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參見皇上。”趙補之強忍着不去看許諾臉上的表情,卻無法在心裡停止猜測,他是驚訝?委屈?害怕或是……驚喜?……驚喜?他會嗎?……
凌西楚看着並肩的兩人道:“你們倆個孩子今天居然都到了,尋芳宴今日終於圓滿。九兒,你已經大了,凡事都應多向補之請教。”
“皇上言重了,臣惶恐怕。”趙補之面無表情的說,現在,他連逢場作戲的心情都沒有,滿腦子都是許諾的身影。
“看不出趙木頭哪有值得讓我請教的地方。”凌九陌飛快的接上。
“九皇子自重。”“我又沒調戲你。”……
“九兒住口。”溫彩兒適時開口道,一臉的慈祥端莊。她觸到趙補之的目光,不禁打了個冷顫,他看自己的目光銳利如箭,鋒芒似要將自己刺穿。他臉部輪廓有着刀削般硬朗的線條,縱使面對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和皇后下巴也高傲的擡起。趙補之,二十五歲,任朱雀太傅,位列三宮,正一品,父親趙匡曾任命史部尚書,現無官職……
“坐下欣賞歌舞吧。”凌西楚似笑非笑道,眼光透露着高深莫測,溫彩兒心越來越寒。
凌九冷笑,拉着許諾坐於趙補之對面。
趙補之能明顯感到自己袖中的手在發抖,應該看上去很生氣吧?該死,怎麼會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感覺到有道目光在注視着自己,他擡頭怒視……,那人居然是,許諾?
他的目光直直的望過,毫不避諱的對趙補之對視,一臉平淡無波的神情。
他似乎表面上在看自己,可趙補之就是知道,那雙有着澄清眼神的主人又在發呆了,是想起了那個天一吧,忍不住咬牙切齒。自己被他的出現攪得心亂如麻,他怎麼還能如此平靜?!他憤憤的目光轉向場內,看到一身紅衣幾近絕色的柳淡彩,看來今日失落的人不止一個呢。
再見趙補之,許諾心中沒有絲毫波動,這個曾經自以爲事想把他玩弄於股掌之間的人,居然沒有在他心裡留下丁點痕跡。有些事,經歷的時候縱使痛不欲生,過後回首,只怕都將會雲淡風輕。他又想起趙天一,那粒心上的硃砂痣……只是不知道還要有多久,才能如趙補之般成爲過眼雲煙。
柳淡彩柔媚風流,趙補之俊美霸氣,九皇子玩世不恭,許諾淡定從容……這四人,足以讓在座的所有男女心動。而溫彩兒,自始自終都在緊盯着趙補之,那人身上有着她熟悉極了的狂妄和高傲。
凌九陌看到許諾的神情,眼如新月彎彎,伏在他耳朵道:“我說自己是朱雀女子連續三年來最想嫁的對象,如今你可信?”許諾微怔,打量四周,果然在座上至老婦下至幼女大都笑眯眯的看着他,而注視趙補之的居然是男性居多,便輕輕點頭。稍後拉開距離斜視他,凌九陌脣紅齒白的衝他笑笑。呃,果然,無論如何看都是美的罪惡的人啊,許諾心道。
凌西楚打破空氣中的沉寂,大笑道:“可以繼續了。”
整個宴席中間全部都空出了,所有人都收斂心神,把目光從上席上三位少年上移開,轉至柳淡彩的身上。
四周鴉雀無聲,場中美人羽袖輕揮,腰中彩帶婉如游龍,衣袖翻飛,赤腳回走在紅色毛氈上,婉如白玉。
一曲《醉花園》奏起,只美人身輕如燕騰空而起,袖中花瓣撒落一地。在空中轉了幾個圈方纔穩穩着地,一張精緻如花的臉頰從衣袖裡漸漸顯露出來,眼若秋水,秀靨微紅,嘴角叼着一枝不知何時取出的紅梅,氣若幽蘭,人比花嬌。
縱是自傲如凌九陌,也不禁有些看呆了,果然是趙補之培養的人,明知他動機不純,自己還是留在身邊了。想到此時突然很想看看許諾的表情,只見他眉頭微皺,眼中清泉閃動,臉上居然若有所思。
表演如何精彩趙補之只是不看,低頭命身邊宮女只管倒酒,一杯接一杯強灌入口,心思複雜如麻,從未有過的慌亂感覺,是醉了吧,醉了纔好。
