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好像蒙了一層薄薄的霧氣,什麼都看不清楚。指尖觸碰着略微有些溼潤的樹幹,馬恩琪前進的腳步顯得有點緩慢。已經多久沒有像現在這樣清閒了,她不知道,她現在唯一還能感覺到的只有這片刻如夢似幻的安逸。踩在厚厚的落葉上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心,耳中充斥着樹葉碎裂的“咔咔”聲,馬恩琪臉上閃過一抹消失很久的溫潤。總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麼,總覺得好像有許多事還在等着自己去做,總覺得自己的腦中似乎遺漏了些什麼重要的東西,可卻什麼都感知不清,什麼都探尋不明。淡淡舒了口氣,馬恩琪繼續走向了森林的更深處。
……
“醒了!”毛凱洛的聲音傳入耳中,東方遙努力的睜開了雙眼。胸口一陣悶痛,他口中涌起一抹腥甜險些嘔出血來。轉眼看了看四周,自己已然躺在了毛凱洛家的客房裡。不用更多說明,他們自然是平安歸來了。再看看毛凱洛和司徒海,雖然兩人滿眼的疲憊滿身的傷痕卻沒有什麼致命的大礙。忍痛在嘴角扯出一個難看的弧度,東方遙用眼神示意不無擔心的兩人自己已經沒有事了。只見毛凱洛和司徒海各自露出一副“總算放心”的表情,東方遙長出了一口氣。
“這個式靈很邪門!我和阿海竟然一點反抗的機會都沒有……”毛凱洛說着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就那樣被式靈活生生的從那麼高的地方丟下來能保住小命已經是奇蹟了。與此同時還不忘拋個眼神給司徒海,可司徒海卻好像沒有感覺到他的眼神一般,仍舊在託着腮想着別的什麼事。聽了毛凱洛的話,又注意到司徒海的樣子,東方遙的眼中掠過一個不易察覺的瞭然。
“所以我纔會讓你和馬雲纖聯手對付她,只是……”東方遙應道,可話到一半又停在了半途沒有進行下去。毛凱洛聽的急,完全不明白這東方遙和司徒海葫蘆裡買的什麼藥。注意到他的表情,東方遙吃力的擡手寬慰他急躁的情緒,繼續說了起來:“其實你也知道,半路殺出了個程咬金,這大大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
“你是說,雲無煙?”毛凱洛眼珠一轉問道,他一早就覺察到東方遙、馬雲纖還有司徒海與這個叫做雲無煙的人有很深的淵源,只是一時也說不清楚他們之間究竟是怎樣的一個關係鏈。
“沒錯,就是他,你身爲毛家後人應該對崑崙三子不陌生,我、馬雲纖和雲無煙就是崑崙三子……”東方遙說到這裡頓了頓,似乎在考慮着什麼。毛凱洛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司徒海,發現他竟然沒有露出任何對此感到吃驚的表情。他有些迷惑,不知道籠罩在自己心頭的迷霧是變淡了還是越來越濃了。擡眼看了看東方遙,卻發現東方遙似乎對司徒海平靜的反應也同自己一樣夾帶着幾分困惑。
沒有注意到東方遙和毛凱洛的視線,司徒海依舊沉浸在昔日的記憶中難於自拔。大概是做殭屍做了太久的緣故,自己對時間這種東西已經沒有多少概念了,可回憶卻還是依然能夠時不時地攪亂他的心魄。雲無煙的出現讓他很意外,他是親眼看着宇文白將他手刃的,爲何現在又……太多的不合理讓他頭痛,太多的變數令他措手不及。不經意的擡眼,發現身旁的兩人正盯着自己,眼中是一模一樣的不解。司徒海暗自苦笑,看來又給自己找了一個麻煩。
“你們想問什麼就問吧。”司徒海說着向後一靠,似乎有種“坦白”的意願。聽到他的話,東方遙和毛凱洛各自卻沉默了,雖然很好奇司徒海和雲無煙之間的糾葛,可是現在要他們這樣明白的提問,他們還真有些不知道該從何開口。“怎麼了?你們不是很好奇麼?”等了很久還不見兩人開口,司徒海的語調略微擡高,同時從眼角斜睨着兩人的表情。
“還是等這事解決後你自己告訴我們吧。”毛凱洛淡淡的說,沒有等待東方遙的態度。司徒海瞥了東方遙一眼,發現他對毛凱洛的話並沒有什麼反對的意思,心中不由得閃過一抹別樣的無奈。“不過……馬雲纖的事,東方先生能不能解釋一下?”話鋒一轉,毛凱洛轉向了仍然很虛弱的東方遙。
沒有馬上回應毛凱洛,東方遙只是莞爾一笑。“你們只要看到結果就行了……”彷彿夾雜着令人琢磨不透的指向,東方遙暗藏玄機的話毛凱洛和司徒海面面相覷。
前方仍舊是一片昏暗不清,薄薄的霧氣徘徊在馬恩琪的周圍,如同紛亂的思緒般揮之不去。恍惚間,記憶的盡頭好像總是有一個紅色的飄帶在不停擺動,炫目卻詭異。驀的,身後掠過一聲響動,轉身之間卻空空如也。馬恩琪繼續前行,雖然思維並不明瞭,身體還是慣性般向前驅動着。赫然,一個模糊不清的身影出現在她的眼前,她駐了腳步,一種奇詭的心緒如潮水般涌上心頭。她瘋狂的搜尋了記憶的所有角落,卻找不到這種感覺的來源,定睛仔細看着面前的身影,她依舊尋不到任何頭緒。
