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夜芳
此時的熱鬧和上次來時並無兩樣,依舊是人滿爲患,甚至連門口站着的都是上次那個小生。
“小姐,請問您要找誰?”小生依舊很盡責,同時語氣比上次恭敬很多。
眼前的這個小姐樣貌雖然不是極佳,但是那周身卻透着幾分貴氣,看起來就是好好伺候了,絕對能撈到好處的主。
“雲雨公子”
輕柔卻如冰泉的聲音讓小生不禁微微斂神,看着那白皙玉手上的透明紙箋,小生連忙俯身。
“雲雨公子已經在雲雨軒等候小姐兩日了,小姐這邊請。”
雲雨軒
軒內軒外無論是擺設還是感覺,都讓人覺得與流夜芳的奢靡格格不入,可是卻又感覺不出任何突兀。那軒中坐着的,明明是雅意獨具的人,可卻與這軒一樣,自願停留在流夜芳。
成了京都無人不知的雲雨公子,也成就了雲雨軒。
“公子,小姐來了。”小生的聲音放得極輕,似乎怕失了禮。
“進來吧”依舊是慵懶到能生出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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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雨公子”
聲音透着幾分笑意,還有幾分懷念中的熟絡。雲雨看向女子,那張臉即便是遮着,他也能想象出面具之下的清越絕色。
雲雨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清柔的聲音道:“無衣還是叫我明日吧。”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這句詩還是她當初所吟的。
蘇曉曉瞭然道:“明日近來可好?”
“對明日來說如今哪裡都是一樣,沒有不好,亦沒有好的說法。”雲淡風輕的話語,聽起來輕鬆釋然,沒有半絲的不滿和暗沉。
蘇曉曉見雲雨如此,打趣道:“這裡可是美女如雲,要是讓人聽到了,可要責備雲雨公子的不是了。”
雲雨眸中閃過幾絲笑意,無奈道:“無衣如此說明日,倒是讓明日慚愧了。”這裡雖然是美女如雲,但應付起來可是一點也不輕鬆。
蘇曉曉繼續打趣,“明日記住的不該只有‘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更應該記住‘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這句纔是。”
蘇曉曉還記得當初給雲雨解釋‘金樽’這個詞時,可是費了她很多力氣。
雲雨舉起酒杯,含笑道:“無衣說得倒也在理,只是意不在此,又如何能盡歡?”說罷,將手中的酒倒入喉中。
依舊是極美的動作,不似喝茶時的輕緩,倒帶着幾分難得的瀟灑。
蘇曉曉輕輕飲着茶,未曾說話。
“無衣依舊不喝酒?”聲音帶着幾分笑意。
“……茶足矣”蘇曉曉有幾分窘迫。
當初她第一次來見雲雨時,硬是喝了酒,結果酒是喝了,事情也成了。但是回去吐得一塌糊塗,而且還胡言亂語了一通。
不然也不會不小心泄露了好多不屬於這個朝代的詩句來,這酒後不止會亂那個什麼,還容易胡言亂語啊。
“無衣當日可比今日健談多了,”雲雨眸中帶着淡淡的笑意,道:“弄塵樓的少主竟然不會喝酒,這個消息要是傳出去,定然能讓很多人吃驚。”
蘇曉曉滿不在乎的放下茶,開口道:“我打賭不止會讓人吃驚,還能賣很多錢。”
雲雨微微一怔,苦笑道:“無衣真是讓明日看不透。”
蘇曉曉突然有幾分古怪的道:“明日,你有很多錢吧?你賣的情報可都是高額暴利。”
她當初第一次問雲雨事情,也被他收了大把的銀子,至今想起來她還很肉痛。
“無衣問這些做什麼?”雲雨看着蘇曉曉好奇的樣子,頓時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尷尬。
“沒有,就是問問。”
“……應該很多,只是我不知確切多少。”明日很老實。
“那你準備拿來做什麼?”她很想知道,像這種光收錢不花錢的人,都是怎麼樣對待錢的。
“明日從未想過。”明日輕咳了一聲,清柔的聲音透着幾分不自在的道。
他收錢有一部分是因爲需要,另一部分是爲了不讓太多人來打擾他。關於具體要怎麼用,他還沒有想好。
蘇曉曉聽完,無意識的喃喃道:“那就好”
她正在想着要不要弄個類似投資公司性質的機構,這樣既能弄到大把資金,又能賺個夠。如果這裡的很多有錢人都像雲雨一樣,那這種機構應該很有市場。
“無衣說什麼?”
