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跟女人的選擇本來就不一樣。男人有事業跟家庭,但是他們看重的是事業,因爲有了事業,家庭才能夠和和美美,生活才能夠更加滋潤。當然家庭也不是不重要,就好像餐桌上的食物一樣。如果家庭是一盤主菜的話,那麼事業就是米飯。米飯是一定要吃的,就算蘸着醬油,也是一定要吃的。”
“這是男人的義務跟責任。他們肩上的樑子更多的承擔‘生存’,維持自己活着,也維持他的女人活着。這是自古以來的事情,男耕女織,男的種田養家,就是這個道理。只不過相對而言如今對於男人的要求更加苛刻一點,有車有房有錢……成了他們想要建立家庭必要的條件,也成了他們的負擔。呵呵,就像你們這些年輕人口中的‘白馬王子’,‘青蛙王子’,不管如何,他首先要是個王子。對吧?”
一間狹小的房間裡,古樸老舊的木製主樑被一根電線纏繞,在正中懸下來,掛着一盞電燈,馨黃微弱的燈光將整個房間的輪廓模模糊糊地勾勒出來。
有一個老婦躺在躺椅上,椅子下面有薄毯鋪着,她安穩地躺在上面,身上蓋着一條大紅大紫的被子,一直蓋到胸口位置,露出一張風韻猶存的臉來。
老婦髮絲黑白相間,雲鬢似雪,長髮盤成一個雲髻。額頭微微褶皺,有着些許皺紋,眼角也帶着少量的魚尾紋,但她薄脣微抿,眼眸微眯,那不經意之間流露出來的風韻,可以想象過去一定是一個風華絕代的女人。
她就那麼安然地躺在躺椅上,雙手自被子裡伸出來,兩條細長被絲緞製成的旗袍袖子緊裹的手臂下一雙修長、肌膚光滑如嬰兒般的手交叉在一起放在腰腹部位。
不哭不笑,不怒不喜,說話間卻自然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風韻流淌在薄脣、瘦頰、星眸、黛眉之間。她溫潤狹長的嘴脣抿了抿一旁的茶水,左手伸手端着茶杯,左袖白素又有雪梅點綴的旗袍就露出同樣光潔如玉的皓腕,就連喝茶都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底蘊內涵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來。
嘭!——啪!——方方正正六個窗口的木窗外有煙花綻放,匆匆上天,卻留下短暫的美麗。老婦目光瞥向煙花,明亮的瞳孔裡印着煙花的璀璨。
剎那芳華,卻又遺世獨立,這就是煙花的寂寞。
但是這個女人沉默望窗,瞳孔裡偶爾閃過的光澤,竟是比煙花寂寞。
她像是在想什麼,沉默了良久。
良久之後,回過神來,對着坐在她身邊的兩人歉意地點頭笑了笑,讓人如沐春風。
躺椅旁是一個爐子,上面燒着自制的圓柱形多孔煤,灼熱的溫度正驅散室內的寒冷,烤得人的衣服、身上暖洋洋的。
她身旁的兩人就像是古時候私塾裡的學生,坐在小板凳上正襟危坐,一本正經地傾聽着老婦的言論。
一個纖手完美無瑕,指甲纖長如玉,眼若桃花,短髮颯爽,一身黑衣精練果敢,緊並在一起的腿上還放着一頂前進帽,自有一股不容褻瀆的聖潔氣質散發。
一個眉宇風情萬種,頭髮中分殷紅,丹鳳眼,柳葉眉,嘴脣抿起,從脣縫裡露出來的白齒使得下脣分成兩半,誘人至極。她一身格子長裙,雙腿上放着一條禦寒的毯子,認真地看着老婦說話,淡淡的安詳與微微皺起的眉宇讓人生憐。
“但是我們女人其實最看重的就是家庭,更深一點,什麼房術啊,吃穿啊……女人側重點在‘生活’二字上。結婚生子在過去是女人的天職,而今我們也可以做一些男人能夠做的事情養活自己,可到最後,有着母性的我們終究會選擇相夫教子,成爲家裡的半邊天。”
“別說什麼男女平等。你們兩個出門在外也應該知道這根本就是一個幌子。我要知道這句話是誰說出來的,肯定罵他個狗血淋頭。這不是明擺着讓女人拋頭露面,他好趁機佔人便宜?現在利用權勢威脅下級犧牲身體的人比比皆是,你們異能者又能逃脫什麼?只要是人,不是被上,就是上了別人……”就算是爆粗口,老婦眉黛微挑的不屑模樣,都有一股令人沉淪的魅力綻放。
她再次看了眼窗外,逐漸失神,片刻之後又恍若夢囈般地補充着肯定道:“話糙理不糙。”
失神朦朧的瞳孔向着認真聽着的歐陽伊蘭身上游移了片刻,老婦扭頭又定睛看着手裡小巧玲瓏的翻蓋手機,眼角魚尾紋微微顯露,笑得恬靜又安詳,打開翻蓋,她像是在伸手撫摸孩子一樣摩挲了幾下閃着綠光的樣式老舊的手機。