“你就是馬恩琪……”陌生人口中的話雖是疑問的語氣,卻讓人有種不能不回答的迫力。馬恩琪點頭回應,眼中帶着困惑。面前的女人眉宇間自有一種難言的冷傲與霸氣,卻又含着某種莫名的熟悉。“你在逃避什麼?”聲音冷的彷彿連空氣都凍結了,馬恩琪的心臟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逃避……嗎?她在說什麼?爲什麼我的思維這麼亂?……馬恩琪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幾步,大腦一片混亂,彷彿有什麼令她恐懼不已的東西正在瘋狂的強闖進她的思維、她的記憶。記憶盡頭的紅飄帶越來越清晰,清晰的讓人心生寒意。陌生女人一步步地靠近,馬恩琪一步步地後退,她不明白自己在懼怕些什麼,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懼怕。是因爲聽到“逃避”嗎……自己正在逃避嗎……?她徹底的混亂了,如同一團亂麻,愈是想要解開愈是緊緊糾纏。
“回去吧,面對失敗的現實吧,人無完人,你這樣逃避又有什麼用呢?我的後人……”陌生女人的聲音很輕,似乎在瞬間失掉了迫力。聽到陌生女人的話,馬恩琪的大腦轟然一片空白,所有的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傾瀉而出、遮蔽天日。除魔劍斷裂的聲音再次激盪在耳中,馬恩琪崩潰一般的坐倒在覆滿枯葉的地面。雙手緊緊捂着耳朵,似乎這樣就能把當日所有的事據之腦外。略顯瘦弱的肩膀在輕微顫抖,馬恩琪的面容失了顏色。看着無力的馬恩琪,馬雲纖淡淡地吐出了一口氣,其中夾雜着幾分無奈幾分憐惜。或許因爲面對的是自己的後人令她無法鐵石心腸,或許因爲她看到了只有她纔看得出只有她才能明白的馬家族人。“因爲除魔劍斷掉我才被釋放出來,也因爲除魔劍斷掉我纔看到了一些我不曾看到過的東西。……馬恩琪,回去吧,現在不是你該逃避的時候。”馬雲纖說着指了指薄霧盡頭的紅飄帶,“那隻紅袖子是我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東西了,你要善加利用。”話音剛落,馬雲纖的身形化成了無數只紫藍色的蝴蝶,飛散在了馬恩琪的周圍。
擡眼,馬恩琪看清了正在左右飄動的紅袖子。心中掠過一絲猶豫,自己逃避了那麼久,還能回去麼……風起,薄霧漸漸散開,馬恩琪取下了掛在楓樹枝頭的紅袖子,眼中閃過一絲篤定。
就在東方遙閉目修養的時候,隔壁房間裡驟然迸發出一股巨大的龍氣,其勢逼人。毛凱洛和司徒海都是一驚,慌忙奔了出去。緩緩睜眼,東方遙的嘴角掛上了一抹“早知如此”的弧度。望着天花板,心中掠過一絲淡淡的惆悵。雲纖,我們崑崙三子終究無法一同走向終點啊……
馬恩琪的周身散發着紫藍色的光芒,龍氣隱隱籠罩其上,讓人無法接近。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可以確定的是馬恩琪的魂魄已經回來了。毛凱洛心中猛然一陣五味雜陳,不知要怎麼面對失蹤已久的馬恩琪。隨着光芒和龍氣的消散,馬恩琪的雙眼逐漸睜了開來。
“……歡迎回來,恩琪。”毛凱洛的聲音很輕,幾乎聽不到。馬恩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司徒海。兩人上如出一轍的表情讓她想笑,卻笑不出來。望着天花板,馬恩琪沉默了。自己是怎麼了,竟然覺得沒有勇氣面對這兩個人……原來的囂張霸道跑到哪裡去了……暗自苦笑着,馬恩琪眼中掠過一絲蕭瑟。猛然,自己的右臂突然出現一陣火燒般刻骨的疼痛,令馬恩琪的面頰都失了血色。注意到馬恩琪的異常,司徒海一把抓起了她的右臂,卻猛覺一陣鑽心之痛,與此同時自己的手上竟生出了道道紫灰色的煙氣。
“快放手!你會被腐蝕的!”左手用力抓着司徒海的手腕,馬恩琪大叫,臉上已然顯露出豆大的汗珠。
“怎麼回事?!”毛凱洛也衝到兩人跟前,捋起了馬恩琪右臂的袖子。道道密密麻麻發着紅光的咒文赫然出現在三人眼前,三人一時沉寂。“這,這是什麼?”半晌,毛凱洛才如夢初醒的驚道。
“這是我馬家開山當家留給我的最後法器,紅蓮。”馬恩琪吃力的解釋,疼痛已經快要讓她昏厥了。毛凱洛心疼得看着痛苦的馬恩琪自己卻無能爲力,只得不斷的爲她拂去額前的冷汗,以便讓她多少好過一點。目光掃過被馬恩琪緊緊抓着的司徒海,毛凱洛眼中徑自閃過一絲落寞。恩琪,你一定要有個幸福的未來……
窗外又飄起了讓人心生悵惘的雪花,未來的路究竟怎樣他們完全沒有任何頭緒。式靈的問題依舊沒有解決,雲無煙帶來的迷霧越聚越多、越聚越濃。紅蓮究竟會爲馬恩琪和與她羈絆在一起的人們帶來什麼路途,前方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顯得過於迷茫,過於縹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