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飛雪中，護城河上。一白一青兩個影子，依舊站立着。清歌的劍，指向洛華的咽喉，沒有往後退一寸，亦沒有往前進一寸。
清歌只恨，爲什麼偏偏是洛華殺了自己的母親。因爲極度的仇恨，讓他已經喪失了最基本的判斷。看着洛華那沾滿鮮血的雙手，他無法相信，洛華可以在這件事情上，完全地置身事外。
“爲什麼是你？”他仗劍而問，似乎並不是在等着洛華說出一個可以讓他滿意的答案。
洛華小心翼翼地看着清歌，看着他益發蒼白的面容，心中泛起一陣陣的疼痛，“清歌，我們回去吧，相信我，這件事情，真的不是我做的。你給我時間，我一定會徹查的。”
她已經知道這事情是誰做的了。不然她不會再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又在悄無聲息中消失。或許，這一切，從一開始，都只是長孫紫凰的一個陰謀。
她要的，不光是除掉太后，還要讓清歌同自己反目。這女人，未免也太心狠手辣了一些吧。
“回去？”清歌苦笑，握着劍的手，分明有了些許顫抖，“回去？洛華，我們如何回得去。”清淺的一句話，卻是逼出了男兒的兩行清淚。
洛華的意思是，先回到自己的宮中，然後再從長計議。畢竟清歌的身子，不能長時間暴露在風雪夜之下。
清歌的意思是，回到過往的歲月中，回到那晚的馬廄裡，他不顧一切，牽起洛華的手，遠走天涯。可時過境遷，往事終是不堪回首。
洛華聽懂了清歌話裡的意思，亦知道自己給不了他任何的承諾。他們一路羈絆，但終究是沒有辦法逃出這囚籠一般的皇宮，還在高牆之中，迷失了彼此。
“洛華，我們回不去了。”清歌悵然，一言已心碎。不管是皇宮，還是過去，他都沒有辦法回去了。她說事情會從長計議，可他根本就沒有了從長計議的時間了。
而且，他清楚地看到，太后是死在洛華的身側，她的手中，還握着足以致命的髮簪。
“清歌。”洛華咬脣，除去這一聲名字，她不知道自己還應該說些什麼，雖是萬語千言，但都堵在喉頭，發不出半點的聲音。終於淚磅礴如雨下。她皺着鼻子，看着清歌，看着這個早已經潛入她心中的男人。
清歌也看着洛華，她的一顰一笑早已經深入他的骨髓。他最開始以爲洛華在皇宮裡並不快樂，所以千方百計地想要帶走她，可直到走到最後，卻把自己也賠了進去。
雪似乎停了下來，卻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下雪時是不冷的，等到雪開始融化的時候，纔是冷
了。
清歌打了一個寒顫，身子明顯又是一顫，雨滴打在他握劍的手上，每一滴，他都可以感覺到刺骨的寒冷和疼痛。卻是一直輕笑着扯着嘴角。
彷彿，他的心，早是麻木了一般。
當痛到深處的時候，不是痛徹心扉，不是刻骨銘心，而是一顆已經麻木幾近千瘡百孔的傷心。
“清歌，”洛華不忍心看到他現在這副模樣，小心地往前走了兩步，可清歌握着劍慌亂地往後退了兩步，兩人之間，始終還是一劍的距離。
“好，你若殺了我才能解氣和開心，你動手吧，我絕無怨言。”洛華輕輕閉上眼睛。
似乎還是在這樣的雪夜，她拉着清歌，讓他們一路步行。
“若是我們可以一路走，便可以一路到白頭了。”
一句清淺的話，卻是一世比泰山更重的承諾。她猜到了他們不會舉案齊眉，但卻猜不到他們會仗劍而立。
