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臉看到那半人半鬼的臉已經對準了他,心知不好,一咬牙,轉身衝着路燈下面的老頭兒就去了,迴勾匕首高高舉起,明顯是想要先殺了老頭兒滅口。
我這才注意到那個老頭,這一看之下,我心中就是一驚,這老頭兒不是別人,竟然是今天租房子時候碰到的那位醉鬼老爺子。
我也不知道當時怎麼想的,對着那個方向大喊一聲:“老爺子,小心——”之後,衝着刀疤臉就衝過去了,當時腦袋裡完全沒有“螳臂當車”的概念。也沒想自己的行爲會造成什麼後果。直覺就是不能眼看着老爺子就這麼讓一個亡命之徒在我眼前活生生給滅口了。一切都是下意識的反應。
可是我的速度和距離,顯然和刀疤臉不能比,他佔有非常明顯的優勢,我還沒衝到跟前,只來得及看到那個刀疤臉手中的匕首已經碰到了老爺子的右手,我眼前一暈,差點沒昏過去,要是說我能看着癮君子那個半人半鬼的傢伙死掉,而沒有任何心理負擔,但是對老爺子卻不行。
要知道,老爺子畢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且也沒有做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就這樣親眼見着他被殺,我接受不了。
可是今夜似乎註定是極爲詭異的一夜,一切都和尋常時候有所不同,我認爲下一刻就會死掉的老爺子,那個滿眼醉意,手中還捏着酒葫蘆的糟老頭子,他竟然,他竟然突然清醒起來,而且中氣十足的大喝了一聲:“鬆手~!”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怎麼做的,只見刀疤臉手中的那把迴勾匕首竟然在和老爺子的手交接的瞬間,斷成了三節。
我下巴差點脫臼,而一邊的瘋子,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這……怎麼回事?
老爺子的眼睛猛地爆出一團精光,在這樣的夜裡,竟然完全沒有了白天那種渾濁的老態。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可能刀疤臉連發生了什麼事情都還沒搞清,身後的癮君子已經邁着僵直的雙腿一把掐住了他的胳膊,漆黑的指甲深深陷入刀疤臉的肉裡。
刀疤臉頓時發出了一聲慘叫,我親眼看着當黑色的指甲出來的時候,竟生生摳帶出來了一塊肉,血淋淋的掉在了地上,甚是駭人。
刀疤臉再也掩飾不住恐慌,完全崩潰了,他轉身連滾帶爬的開始像遠處跑去。嘴裡不知道嚷嚷着什麼,好像是嚇瘋了。
看到我和瘋子在發愣,老爺子對着我們暴喝一聲:“快追,別讓他跑了——”
我也慌了,下意識的就要去追,旁邊的瘋子一把拉住我,自己向着刀疤臉的方向跑了過去。剛纔還氣勢兇猛的狩獵者瞬間變成了狼狽奔逃的獵物,這樣的轉變恐怕是他們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吧?
我心中清楚,雖然不知道那癮君子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但是肯定絕非人類。於是直接跑到了老爺子前面,想要給他擋一擋。畢竟老爺子是無辜的。
老爺子看我過來了,眼睛一橫,怒道:“怎麼還不去追?”
我被嚇了一跳,心道,這老頭子報復心還挺強,人家不就是要殺他滅口嗎?但是到底也沒真的碰着他,他就非要給人家抓回來教訓?
可是下一秒,那個活死人竟然衝着我就過來了,我只感覺一股冰冷的死氣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纏繞過來,這讓我渾身一涼,那種對於對方不是活人的預感幾乎一瞬間就得到了肯定。我大喊了一聲:“老爺子快跑,這東西不是人——”
隨後自己也吸引着那東西的注意力,開始跋途狂奔。
可是還沒等跑出去幾步,就感覺那股陰森的死氣竟然沒有繼續纏繞過來,我立刻想起我身後的老爺子,轉頭去看,只見老爺子伸出腿,向着那東西的腿用力一剪。似乎想把他剪倒,我心中一涼,想要告訴他“沒用的,跑——”
可是讓我吃驚的是,老爺子這麼用力一剪,他非但什麼事情都沒有,那東西反而被剪的向後倒去,老爺子眼看那東西要倒下,他就地一滾,整個人側躺在了地上,左肘支頭,右肘在腦袋後面往上這麼一頂,正好頂在了那東西即將倒地的下巴上,把他整個僵直的身軀都給頂在了那裡。
老爺子口中唸唸有詞道:“看我的‘何仙姑賴睡牙牀’!”