場中那個粉雕玉琢的美人,一顰一笑均勾人魂魂,舉手投足散發着令人爲之瘋狂的魅力。可是許諾,分明感覺的到他眼中的委屈和心底的絕望。
曾經,他也爲博趙天一一笑而扮作跳樑小醜,卻始終走不進他心裡。
雖然時代不同,場景不同,愛一個人想要爲他付出的心情卻是永恆的。坐在身邊的凌九陌表現的明顯失神,他?……場上的那個人是爲他麼?這是個與以前完全不同的世界,這裡有錢均可以三妻四妄以夫爲天……心思又如潮水漫延開來。
柳淡彩開始啓脣輕唱:“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聲音漂渺柔婉,空靈如天籟。
佳人難再得……士爲知己者死,女爲悅已者容。自己明明爲男兒身,卻甘願作女子打扮,只爲盼他一眼。榮華富貴於自己如過煙雲煙,但求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剛聽到凌九陌承認那個許諾的人爲妃子時,聲音中充滿着迫不及待的衝動。試問他可曾聽到有人心支離破碎的聲音?……
九皇子,今生只怕註定無緣了……只是於已無意,昨日何苦爲我殘留一線生機,徹夜輾轉難眠,只爲你一個尋歡的玩笑麼……
他身形如同一團火焰般旋轉開來,剎那淚如雨傾。
曲終,復掩面而退。凌九陌愣了一下,起身也離席而去。
許諾看着身邊空掉的位置,不由想起自己昨天那個主動的吻,輕笑,自己好像又做了不對的事呢……
“你一生都無法得到真愛,因爲你的一生都在尋找。”許諾想到少年時有人對他說過的話。先是趙天一,再是趙補之,至凌九陌,好像都不是自己的歸宿,真的被那老和尚說中了麼?
他突然很想喝酒,拿起桌面上的一杯清酒,一飲而盡。何苦生得這般聰明,人生如夢,縱使痛苦不過數載。而自己,則徹底脫離了輪迴,遊魂般流串在異世,終是找不到可以值得託付之人。
不知道喝了多少杯,隱約聽得耳邊有人唸叨“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是醉了吧?醉了纔好。
“各位愛卿以爲今年表演如何?”凌西楚笑着問道。
衆人方纔清醒過來,齊讚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啊!”凌西楚自是開心,又令其它表演出場,自然是比不得柳淡彩一舞,卻也在往年的基礎上翻出不少新花樣來,衆人看得津津有味。
溫彩兒將視線轉到許諾身上,這孩子,怕是吃醋了吧?如此看起來倒不像往日般冷淡疏離,臉頰嫣紅多了幾分常人身上的氣息,讓人不由感覺親近幾分。自那日在清池宮見過他後,居然每天都會想到此人。昨日裡莫名的想要召見他,人來了卻無話可說,看他一眼心卻安定許多。這孩子好像並不喜歡說話,卻眼神清澈感覺極爲聰明。
如果,九兒如他這般乖巧,她也就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擡手輕摸脖頸處,背上有一個人……念及此,她幾乎不敢再擡頭看下面的人,每道對上來的目光都會讓心驚恐失措。
欠下的債,終是要還的。她忍不住握住身邊那人手,西楚,我若走了,你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
凌西楚感覺到她身微微發抖,歡笑的臉上頓時多出幾份擔憂,揚手道:“各位愛卿慢用,朕略感身體不適,先回去休息了。”
語罷將溫彩兒的手緊緊的握了起來,“彩兒,我們先回去吧。”溫彩兒閉了眼睛點頭,不敢對視他那雙溫柔的眼睛。
皇上皇后皆離開了,大家終於可以放開身段去享樂了,可是氣氛,卻變得分外詭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