打造一柄定製兵刃,往往要等上一週乃至一個月左右,包括委託預定的時間,包括清隕鐵礦石的冶煉,甚至有些特殊的材料還需要委託者的提供,時間長短不一。
而兵斷之比則大有不同,它將這一個漫長時間壓縮在半天之內,從午時開始到酉時,總共四個時辰。如此繁重的工作量,對於鍛造師傅和火工來說都是一個極大的考驗,在這種情況下,血晶的廣泛使用,使得鍛造的時長縮短的同時,提高了兵刃鍛造的效率。
儘管對方的速度已經遠遠地超過了自己,但自始至終,莫涯始終未向對手拋去一眼,在他的眼中,關心的只有他手底下的活計。
對於兵嶽來說,在過得一時半刻便是收工之時,而對莫涯來說,卻是要足足晚了大半個時辰,煅冶之時被幹擾,又或者是碎骨取髓,皆是耗費不小,而吳偉的出現,卻是使得兩者的時間大大的縮短了,可以說,兵風等人的意外阻撓,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火光四濺之時,一道金光自那半空之中拖曳而出,那已經融化的黝黑鐵錠滾落到鐵砧之上。
“乾的不錯。”莫涯聲音不大,卻使得那年輕的火工臉上一喜,想起先前的所遇卻是不禁有些後怕。
“冶骨。”
還沒等他緩口氣,莫涯卻是遞過一小碗金色液體來,“大火不慍,中火不灼。切記,冶煉這虎骨髓精,須得保持一個穩定的溫度,不可忽高忽低,或過猛過弱。”
“是!”這隨其而來的火工雖是控火實力不足,但其經驗卻算老道,聽得莫涯的遵囑,當下重重點頭。
“你跟他一起看火!”吳偉聞言,微微點頭,到髓精冶煉出之際,接下來便是交由莫涯一人的戰場。
“煅火十三錘,起……”
話音落下,金色的火光乍然而起,漫天火影蹁躚,如業火降臨一般,隨着男子手中那駭人的大錘舞動之時,整個場地之內,無數的星火迸裂橫飛。
莫涯的煅火十三錘,在一瞬之間,吸引了衆人的目光。
“那,便是煅火十三錘!?”看着那翻飛而起的點點火光,兵衛的雙目之中,隱約有些許的驚駭,他曾在小時候見過眼前的這冶煉之法,只不過遠沒有今日看到的這般細緻精準,震撼人心,那錘法之中,甚至還有着不少的變化。
曾幾何時,他一直覺得這煅火十三錘只不過是旁門左道,又如何比得上自家的風輪錘法,而如今看來,自己卻是得改觀了,今天看到的煅火十三錘,與昔日看到的,雖說有着相同的名字,但不管是落錘之處,或者是敲擊之處的細節,都有了更大的變化。
兵家之中,從未有人試着去篡改那錘法之中的種種,對他們來說,那錘法便是如同祖訓一般的聖物,而與一直謹守着祖宗留下的訓誡的兵家不同,對於莫家來說,他們並沒有這樣顧忌,也許正是因爲這個,他們錘法在時間的長河之中不斷地變化,或者可以說是,進化。
收起了那看好戲的表情,兵衛那若有所思的眼神之中,卻是多了一成欣賞。
那恍若祝融臨世一般的瀟灑身姿,讓衆人初次認真的看待起這個一直久居在巷尾,默默無聞地打造着農具的男子。那傲然挺立的身姿,那利落乾脆的身手,任在場的圍觀之人,皆是收齊了小覷之心,而那看向他的眼神之中,凜然綻放出欽佩之意。
煅金之聲,錚錚作響。
鐵骨男兒,自當自強。
便是那兵家的兩人,此刻亦是緊閉着嘴巴,看着那身爲對手的男子手起錘落,令人眼花繚亂的金絲銀線凌空亂竄,那心中所想的,卻是對眼前這男子的一聲敬佩,不管此人是不是兵家之人,至少其本事足以值得他們佩服。