“你的事情我是不會管的。你的性格我也知道,而且實力也有,偶爾耍耍小性子我是不介意的。只是女人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她看向窗外,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比別人要付出更多啊……或許會遍體鱗傷都說不定。”
歐陽伊蘭聽着皺起了眉頭,有些嗔意,卻並沒有反駁,思索了一會兒之後,便屈服了,尊敬地點頭說道:“我明白的。我只是不想這樣下去了。而且他身邊有人陪的,我想我只能給他增加麻煩,卻……”
“孩子,自怨自艾、自暴自棄可不好。當年我也是這樣,甚至差點想要一走了之,要不是他奶奶和蓮,或許我不會有今天。人是不可以自卑的,連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怎麼可能有明天?沒事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好不容易來世上一次,而且你比我們這些人多了很多的能力,可以做的事情也很多,凡事盡力而爲了,還怕什麼?值得不值得的問題都交給老天來考慮就好了。”
老婦抿了口茶,淳淳教導,端到胸口的茶杯裡泛起了水霧,使她風韻猶存的臉頰漸漸朦朧起來,“得與失,誰說得清楚?對得起自己的心就好。不過於情於理,你是應該自我檢討一下了。女兒家的不能這麼隨隨便便就任性而爲,你要不想來,當初就不該過來,這樣對誰都好。”
“他們老張家就是一羣固執的傢伙。他要覺得虧欠你了,十倍百倍的都要想方設法地還你。更別提現在這小子感覺自己翅膀硬了,你要再不仔細想清楚,真的要掉入這個無底深淵的。”
歐陽伊蘭貝齒咬着上脣中間那塊凸出顯得可愛的小肉上,面色掙扎了片刻,頷首小聲道:“我懂了。”
“我是醫生,有些東西只有病人自己知道。你不說我是看不出來的。你不用跟我說你懂不懂,結論是做出來的,是感受出來的,光說不做,我對這種人沒什麼想法。你要以後還想見我,也不用來了。等想明白再過來,到時候我再幫你看病或者分析。”老婦一點也不忌諱歐陽伊蘭小王的實力,很淡然地回答,手一偏,身旁一個存在感極其低微的全身被黑色包裹,甚至連臉都看不見只露出一雙黑漆漆眸子的人立刻伸手接過茶杯,跑到一旁去沖茶。
溫雨下意識地看了眼黑衣人,但就像是看到日常生活中早已習以爲常的桌椅板凳一樣,剛將目光焦距在黑衣人身上就已經轉過了目光,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這一反應。
目光轉到了老婦身上,她渾身上下如同大家閨秀的氣質也是將溫雨折服,老婦循着溫雨的目光望來,和藹可親地笑了笑,伸出手一攤,溫雨望着那隻溫潤的手,將自己的左手放了上去。
老婦接過,將溫雨的左手捧在懷裡,又輕輕拍打幾下,看着左手手腕處一道細長的傷痕,心疼地嘆息道:“都是作孽啊。這麼好的孩子,要是我女兒,早就天天把你放在心口疼愛,又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境地。”
“……柳、柳阿姨。”溫雨心中一動,叫道。
老婦愣了愣,伸出中指在溫雨春意無邊的眉黛之間一點,笑道:“你倒是會打蛇上棍。怎麼,這次讓你知道我身份,你就開始不安生了?我可告訴你,我這只是個虛銜,沒什麼實權,你要打着我的名號做事,我是沒什麼面子可以幫到你的。”
直白露骨的話,但是老婦說起來偏偏就不讓人感到生氣,反而更讓人覺得平易近人,直來直往的性子也讓溫雨心裡一暖。
“不是。上次伊蘭把你介紹給我認識的時候我就很感激了。雖然結果很殘忍,但是我起碼知道應該怎麼做……”
“唉,別給我帶高帽子,你這是在捧殺我。治不了你的病也等於是在把你往絕路上逼。孩子,現在你想明白沒,到底要怎麼做?你要選擇回來侍奉我,我也讓他們無法找到你,你要依然選擇天使或者選擇那個姓何的,你也別來找我了。話要說明白,我不想要一個人對外還有牽掛,不情不願地呆在我身邊。這會影響我胃口。胃口不好,身體就不好了。”
“我……”溫雨語塞,半晌後神色黯然地回答道:“我只有伊蘭一個朋友,如果你不嫌棄,還能算是我半個親人,但是我的朋友都在那裡,是他們救了我,也陪了我這麼多年。”
“行,我也不留你。”老婦乾脆利落地點頭,右手往躺椅外一伸,黑衣人便適時遞上一瓶藥水。