蘇曉曉回過神,道:“沒有”
雲雨看着蘇曉曉,微微皺眉,清柔的聲音道:“無衣,可否讓明日替你把把脈。”
蘇曉曉本想拒絕,不過除了柳無懷外,雲雨是唯一一個知道她真實病情的人。讓他看看,也好知道自己的小命怎麼樣了。
“你在強行壓制它發作?!”雲雨臉色頓變,聲音帶着幾分怒意。
“太頻繁了容易引起懷疑。”蘇曉曉胡口道。
雲雨看着蘇曉曉,悠然的姿態盡褪,“爲何要騙明日?無衣,你先是催發它發作,如今又強行壓制,你可知道這有多危險?”
蘇曉曉眸中閃過幾分自嘲,淡淡道:“明日可有想過,如果我不這樣做,會更危險。”
上官君臨她可以說是因爲中毒而騙過,可柳無懷不可以。如果她再發作,柳無懷定然會知道。
“無衣……離開弄塵樓,離開皇宮,”雲雨拉住蘇曉曉的手,認真的道:“如今一切都還來得及。”
“明日,你知道我的性子。事情一旦開始了,便沒有停下的可能。除非……我放棄。可是明日該知道,我不能放棄。”
她一放棄,隨之而來的後果是她不能承受的。
她不可能讓依附她的人,因爲她的離去而喪命,或是家破人亡。
明日眸中閃過幾分悔恨,沉重道:“當初明日不該告訴你武功封印之法,也不該告訴你實情。”
“如果你不告訴我實情,無衣就會連死都不知道爲何,明日莫非希望無衣落得這般下場?”蘇曉曉含笑開口。
當日她刺殺姜域任務失敗,又病情恰逢發作,若不是雲雨,她不知道自己還會被矇蔽多久。
雲雨心下驟然閃過痛楚,每次談起這個問題,眼前的女子始終是這般漫不經心。
是因爲不在乎生死,還是因爲……生無可戀?
雲雨苦笑道:“無衣如此無視生死,看來不管明日怎麼勸,無衣都不會改變主意了。”
“那可不一定,也許有一日無衣會因爲感動,而聽明日的話也說不定。”蘇曉曉玩笑的道。
“會嗎?”
“恩?”
“無衣會因爲明日而改變主意嗎?”清柔的聲音極盡自然。
蘇曉曉微微別開眼,隨口道:“生死有命,無衣不想耽誤任何人。”
雲雨臉色微變,“如果明日說……明日不覺得這是耽誤呢?”
“那又如何?”蘇曉曉看着雲雨,聲音不帶絲毫的感情,淡得不似人語:“明日的心意無衣並非不懂,只是……無衣承受不起。告訴我,我還有多久?”淡淡的聲音,透着堅決。
雲雨壓下心中的痛楚,幾乎用盡力氣吐出話語,“……兩年”
兩年?
她還以爲只有一年半,倒是比她料想的長了不少。
雲雨繼續道:“如果你不使用功力,不強行壓制,就能有五年的時間,這五年裡,我們可以在尋求解決的辦法。”
蘇曉曉含笑道:“不必,兩年足夠了。”反正她這一世本就是賺來的,只要不連累他人,就足夠了。
見蘇曉曉沒有絲毫的哀傷,雲雨不禁怒道:“爲什麼,爲什麼你絲毫都不在意?!你只有兩年的命,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繼續這樣壓制下去,就是一年都是勉強!”
蘇曉曉顯然冷靜許多,淡淡道:“時間足夠了,不是嗎?”
