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五月, 驕陽高照,整個大地都被烤的一片熾熱,長相憨厚的男子從樹上爬下來, 滿意的看着頭頂上飄揚的旗幟傻笑。
“你這二百五, 將旗幟掛倒了!”女人提着大壺從棚子裡跑出來一手叉腰吼道, “真是沒用哦, 怎麼嫁了你這麼一個不識字的粗人喏!”
男子搔了搔頭皮, 重新爬上了樹,當他伸手去夠的時候,看到遠方有三個人影走動, 便興奮的衝女人叫道:“秀兒,快將桌子收拾利索囉, 好像有幾個人朝這方向過來了。”
女人慌張的將壺提進去, 拿起肩膀上的毛巾將小板凳擦了又擦。
男子將手搭在眼睛止方往處遠眺望, 那三個人果然朝這方向走來了,心下高興, 連忙大揮手中的旗子吸引他們注意。
“主人……我感覺自己都要被曬化了……”,神卷抱着小白苦着臉抱怨道:“倘若不去那什麼丞相府,或許現在便可以走到幾裡外的樹林了,如今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又要露宿野外麼?”
許諾從袖中掏出白帕子蓋在他頭上問道:“這下感覺如何了?”
“咦, 嗯嗯, 好多了……。”神卷連忙點頭, 壓住一角對許諾道:“主人, 你還是將小白封印了吧, 它精神不太好。”
怕是自己累到了纔將小白丟出來的吧?許諾接過小白,轉臉問一直沉默的凌九陌道:“陌陌, 你是不是也熱到了?”
凌九陌連忙擺手道:“不用……我好的很!”語罷額頭豆大的汗珠滾落,垂在鼻間,細眼瞪了下又瞬間恢復成原狀了。他甩甩頭悶悶不樂道:“方纔如何叫你都不迴應,現在還理我做什麼。”
原來是爲這個生氣……許諾用袖子幫他拭汗:”那丞相府守衛森嚴,門神又多,我只有親自將她送進去了,現在不是毫髮無傷的出來了麼?”
淡淡的清涼味道拂去夏日裡的燥熱,凌九陌從側面抱住他的腰:“下次我叫你,千萬莫要不搭理我。”因有門神守護,李依貞無法入府,只有在許諾幫助下才能摭過門神的耳目,偏府中門院衆多閨房偏僻,只有親自送她至病牀前了。奈何凌九陌好奇,非要和許諾一起進去,被拒絕後只得在門口等着,侍衛有人識的他不敢勸阻,見他像孩子般蹲不時往門裡張望,只敢在心裡猜測九皇子行爲怪異罷了。
許諾爲了避免事端,不許他跟自己前去,他便和神卷並排坐着可憐兮兮的叫着自己名字,怕自己心會軟索性當作沒聽見頭也不回的帶了李依貞進去。未曾想過居然是這一舉動將他得罪了,自從府裡出來他便拉着臉不語一句。
許諾放慢了腳步,由他靠在自己身上磨蹭:“你的身體這麼冰……剛好用來降暑。”
神卷小臉一黑,揪起手帕怒道:“都這般天氣了,還不快些找地方歇腳,居然……居然還在日頭底下親親我我?!”
凌九陌不屑的斜視他:“小老頭,你是嫉妒吧?”從許諾口中偶爾聽到神卷、辟邪的一些趣事,才番然醒悟那個一向和自己脾性不對的孩子居然已經有上千歲了……真是讓人難以置信。
神卷暴走,回頭衝他大叫道:“你……你身中劇毒,早晚一覺睡過頭,便再也醒不了,那時還能這般纏着主人麼?!”話一說出口,他便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
周圍的溫度彷彿瞬間被凍結了,許諾的笑意漸漸收了,淡淡對神卷道:“他喜歡便好。”
神卷怔了許久才憤然握拳,看到凌九陌分外得意的笑臉更覺刺眼,便低頭向遠處跑了。主人……他怎麼可以這樣偏心自私呢?他……他居然爲了那人這樣對待自己!
想起許諾方纔看自己疏離的眼神,便覺得心寒,突然隱約聽到有人喊:“小哥……這裡,這裡!”一男子站在不遠處樹上揮舞着三角旗,紅色的‘茶’字格外醒目。
”你不用擔心,我現在很好。”凌九陌察覺他的異樣,靠在他肩膀上認真的說道。
許諾看着越跑越遠的神卷,眼中流露出些許無奈,神卷……倘若他毒發了,你以爲我還會存在麼?縱使我們相守至老,百年後也不過化爲黃土一杯,你終歸還是要去適應一個人的生活。
凌九陌好奇的湊到許諾眼前和他對視:“你在想什麼呢?……難道……又想把我關起來麼?”