晃了晃瓶子,老婦伸手遞給何雨,又指着歐陽伊蘭手指上下晃動幾下,沒好氣地笑罵道:“沒點原則的小傢伙,讓我也跟着你亂來。”
歐陽伊蘭吐了吐舌頭,憨態十足,惹人憐愛。
老婦就笑呵呵地哼了一聲,看向手機,對兩人擺了擺手:“走吧,我兒子女兒要回來了。別讓他們看見了。那小子這兩天就會來,到時候我也好交代黃和蓮留下的話。伊蘭,你自己要想清楚了,我看不慣咱們女人受苦,尤其是一些無妄之災。你爸要是真敢對你亂來,把你當成寵物來做實驗,不用你告訴我,我不會饒他。”
她扭頭看向起身去一旁穿風衣的溫雨,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道:“孩子,你吃得來苦,也要會享福。你既然選擇天使,選擇友情,就不要選擇愛情了。傷誰都不能傷己,我柳若南要是像你這樣不乾脆,早死了算了。記得,做人要闊達,拿得起,就要放得下。走吧,記得放錢到門口的郵筒裡,隨便給,看在伊蘭跟那小子的份上,出場費隨便你們給啊。哈哈,不過錢多不壓身,你們要給少,我下次叫人把你們用掃把趕出去。”
“柳奶……”
“嗯?叫我一聲奶奶試試?”看來只要是個女人都會嫌棄人家把她叫老,連駐顏有術的柳若南都不例外。
歐陽伊蘭知道失口,帶上帽子,歉意地笑了笑,擺手道別道:“那阿姨我們先走了。”
“哼,滾!記得關門。”看着兩女出門,柳若南的笑容漸漸收斂,目光怔怔失神,像是房間裡再也沒有別人,身子往被窩裡縮了縮,愈發寂寞起來。
“媽,爸……”黑衣人彎腰輕聲說道,像是害怕驚擾柳若南,聲音低沉小心,又急忙戛然而止。
“說吧,說吧……該來的總會來。”柳若南自鼻子里長呼了一口氣,無奈道。
“歐陽伊蘭是在夏家姑娘那邊任務失敗之後跟溫雨過來的,看這樣子,是都已經打算好了。爸說讓你慫恿歐陽伊蘭回去神座,幫張德帥慢慢堆資本。”
“嘿,好小子,幸虧我是你媽。”柳若南哭笑不得,人家歐陽伊蘭都走了才說,不是擺明着對他老爸不待見嘛。
“他叫我帶話,我不是覺得不討喜嘛。我總要幫你找回點利息的。不過看樣子歐陽伊蘭自己也決定了,只不過選擇的是逃避,反正目的都是一樣,至於回到神座的初衷,對你我來說有什麼重要的?”黑衣人說道。
柳若南便搖頭沉默,站起身來,露出前凸後翹一點都沒有老態的身軀,白素的旗袍襯着身材愈發溫婉,神色望着木窗外的黑幕卻緊繃了起來,“他人呢?”
“在守望者周旋呢。好像被困了,聽說蘇家要倒臺了。你怎麼看?他會不會是一招苦肉計?”
“……這小子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柳若南答非所問,旋即搖了搖頭,“老東西在給他寶貝外孫出題目。你我就不要管他了。走,跟小二小三道別,咱們先去蘇杭會會聞家那幫沒用的子孫,然後去京城。聽說李首長身體不好,我總要專程先回去等着的。”
“媽,你要回去掌控指揮部了?”黑衣人驚道。
“不,只是給那小子留條線,順便試探試探那頭牛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我柳若南沒什麼面子,但用姓聞的那傢伙的臉皮還是能夠幫和蓮做點事情的,更何況我還是聞家檯面上的女主人,那些小三小四什麼的,誰敢跳出來?”柳若南冷笑,溫婉的氣質一下變得尖銳鋒利起來。
啪!——煤爐裡不知何時添了柴火,柴火受熱而爆裂,滾滾的煙霧隨之而起,在房間裡漸漸瀰漫。
“拿出去燒水吧。”柳若南說道,“兒子,回去掌舵。把軍部那小三的兒子拉下馬來!不就靠個聞琳來混出頭的,我倒是要看看,誰敢攔我!要不然直接毒死他們什麼八大異能者世家!”
“咳咳,媽……”像是被煙迷了眼睛,又像是被柳若南無恥的話嚇到了,黑衣人訕訕地呼喚了一聲,提着煤爐就出去了。
剛剛的氣勢旋即收了起來,聽着外面有男有女的聲音發出來,柳若南慢吞吞地坐回躺椅,動作輕緩優雅,一邊將被子拉回胸口蓋上,一邊怔怔失神,等到一男一女的聲音越來越重,甚至一個女人躍進了這間小房間的門檻,她才漸漸回過神來,幽幽地嘆道:“這不是一場男人跟女人的戰鬥。鶴竹,我回來了。你準備好了嗎?”
PS:特意寫的這章,設定的柳若南的身份,跟聞鶴竹的關係。當然,這只是一個吊絲對這麼有意義的日子的怨念。201314,好吧,我詛咒今天結婚或者正在開房的你們都有無數個小三小四~哼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