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老王一擡頭,雙手抱拳:行家!敢問尊姓大名?
我搖搖頭,說:行家算不上,我是陰陽刺青師——於水,和刺青打了小半輩子的交道了,有點眼力而已。
“已經很高明瞭。”瘸子老王說道:我後背的確是一幅紀念人的刺青……你只看我脖子上那一點紋身,就能猜出全貌,厲害,真的厲害。
瘸子老王說話間,已經帶好了白手套,開始給我修復皮手套。
他一邊修,一邊問我,說:我來於家堡有半年了,我倒是聽過,他們說于家堡裡,有個人混得很不錯,在城裡頭幫人解決一些鬼鬼祟祟的事,靠的是刺青的手段。
我掏出了煙盒,拿了一根,遞給了瘸子老王,然後自己又拿了一根,點着了,抽了一口,說:沒錯,有這麼回事,那人就是我。
那瘸子老王又劈頭蓋臉的問了我一句:那紋身我聽說也不能亂改?
“是不能亂改。”我點點頭,說:這紋身有講嘛!說法挺多,胡亂改了,指不定出點什麼事呢?
瘸子老王又問我:那你會不會改紋身?
我說我當然會了……這該紋身,也是陰陽繡裡面的一個手藝,什麼樣的紋身能改,什麼樣的紋身需要通過一些“儀式”來改,那咱都訓練有素的。
瘸子老王對我說:那你幫我改唄,價格方面,好說的。
我說行啊——你主要是想把紋身改成什麼樣子?
瘸子老王又跟我說:我想把紋身,從一個小鬼,改成佛祖的模樣!
“你背後,可不是小鬼的紋身,是人的紋身。”我說。
瘸子老王吐了個菸圈,淺笑一陣,說道:是啊……但我身上的紋身,可不止一個,我還有一個。
“讓我瞧瞧?”我發現瘸子老王有點不對勁了。
瘸子老王直接拉開了褲筒,果不其然,他的小腿的迎面骨上,有一個“鬼頭”紋身。
這個“鬼頭”,不是我們常見的小鬼——我紋過很多的紋身,也沒有見過這種小鬼。
這小鬼的臉,模糊不清,周圍也吞雲吐霧的,好生張狂。
透過那霧氣,能看到小鬼的雙臂奇粗,兩隻手的指甲頎長。
除了這個紋身的圖案之外,這紋身還有一個更加奇特的地方。
這紋身的原理,說白了就是把顏料刺到“真皮層”裡,形成一個色素點……許許多多的色素點,會凝聚成一張畫。
所以,好的紋身,那一眼看過去,就在皮膚上,栩栩如生。
但瘸子老王的這個紋身,像是漂浮在皮膚上一樣……很是古怪。
“改成佛陀?”我看向了瘸子老王,問:如果要改成佛陀?你要哪一個?
“密宗空行母。”瘸子老王說道。
我眯了眯眼睛,盯着瘸子老王說:老王,我們明人不說暗話——你來我們村子裡當“修鞋匠”,就是衝着我來的。
“嘿嘿。”瘸子老王低着頭,把弄着修復得差不多了的黑手套。
我問瘸子老王:敢問你來自何方?
瘸子老王擡頭,看着我,說:我來自阿平岜區。
“這是哪兒?”我問。
“四川的一部分,苗族人聚居的地方,也就是傳說中的苗疆吧。”瘸子老王說道。
既然是苗疆殘巫——殘巫,總得是來自苗疆的吧?
我的右眼皮跳了跳,跟瘸子老王說:你是來對付我的?
瘸子老王哈哈一笑,說道:哪能啊……兄弟,實話告訴你,是有高人跟我說,讓我在這個地方等一個人,那個人能把我的“小鬼”紋身給改成“佛陀”紋身,了我一樁心事,所以,我一直都在等!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等你——因爲我不確定你能改我的紋身。
我對瘸子老王說道:如果我能改你的紋身呢?
“那高人教了我一段話。”瘸子老王說:在你給我改好了紋身之後,我會把這段話說給你聽的。
“一段話?”我眯了眯眼睛。
瘸子老王點頭,說是的。
接着他說:我其實希望就是你能幫我改紋身,改完了,我也能離開這兒了……我不是很適應于家堡這邊的生活習慣的。
我點點頭,說:那你要我什麼時候給你改紋身?
“明天早上吧。”瘸子老王說。
我搖了搖頭,說道:不,不……明天就是年二十九了……我一定要封針的,今天晚上給你改吧。
我師父以前教我規矩,就是年二十九、年三十和大年初一,這三天,無論如何是不能動紋針,就算動紋針,也不能用紋針來做刺青——因爲針扎破皮也屬於血光——年尾和年頭惹了血光,明年一年不好過。
瘸子老王聽了,點點頭說:那行,就今天晚上。
說完,他把修好的黑手套遞給了我,說:您可別忘了。
我說你也別忘了,我給你改了紋身,你得告訴我,讓你在於家堡裡等我的高人,到底要跟我說一段什麼話。
“一定,一定。”瘸子老王笑了笑,說道。
我帶着手套,回了家。
路上,我一直都在想——瘸子老王到底是一個什麼人物——他是不是不戒和尚預言的那個命劫——苗疆殘巫?