兵嶽亦是個中高手,自然是不會被前者那熟練的動作所擾亂,雖是目光之中頗有驚詫,但卻是毫不留手,反是嘴角輕輕一瞥,雙眸之中精光乍現,手上動作由輕柔到狂舞,再到風雷暴掠,如疾風驟雨一般,火光傾瀉而下。那砧板之上,熱浪狂涌,蒸的周圍衆人亦是口乾舌燥,只是那眼光卻似是被這場中無言的拼鬥所吸住一般,離不開半分。
這便是冶煉者之間的拼鬥麼,此刻這一場地之上,儼然化作兩人廝殺的擂場。
“來。”兵嶽凝聲喊道,那手下的鐵錘重重的敲擊而下,那地面亦是爲之巍巍一顫。
圍觀衆人雖不知其意,但有經驗的鐵匠和火共們都已經猜到,此刻,應是到了淬印的步驟了,淬印的好壞,直接關乎着這把武器的最終價值。
如此步驟,兵風和兵子天又豈會不知,臉色一變,凝重之意浮現,火爐之內,那已然經過精心淬鍊的龍爪蟒齒已是剝去那外表的厚厚一層粗糙的甲質,剩下的便是用來淬印的材料。
定製武器之中的淬印,通常有兩個來源,一個便是自血晶之中提取而來,血晶除了當做燃料之外,還能在火焰煅燒之下潤物無聲一般地融入那清隕鐵內,而另一個則是通過這些異獸身上的天材地寶融入那鐵錠之內,從而爲這兵刃附加上各種獨特的屬性。
配合龍爪和青蟒齒鍛造的地龍刀,不僅鋒利異常,淬印之後,能夠使出名爲“破空斬”“破地斬”等的絕技,使得使用者便是在三四丈外揮出一刀,亦能削鐵如泥,威力不減。
兵子天等兩人用那火鉗微微夾住那乳白色之中透出淡淡血色的材料,亦步亦趨的將其舉到那鐵砧的前面,那萃取完成的利爪尖齒,似是有着詭異的靈性一般,竟是讓兩人的手上均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撕扯之力。
這兵刃竟是與這淬印的材料產生了莫名的感應。
“鬆開!”兵嶽成竹在胸,朝着兩人凝聲喊道,淬印材料的反應,對於他這個煅冶師傅來說,早已習以爲常,若是連這種都降服不了,他又如何能夠成爲一名獨掌一面的煅冶師傅。
聞言,兵風和兵子天手勁微微一鬆,兩道白光如同離弦之箭一般猛地扎入那兵刃之內,“噗嗤”一聲,數道銀光炸出,那鐵錠之中,緩緩冒出幾個氣泡來,竟是將那原本幾乎定型的兵刃攪動起來。
“哼!魍魎小鬼,也敢妄動!”兵嶽輕哼一聲,雙手向上高高舉起,下一秒,便又重重的砸落其下,“轟”似是被這重錘砸暈了一般,那原本走形的兵刃被一下子砸了進去。兵嶽信手重揮,淬印,正式開始。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那用來計時的四柱香已經燃盡三根,那最後的那一支,亦是燃盡了三分之一,時間,對於兩名在場的對局者來說,都所剩不多。
“好了,淬印!”
另一邊的莫涯,此刻,也到了淬印的最後關頭。
吳偉探頭看去,那先前放入火爐之中的虎骨髓精,竟濃縮成了一顆珍珠般的大小的珠子,其外表,呈現金黃之色,此刻,這顆珠子正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穩穩當當地懸浮於那火爐當中。
“嗯……”那火工匆忙的從旁邊翻找出一個純鐵盤來,朝吳偉努了努嘴,尷尬的說,“這虎骨髓精,需得用鐵盤裝載,得勞煩您了。”
火爐之中,那顆金色液體懸而不墜,沒有任何的障眼法,卻就如此這般浮於那爐火之上,那冉冉升起的爐火火苗,竟是極爲懼怕這滴液體一般,自兩邊饒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