他這話倒提醒了許諾,看了看地上的影子,一個時辰應該早就過了,伸出的手卻被凌九陌按住了:”許諾……今天就再給我一個時辰吧,一個時辰我就心滿意足了。”
他伸出手信誓旦旦的保證着,許諾心便隨着他帶着討好意味的細眼柔軟下來:“下不爲例。”
“一定一定……”眼睛瞬間彎如新月,凌九陌拉起他的手跑起來:“我看到那小子已經去喝茶了……我們也快些去,不然就沒了!”
兩隻手緊緊的握在一起,腳步輕快的衝前方跑去。一瞬間,許諾感覺自己像只風箏,而那隻手猶如一根纏繞的線,將兩人緊緊的連在了一起。
“真的!”男子摸摸頭上的汗珠向衆人解釋:“幾位軍爺莫不信啊,小的在這裡開茶館已經幾年了,還是第一次看到那麼漂亮的一對兒!……真的,才走不久呢。小的若不是親眼所見,又怎麼會編出這麼無聊的事情來呢?”
那軍官將刀解下來放在桌子上笑道:“這斷袖也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在守塞外的那些日子,三五年不見一個女人,便常有人耐不住寂寞做起那種勾當,不過像你這說的這種天仙的相貌,怕是言過其實了吧?男的再怎麼好看能比得上女人?”說罷撿起桌子上的花生米扔到嘴裡。
男子傻笑兩下:“軍爺……本來我也是不信的,可方纔的情景真讓小的看傻啦。臨走的時候,還是那個白衣的公子揹着那個華貴的公子呢,那種親密勁兒,我還真沒在哪家兩口子身上見過。”
“得!”那人口中的茶噴了出來,揮手道:“你打住,爺還想回去討個漂亮的老婆呢!可不想被你的一番話攪了心思。”又有人拿起茶碗猛灌,抹抹嘴大笑起來:“這小子還挺能瞎掰的,笨嘴笨舌的居然還真被他講的天花亂墮了,真如他說的那般,我也想去討個男老婆了。”
大家都鬨笑起來,一人突然出聲問道:“李將軍,這次咱們回去到底爲的是什麼事啊?”
被稱爲李將軍的那人扯扯溼掉的前襟,瞪着虎目深思了會搖頭:“難說,昨天有消息說大皇子明日要成婚。”
“皇子成婚幹我們這幫粗人什麼事啊?大熱天的……”有人抱怨道。
那將軍習慣性打量四周,掩着嘴壓低聲音道:“說是天下同喜,萬民歡慶,給咱們輪假休息……其實這事誰也說不準,這次回京後該探親的探親,該打點的都打點好,將家裡人安置好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睜大了:“頭兒……您的意思是說……?”
揮手將小二打發遠了,沾水在桌面上寫下‘吞併’兩字後迅速擦掉,輕咳兩下道:“目前都是我在猜測罷了,如今天下太平,萬一如此,不曉得會多少無辜會受到牽連。”
四周突然就安靜下來,每個人心裡都像繃緊了一根弦,碗裡的綠豆茶,一口也喝不下了。
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將四周鍍上一片暖暖的金黃色。
腳下的青草綿軟一片,踩上去沙沙作響,許諾便揹着凌九陌慢慢的走着。
其實……這樣子也不錯呢,一輩子也好,他輕輕的笑,側臉叫背上的人:“陌陌……?”
凌九陌脣角噙着笑意,呼吸沉穩,顯然已經睡去了,許諾的停下了腳步看他。
“主人……你不該由他性子的,”神卷悶悶道:“在外面多呆一天,他體內的毒便擴散一天,我們現在還沒有白虎和朱雀的任何消息,這樣做無疑是在浪費時間。”
自己何嘗不知道呢?可是……終歸不忍心讓他在那封閉的結界裡呆着啊……許諾深深的看一眼凌九陌,口中便念起咒語,背上瞬間一輕,人已經隨着白光入了玉佩之中。
他將玉佩握在手裡,問神卷道:”他和你在李府外時,可曾說了什麼話?”
神卷將頭偏向一邊,沉默了會兒才小聲道:”他說不知道自己還會活多久,只想和你多呆一會罷了。”
許諾笑起來,陌陌,你又在講什麼傻話呢?有許諾在……一定會讓你長命百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