瘸子老王也是來自苗疆啊。
我感覺,瘸子老王即使不是苗疆殘巫,那也和苗疆殘巫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先去找找刀子婆再說。”我心裡如此想到。
在去找刀子婆的期間,我還想起不戒和尚跟我說的半句話,他說讓我見衆生,見天地,最後……最後的半句,我到現在也沒明白——不戒和尚到底要說什麼!
哎,走一步看一步吧。
……
十來分鐘後,我在土樓裡找到了正在打麻將的“刀子婆”,我跟刀子婆說,五百塊錢取出來了,你告訴我瘸子老王的事,我就給你錢。
刀子婆聽得高興,牌都不打了,把我拉到了一個角落裡。
她跟我說,她進過瘸子老王的房間。
我說你進瘸子老王的房間幹啥?你這不犯法嗎?
刀子婆叉着腰,兩隻腳立在地上,像是圓規的兩隻腳,很是刻薄的說道:哎,你搞清楚哎,那個瘸子老王,他租的房子是我的!那他在房子裡面,搞任何事情,我都有知情權吧?他搞得鬼鬼祟祟的,我又不能問,當然是等着他出工的時候,我去他房間裡看啊!
好傢伙……刀子婆這還理直氣壯的,甚至還運用了法律名詞——知情權!
接着,刀子婆又說:哎喲,幸好我看了……不然都不知道他做多麼變態的事情。
“他做了什麼事情?”我問刀子婆。
刀子婆說:簡單嘛……我不是聽到半夜他的房間了有女童喊叫的聲音嗎?結果我去了他的房間,才知道……那些聲音,壓根不是女童喊叫的聲音。
“那是什麼聲音?”我問刀子婆。
刀子婆說:是貓咪的叫聲……我在他房間的廁所垃圾桶裡,發現了七八個黑色塑料袋子,我打開了四五個看……哇,全部都是被割喉了的貓咪啊!他那個人,竟然虐殺貓哎!
我說你既然知道瘸子老王虐殺貓,那你還把房子租給瘸子老王?
“殺貓嘛,跟我有什麼關係,又不是我家的貓。”刀子婆說:再說了,那瘸子老王一個月給我三千塊的房租哎。
我們這土樓,一間房子一個月能租個五百,那都是頂天的高價了,那瘸子老王出手倒是闊綽——一個月三千塊。
怪不得爲人刻薄的刀子婆,在明知道瘸子老王鬼祟的情況下,依然沒有趕走老王。
看來能夠讓一個刻薄的人變得寬容的唯一辦法就是給錢!
我說老王還有什麼古怪的地方沒有?
“有!”刀子婆說:那老王,平常家裡沒客人,但是,每天晚上,都和一個朋友喝酒喝到半夜……還划拳,聲音很大……可是,可是我真的沒見過老王的朋友哦——你說他是不是跟鬼在喝酒?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我說。
刀子婆“啊”的尖叫了一聲,像是被嚇唬到了一樣,接着,她看着我淡定的表情,數落我,說:於水啊……你在城裡嚇唬人,裝神弄鬼就算了,不要在你大媽面前嚇唬人!討厭!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再見,謝謝你的五百塊,我繼續打牌去了!
“慢走。”我跟刀子婆打了個招呼,回了家。
馮春生問我調查得怎麼樣。
我說那個瘸子老王,是真的有些古怪……晚上得摸摸他的底。
我正說着,柷小玲進來了。
要說那湘西和苗疆,其實有淵源,湘西有很多苗族人!但苗疆分佈的省份很有幾個,湖南湘西只是其中一個!
等於苗疆的一些東西,柷小玲也是知道的。
我直接拿起了筆,在紙上,把瘸子老王小腿迎面骨上的“小鬼”圖案,畫了出來,遞給了柷小玲看:小玲……你幫我瞧瞧,這是個什麼鬼?
柷小玲一瞧,說道:哦……這個叫“瘴鬼”,相傳苗疆的大山裡,有許許多多劇毒的瘴氣,這些都是瘴鬼在作怪。
那瘴鬼吞吐瘴氣,然後靠着白色瘴氣的掩護,直接潛到進山人的身後,用粗壯的手臂勒住“進山人”的脖子,直接吃掉他。
我又問柷小玲,這個瘴鬼,在苗疆的傳說裡,還有沒有比較“特殊”的意義。
“特殊的意義?”柷小玲想了很久,然後猛地點頭,說:有,真的有——瘴鬼在苗疆裡,也是“義氣之鬼”。
“瘴鬼這種吐瘴氣的小鬼,和義氣有什麼關係?”我有點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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