我一聽老爺子的話,頓時心裡又是一驚,何仙姑賴睡牙牀?這不是醉拳裡面醉八仙的招式嗎?因爲爺爺家有很多的老書,我小時候沒少看,當故事看,當小說看。有很多小時候看過的東西都印象深刻,這一招也記得清清楚楚。
什麼“何仙姑賴睡牙牀、曹國舅跪步挑燈、張國老倒拍驢尾、呂純陽仙人指路、鍾離漢騰雲舞浪、鐵柺李獨立敬酒、韓湘子踏浪弄簫……”等等,都是小時候極爲朗朗上口的東西。
沒想到居然還真有人會這一招?我現在的心情已經不能用吃驚來形容了。
說也奇怪,這個槍打不死,刀傷不了的活死人被老爺子這麼一頂,兩手自然向下一垂,竟然就這麼不動了?整個人彷彿牽線木偶被剪斷了線。癱在了那裡。
正好這時候,瘋子也回來了,在他身後還跟着被褲腰帶捆着的刀疤臉,我看着瘋子臉上也帶着個熊貓眼,看起來也是經過了一番“搏鬥”的。
如果說老爺子給我的是震驚,那麼今天瘋子的表現,第一次讓我產生出一絲絲的懷疑和不真實感,我知道我不應該這樣懷疑兄弟,不過瘋子太不正常了。
他怎麼知道那麼多?還有,他爲什麼那麼能打?如果他這麼能打的話,那麼上次和高磊打架,他明顯沒有用真章,而是敷衍着我們。我絕對可以確認這一點。就憑他一個人就能把這個亡命之徒拖回來,還能敗給幾個高中的體育生?
一個高中男生,懂得武器,甚至連我見都沒見過的迴勾匕首他都能說的那麼仔細。而且對這種東西的用法瞭如指掌?這是一個高中生該懂的嗎?是一個富家子弟該懂的嗎?同時,我想起了一個曾經的細節,就是在去年秦卿出事,而她家沒人的時候,瘋子做過的一件事。
他從地上隨便撿了一根廢鐵絲,對着鎖頭裡面搗鼓了幾下,咔嗒一聲,大鎖頭竟然就這樣被他打開了。當時絲毫沒有懷疑過他,也沒深究,如果仔細想想,就會想到瘋子爲什麼會開鎖?誰教給他的?無師自通?
要知道,那時候的學生就算喜歡利器的男孩,也多半都只是在刀、劍、槍上打轉,甚至壓根就沒機會接觸這種真正的殺人利器。那麼他又是怎麼知道迴勾匕首的呢?據我所知,他父親是做石材生意的老闆。母親是全職家庭主婦。所以他完全沒有理由懂得這些。可是他偏偏卻是懂了。
我越想越覺得蹊蹺,甚至感覺心裡有些恐懼。房燚,外號瘋子,這個我當作兄弟兩年多的人,這個和我曾經同生共死過的哥們兒!究竟還有什麼瞞着我?他又爲什麼瞞着我?
一瞬間,我頭腦很混亂,我究竟該不該信任他?
我可以無懼生死,當我知道自己註定要黴運纏身,時運不濟的時候,我都沒有這樣的恐懼過。除了絕望,就是大不了一死的心態。不過想到自己推心置腹,甚至可以犧牲生命來保護的兄弟,竟然存在着我完全不知道的一面,而且他還在刻意隱瞞着。這種猜測,幾乎讓我喘不過氣來。那是一種類似缺氧的窒息感。
“背叛,欺騙!”這兩個可怕的詞彙在我腦海中翻滾着。頓時,心慌,心悸,渾身發軟的感覺頓時傳遍全身。我知道自己現在肯定是手腳一片冰涼。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人拍了我肩膀一下,我由於想事情想的太過入神,整個人都一個顫慄。猛地回頭,卻發現拍我的人正是瘋子。此時的瘋子,正用關切的眼神看着我。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太多,我竟然覺得他眼神的後面,還藏着一些別的什麼,究竟是什麼?不爲人知的目的?或者其他的企圖?
我只能裝作沒事人一樣對着瘋子咧嘴笑笑,但是我知道,我當時的笑容一定很勉強。瘋子別有深意的看着我,眼神複雜。半晌,才轉過頭去,掏出一根菸。
在他轉過頭的瞬間,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似乎看到他眼中有一絲失望和受傷。這一次,是我第三次見瘋子抽菸。
或者是心虛,又或者是下意識的逃避一些東西,我徑直走到了老爺子的身邊,只見老爺子此時已經解開了刀疤臉的皮帶,跟刀疤臉說道:
“把手給我擡高。再高點,舉起來!”
那刀疤臉整隻左手彷彿都已經癱了,哭喪着臉試了兩次,彷彿胳膊不是他的一樣,愣是沒有擡起來。血順着他的傷口噌噌的往外冒,我仔細一看才驚訝發現,那血竟然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