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徒然間沉寂了下來，唯獨李麗莎急促的呼吸聲斷斷續續的響起，情緒激動的說着“不要看不起他們，真的不要……”
垂着頭弓着身子像極了一隻流Lang的小貓，眼眸在齊劉海之下時隱時現，大滴大滴的淚珠滾動到下巴下，滴到輕顫的手臂上。
“麗莎……”張德帥動了動嘴角，棕色眸子一動不動的盯着李麗莎，心裡莫名不安。
“對、對不起……”李麗莎霍然站起，捂着臉大步跑了出去，隱隱帶着哭聲在跑動中此起彼伏。
“麗莎！”範萌玉大叫一聲，擡腿就要跑出去，卻被王俊傑一把拉住：“你知道她怎麼了？”
“不知道……”範萌玉蹙眉搖頭，“我也是第一次看見她這樣。”
“還不追上去！”何大東聽到答案，起身拍了一下愣愣無神望着大門，極不爭氣的張德帥。張德帥像是睡着的人被突然打醒，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衝進了夜幕……
夜幕越來越深邃，張家村也沉寂了下來，只剩下零零星星的燈光還個別的亮着，幽靜的有些安逸。
張德帥跑出門口就停下了腳步。門邊的小花壇邊沿，一個柔弱的黑影縮着身子，無助的哀泣着。
他嘆了一口氣，緩緩踱步到李麗莎身邊坐下，手肘撐在膝蓋上，雙手十指交叉律動，卻突然感覺什麼都說不出口，聽着耳邊微弱的抽泣聲，一聲不吭。
有些哭累了，李麗莎吸着鼻子，上半身彎下抱着大腿，整個頭垂下對着地面，哀傷的咳嗽了幾聲，又抖了抖身子打了幾個噴嚏。
張德帥腦子裡一片空白，聽到李麗莎的噴嚏聲，內心複雜的脫下襯衫披在她身上，赤着上半身感受着涼風的洗禮，似乎整個人才清醒跟冷靜不少。
“咳咳……”又哽咽着咳嗽了幾聲，李麗莎將手伸進自己的長髮裡，擦掉臉上的淚水，吸着鼻子挺直身子，把身上披着的衣服還給了張德帥，“不、不用了……”
“沒事，披着吧，我不冷。”張德帥推拒着，又想了想，好笑道：“這又是什麼情況？剛剛纔好，現在你就跟我拉開距離。我沒犯錯吧？如果犯錯了，告訴我，也好讓我死個明白。”
“……”
先是一陣沉默，然後響起幾聲若有似無的哭泣。
張德帥沮喪的垂頭，有些意興闌珊的望着地面笑了笑，“不說也沒事，你總要有自己的空間，我也不會刨根問底的一定要弄個明白。只是，我說了，別在我面前哭……有什麼不開心的就跟我說，我不一定能夠幫你解決，但至少我能夠充當一下傾訴的對象……”
想了想，雙手死命握緊，張德帥猶豫不決的吞吞吐吐道：“是因爲……因爲精神分裂症嗎？”
沉默。
又是一陣折磨人的沉默。
黑暗中身旁那雙閃爍着月光的眼睛的主人似乎在打量着張德帥，想要從他的表情裡看出一些東西來。
在漫長的等待中，有人出聲：“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得了精神分裂症，你還會……還會喜歡我嗎？”
張德帥沒有扭頭，身子有些僵硬，像是被凍的，鼻息紊亂了一會兒，擡頭目視前方，十分堅定的搖頭，“我不知道。”
“……”一條淚線從左眼無聲的流淌下來，李麗莎閉上眼，嘴脣抿的很緊，原本就很薄的下脣幾乎瞬間就脆弱不堪的被咬出血來。
像是又過了好久，又好像只是一個瞬間，張德帥反問：“我也說一個吧……如果我本來就長的很雷人，而且天天發短信糾纏你，天天煩你，終於在開學那天你掉進了半月湖裡，我狗熊救美一樣的把你救起，你是馬上會喜歡上我了，還是會找個好的禮物謝謝我，又或者，會很體面的給我一次當你男朋友的機會，然後在別人的冷嘲熱諷中，執着的堅持自己的選擇，又或者順其自然的讓我在卑微的尊嚴受到別人挑戰之後，爲了維護你的名節，又十分自覺的畏縮着夾着尾巴敗退？”
“……”李麗莎睜開眼睛，難以理解的望向張德帥，辯解道：“不是的！不是因爲你救了我，我才喜歡上你的！我、我原本以爲我不喜歡你的……不、不對，不是這樣的！我……你……”慌亂的有些手足無措，她急得要再次哭了。
“所以說，”張德帥面向她，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身看着高空中的皓月，“沒有什麼如果的。如果都只是幻想，不切實際的，我只知道你得了精神分裂症的話，我會很難過……”