一年的時間,看來她要加快速度了。
雲雨聽蘇曉曉這樣說,聲音微顫道:“你只打算活一年對不對?!柳無衣,難道你就沒有不捨嗎?你就……”
“……你就不留戀絲毫嗎?”清柔的話語,透着緊張不忍。
蘇曉曉手徒然一用力,手中的杯子碎開,割破了手,鮮血直流。
極盡自然的鬆開手,拔出嵌入的碎片。
“明日,”冰冷的聲音,不帶絲毫的感情,“可記得我跟你說過的,無衣是個自私的人,寧可所有人負我,所有人爲我傷懷。”說罷,直視着雲雨。
雲雨看着那雙冰冷的眼眸,即便手上的動作泄露了一切,可是那雙眼眸卻還是掩下了一切,吐出冰冷殘酷的話語。
原來你知道……
原來你知道,你出了事,會有人傷懷,會負太多的情感。
原來你都知道。
雲雨將手中的酒盡數倒入口中,“呵呵……你說得沒錯,原來心疼也是一種懲罰……”懲罰所有不知道的人,懲罰所有被解救的人。
蘇曉曉握緊自己的手,淡淡道:“明日,你可是有勺月英的消息?”
“既然你都不念生死了,爲何還關心勺月英?”雲雨忍不住譏諷道。
勺月英是赤蓮的解藥,只是既然都不在乎生死了,爲何還要管中毒與否。
蘇曉曉心中驟緊,掩飾道:“赤蓮之毒會阻礙我的事情,不解不行。”雲淡風輕的話語,掩飾了讓雲雨追悔莫及的真相。
他怎麼可以忘了,他眼前的女子,既然能狠心的辜負所有的人,必定也是選擇放棄了自己。
那勺月英又怎麼會是爲自己而取?
那赤蓮之毒,又怎麼會是爲自己而解?
雲雨將酒倒入,冷聲絕然道:“勺月英我自會命人送給你,你走吧。”他再也不想看到她,可是話到口中,他卻是說不出口。
從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他此生最大的劫來了。
“多謝”
蘇曉曉深吸口氣,離開了雲雨軒。
如果她註定會辜負太多,那她只有逃避,無論是他,還是……他。
避開一年,應該不難吧。
走出流夜芳,蘇曉曉並未回宮。
難得出宮一次,而且那個人今晚絕對不會去找她的。
想到這,蘇曉曉的步子突然一頓,不知不覺間,她竟然已經對他那麼瞭解了。
這大概兵家對敵中,所用的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吧?
蘇學士府,穿時居
得益於絕佳的輕功,蘇曉曉翻牆翻得很容易。
入眼的還是那條小小的勉強像溪的清水溝,簡單的小圓石頭鋪路,幾根竹子種在邊角,夏天的時候很涼快。
雖然搬了一次,但是這穿時居的佈局卻和原來一模一樣,這一世能遇到蘇墨青這樣的父親,她由衷的感到慶幸。
不像很多書裡寫的那樣,父親都是巴不得自己的孩子消失的。
蘇曉曉推開門,就着月色的光輝看着周圍的一切。手撫過桌面,乾淨得不沾染絲毫塵埃。這個摳門的老頭子,居然會爲她打掃房間。
看那些字畫的擺設,就知道一定是蘇墨青自己親自打掃的。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淡淡的詩句吐出,帶着幾分輕輕的自嘲,女子消失在黑暗中。
可惜…… ¸TтkΛ n¸¢ 〇
她再也不會回來住了。
端容宮
“聆然”
“小姐回來了”房中聲音驟然響起,聆然微微一怔,掩下剛纔發生的一切,轉頭答應。
蘇曉曉看着面無表情的聆然,賠罪道:“雖然我回來得有點晚,但是我保證絕對沒有闖禍。”
聆然漠然道:“請讓聆然幫小姐將面具取下”
“哦,好”蘇曉曉乖乖坐着讓聆然搗鼓。
蘇曉曉看了看鏡中恢復平凡面容的自己,滿意的點頭讚許。
“聆然你的手藝很棒,以後我們不幹了,小姐我就要靠你養了。”
“小姐早點休息,聆然告退”話語依舊木然,可是分明透出些許溫度。
“去吧去吧”蘇曉曉道。
看着聆然那張和自己一樣的臉,她也覺得有點奇怪。
蘇曉曉看着桌案上的字畫,眸中閃過幾分複雜,心下好不容易忽視的煩躁又再次跑了出來。
“練字!練字!”
“爲什麼要練字?”輕柔無塵的話語,聽起來透着不解。
背站着的女子不着痕跡的將筆換在右手,掩下眸中的暗沉之色,含笑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