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頭兩側彷彿含了個活物般一鼓一鼓,跳的生疼,常非將頭埋在袖子裡不發一語。如果早聽常嶺的話好好在家裡呆着,如何也不至於落到今日的天地,悔恨交加的淚流滿面,隱約感到有人在他身邊坐下,他心頭突然涌上一陣恐懼。
那人又要來了麼?打過了還不夠麼……早知如此,何苦去和他爭搶那個位置,忐忑不安的心被一人打斷:“常公子能否擡頭?”聲音頗爲緩慢柔和,是那個看起來較和善的白衣公子吧?常非遲疑了下,胡亂抹了抹眼睛擡頭看他。
一張臉已經腫得充血,清秀俊美的臉龐如今變得油光發亮,一面皺巴巴的貼着符咒,另一面上五個白白指印清晰可見,許諾感覺到他緊張的氣喘,便輕聲道:“你莫害怕,不會疼的。”
伸手揭了符咒,小心翼翼的在掌心撫平,兩指挾了符咒念動咒語,那符咒便懸浮了起來,自行移動到常非的臉前輕輕的貼了上去,真的一點都不疼……常非緊張的睜大了眼睛。
許諾的手緩緩伸過去指尖在他臉上游移,口中一邊唸唸有詞。
常非卻再也聽不進一語,那人冰冷的手指觸碰他火辣辣的皮膚時的感覺……宛若一汪清泉流過心底,又似夏日的和諧的涼風撫過臉頰。他無端又想起幼時常嶺揹着他走在大雪裡的場景,回到家之後,常嶺大病了一場,好之後整個人彷彿都變了,不再有以前的半點溫柔……父母去世的早,自幼相處親密無意的哥哥又對他冷若冰霜,一羣狗仗人勢的奴才整天就會慫擁他敗家放縱。
常非的臉慢慢的在許諾指下消腫,最後恢復成早日見到的俊朗少年,符咒緩緩隨風脫落,許諾意外的發現隨着那符咒逝的居然還伴着淚水……凌九陌看到許諾頓住立馬湊了過來,仔細看着常非的臉道:“咦,這麼快就好了啊。”
常非聽到他聲音禁不住發抖,睜開眼一臉怯意的往許諾身邊靠去……
“陌陌……”,許諾撿起符咒看他,聲音裡帶了些無耐。
凌九陌興趣缺缺的放下已經舉起的巴掌道:“我只不過想摸一摸看是否真的好了……。”
摸一摸……許諾立刻指着自己的身邊道:“陌陌坐下吧。”他想起了神卷,初見時這人也是一臉純真的對自己肯求說只摸一摸,結果‘摸’的神卷皮都脫了!
凌九陌扯開常非挨着許諾坐下,脣紅齒白的笑道:“我比較喜歡坐這邊。”
常非慌忙站開了些,他只盼和這人離得越遠越好,報仇之類的暫也不想了,但願一輩子都莫再相見,遠遠找片空地坐了,伸手觸碰臉頰,居然全好了?用力拍下,果真是好了,一高興,淚水便又滲出來了……
三人安靜下來,不再說話,神卷化了原形蓋着變了玉佩的小白呼呼睡得正香。凌九陌也生了睏意,細眼朦朧的靠在許諾肩膀上磨蹭着找位置。常非又哭又笑的坐在遠處……只有許諾是清醒的,他專注的看着一身綠幽幽的常非,他胸前花在月光下紅得分外詭異,四周萬籟俱寂,悄無聲息。
常非情緒稍稍穩定些,仔細想下有什麼好傷心的……現在都好了不是麼?出來這趟當是長見識了,吃些苦頭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天上好多星星,月亮也是明亮皎潔,明天應該是個晴天呢,可以回家了啊!
從來都沒露宿野外過的常非居然有些欣喜的打量起四周來,眼珠轉了一圈後看到白衣的許諾正盯着他胸前的花,該死!這東西居然忘記摘了,真是丟臉,他下意識的去伸手拉扯卻聽到許諾突然道:“別動!”可是卻晚了些……常非一臉痛楚的趴在草地哀叫。
凌九陌一躍而起,驚惕的看着他,皺着眉頭問許諾道:“此人可是有什麼不軌行跡?”許諾搖頭,走到常非跟前一看,見他胸口居然滲出了血跡,便自語道:“果然是長在肉裡了啊。”
凌九陌湊過來,揭開他衣服一看,眼睛瞬間睜圓……那朵喜花緊緊的貼在常非胸口,自然的彷彿是從肉裡面長出來的般。
“怎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常非驚恐慌的看着胸口的紅花,自己迫不及待的想要摘了它,便用大了些力氣,結果那一下卻彷彿直接扯動五臟般,痛的他錐心刺骨。用顫抖的手手撥撥那花,居然紋絲不動,與肌膚緊密的契合着……自己成了怪人麼?
凌九陌嘖嘖有聲,居然生出了難得的同情之心安慰道:“雖然我們素不相識,你死之後我會找人將你埋掉的。”常非張大了嘴巴卻發不出半點聲響……
“他怎麼會這樣?”凌九陌終於忍不住好奇心問道:“可還有救?”
許諾幫他將衣服蓋上道:“他自願同那女鬼結下姻緣,除非那鬼親自來取。”
“胡說!胡說!我怎麼會願意和一個鬼成親?”常非慌忙搖頭大喊。
許諾從他身下扯出一段絲綢道:“同心結,意謂夫妻同心,常公子再好好想想,何時應允了他人,也好作了斷。”
自願與女鬼結下姻緣?自己縱是再過癡呆也不會答應這種事啊……找到起因便可化解麼?等等……他要把今天發生的所有事都好好想一遍……
一大早便進了朱雀,找了家客棧……與這兩位公子搶了半天位置,捱了一腳,不曾和別人說什麼話。
他們走了之後,自己很生氣,連飯都不想去吃,結果發現客棧裡有一個賣唱的小姑娘長的不錯,便上去調笑了下,剛說幾句便有一人衝上來道:“公子可有成親?”哪有生人見面便問如此奇怪的問題?自己只是納悶,見那人居然毫不避諱的瞅着自己腫起的臉便憤怒道:“幹你何事?”
那人居然繼續追問年紀家世籍貫之類的東西,哪裡肯告訴他,兩個侍從便將他打發了。
本以爲事到此爲止了,誰知一撥接一撥的人上來詢問,煩不勝煩之下便胡言亂語道:“本少爺已有婚約,城外三十里處趙家千金,休要再來煩。”那些人皆是一愣,隨後便擁上來道喜,講什麼佳偶天成神仙旨意類,莫名其妙。
後來事情便嚴重起來,那羣人彷彿瘋狂擠上來,如何解釋只是不聽,個個如同木偶般四肢僵硬強迫自己穿上了喜袍。
隨身帶的那些侍衛不知被他們使了什麼手段居然全都昏厥,自己便被強行帶出了城外,後來便來到這荒郊野外,再後來便遇上了這兩位公子……
至於答應與鬼成親,這是該從何說起?
“本少爺已有婚約,城外三十里處趙家千金,休要再來煩。”……莫非……??他突然慌張拉起許諾手道:“我記得了,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