“剛剛其實也已經呆住了，聽你分析的那麼多，有根有據的，我就有些慌了。但是現在想了下，我發現，假如我放開你，我不但會內疚……呵呵，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就是捨不得。所以，不用擔心，你不是也說了，能夠被治好的。更何況，我看到的都是你完美的一面，有點瑕疵的感覺還真沒感受過，讓我看看吧，或許你會比小鳳凰還可愛，我一不小心就更加沉淪了也說不定。”
回過身，張德帥笑得很柔和，只是剛好擋住了月光，埋在陰影裡讓人看不清晰。
俏臉紅潤的有些誘人，李麗莎雙手不自覺的捂住了自己加速的心臟，凝咽：“德帥……”
“好了，不哭。”張德帥撫摸着她的秀髮，蹲下身，輕輕抱住李麗莎，抵住她的肩膀，“沒事的，誰都不會看不起你的。就算他們看不起，不是還有我……”
“討、討厭……”說着，李麗莎卻緊緊摟着了張德帥的脖子，整個人幾乎撲到了他身上。
“不是我呢……”
“嗯？”張德帥一愣，隨即如釋重負的一笑，有些尷尬地佯怒道：“拜託，你欺騙我感情啊！居然還敢說如果，咬你啊！”頭一側，張德帥猛然貼上了她的臉，趁着這股柔情迸發的瞬間，撬開了李麗莎的紅脣。
“唔——呼——”
好長一段時間，兩人才分了開來，李麗莎喘息着，揮着無力的拳頭打了他一下，卻被坐到一旁的張德帥摟進懷裡，“沒事啦，害羞什麼！這不沒人麼！”
後腦勺緊貼着厚實火熱的胸膛，心裡充塞着濃濃的安全感，李麗莎沒有掙扎，只是有些柔弱的顫音道：“不過你要記住你的話，不能夠歧視任何人的。”
“說吧，到底是什麼情況？”張德帥心臟跳得很快，只覺得懷裡的女孩身子熱的幾乎把他融化，莫名躁動，“不過我不騙你的。你應該比誰瞭解。我都強調了好多遍了。”說着，手指緊了緊，卻似乎碰到了什麼不該碰的東西，柔軟溫熱的，讓懷裡的女孩顫動了一下。
“不許胡來……”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調理自己的氣息，李麗莎這才慌忙道，又整理了一下思緒，對安安分分把手放到她發間柔和梳理着，有些臉紅的張德帥道，“是我媽媽……我告訴過你的，我爸天天忙着照顧生意，根本連家都不回，又在外面有了……”
停頓了一下，李麗莎黯然中，被張德帥捧住了臉，“於是你媽媽……”
“嗯。”李麗莎點頭，“主要原因就是這樣。”把襯衫蓋在張德帥身前，她躊躇着道：“你應該知道吧？我當時跟你說我爸的事情，就是爲了說明我不想……”
“沒啊。”張德帥故意搖頭，“我怎麼可能清楚！人家都說女孩子把男生跟父親比對的，都是因爲印象好，說明有進一步的機會。再說了，人言道：泡妞靠的就是一張厚臉皮！膽大心細什麼的還是需要厚臉皮做基礎。我忘不了，自然就只有鍥而不捨，死皮賴臉的繼續咯。嘿嘿，現在修成正果了！”
“老是不正經……”剜了張德帥一眼，李麗莎撅着嘴說，“你不會忘記今天你說的話吧？”
張德帥信誓旦旦地搖頭：“廢話！妞，別讓哥再蹂躪你！居然敢質疑我！丈母孃什麼的必須得照顧……”
李麗莎撒嬌似的要打，張德帥嘿嘿一笑，看到她徒然垂下頭身子再次輕顫，忍不住問道：“怎麼了？對了，你這幾天經常出來，阿姨一個人……”
“她好了！”李麗莎心裡羞澀，不想張德帥看到她感動的表情，低聲說，“早就好了，只是一直在吃藥。媽媽害怕有人把她當成怪物一樣看待，尤其是害怕我這樣對她。但是有時候看着她一個人蹲在角落自言自語，想起來就後怕。不過她現在好了，心態也開朗了不少，只要不提到爸爸，她不會有任何問題的。只是……有時候她會沒有安全感，所以我會經常打電話給她。”
“嗯。”張德帥笑了笑，“那就好，我還想着陪你先回去了呢！不過，有成功的例子在身邊，我對治療小鳳凰的病更加有信心了！”
“本來就只是我們對未知的東西過分誇大，纔會導致他們自卑、絕望的……”李麗莎抿嘴說，“其實有時候多換位思考一下，所有人都可以……”
“過去了就別想了。”張德帥抱住李麗莎，柔聲笑了笑，忽然擡起頭，嬉皮笑臉道：“我換位思考了一下，感覺你不會拒絕的。”
“什麼，唔——”
僅隔着兩人幾步路的大門口，一個人影雙手抱在胸前倚着牆壁，擡頭看向天上的月亮，微微吐出一口氣，嘴角一勾，卻分明帶着點蕭索。
她緊了緊身子，朝外走了一步，“喲，幾年不見，原來都這樣了！嘿嘿，我可聽他們說了，你就是張德帥那個朝思暮想的女孩，李麗莎吧！”
“啊……”李麗莎手忙腳亂的推開張德帥，紅暈一直從額頭延續到了粉頸，“我，我……我先進去了——”
起身拔腿就跑，只留下意猶未盡的張德帥，有些窘迫的擦了擦嘴角，尷尬地望向滿臉揶揄的歐陽伊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