她知道，此生和清歌已經不能做戀人，但永遠不會想到，他們會做敵人，永遠不會想到，他的劍，會刺穿自己的胸膛。
…………
“你到底還是承認了。”清歌緩緩閉上眼睛，不知道他是聽懂了洛華的話，還是在這個時候，選擇了糊塗。
劍，刺向洛華的右肩，她青色的長裙上很快就開出了一朵血紅色的牡丹。洛華睜開眼睛，帶着淡淡的笑容看向清歌，這一劍，她沒有半點地埋怨清歌，亦沒有責怪他的意思。
她帶着沉寂的微笑，靜靜地看着清歌，彷彿是心甘情願受下肩頭的一劍。
“如此，你心中舒暢了嗎？”洛華緩緩近前，抱住了那個顫抖不已的身子。清歌手中的劍倉然落到了地上。壓在雪裡，很快血跡就被雨水洗去了。
洗淨了劍上的血，卻沒有辦法消除洛華身上的傷口。
清歌小心翼翼地托起洛華的臉蛋，不知是雨，還是淚，他眼睛溼潤一片，“爲什麼，爲什麼你要心甘情願受下我這一劍呢？”
他知道，自己剛纔沒有使出半分的力氣，若是洛華想躲，自然可以輕巧的避開，可她卻是帶着恬靜地微笑，受下了自己這一擊。
“清歌，只要是你給我的。哪怕是毒藥，我也甘之如飴。”洛華輕揚嘴角，擡手替他將眼中的溼潤拭去，“你同我說過，眼淚是對月亮的褻瀆，你不讓我哭，你也不能流淚。”
清歌慘然，可這一夜風雪交加，哪有月亮探出雲端。
他只是輕輕撫摸洛華如玉一般的臉頰，手停在了洛華的脣上，想起自己那一夜對洛華的瘋狂，輕然一笑，“對不起，我還是不會後悔
。”
好突兀的一句話，但洛華知道清歌真正的所指。用指腹封住了他的脣，淺淺開口，“我知道，還好你不後悔。”
二人緊緊相擁，映襯着身後霜白的宮牆，悽美得像是一幅美到極致的畫卷，羨煞旁人。可越是完美的畫卷，越容易走向崩壞的結局。
清歌突然是喉口一甜，又是一道血劍噴出。洛華見狀，連忙是心疼地將他扶住。可清歌卻是一掌將洛華推開，然後身體不支，倒在了地上。
洛華起身，準備近前將清歌扶起。
“你走，你殺了我的母親，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洛華，不管我們有如何的過去，我們都沒有曾經了。”清歌緩緩站起身子，眼眸怒目望着洛華。
是了，他剛纔差點就忘記殺母之仇了。若是讓母親知道的話，只怕會責難自己吧。
“清歌，你相信我，這事情真的不是我做的。”洛華一步上前，想扶住清歌搖搖欲墜的身子，好好同他解釋一番。
“你別碰我。”清歌往後退了半步，想接着護城河上的柵欄保持身子的平衡。卻不想年久失修的柵欄，根本無法承受他的重量，只聽得吱呀一聲，竟然是係數垮塌。
“清歌！”
一聲驚呼過後，清歌整個身子都消失在了護城河上，洛華奔到欄杆前，總算是抓住了他的手。
那如冰一般，沒有半點溫度的手。
那如紙一般，沒有半點血色的手。
上，是蒼茫飄着雪夾着雨的天，陰沉沉一片。
下，是波濤洶涌的護城河，水流湍急，河水冰冷。
洛華死死地拽着清歌的手，她想把他拉起來，可根本就沒有那麼大的力氣，眼看着自己已經快要被拖着下去了，但還是不願意鬆手。
清歌，我洛華這輩子，再也不會放開你的手了。即便，生死。
“你放開我，縱然是死，我也不要被你這個蛇蠍女人救起。”清歌低嚎，一雙寫滿仇恨的眼睛死死瞪着看着洛華。
洛華身子一顫，他分明是恨自己。這樣一雙眼眸，她識得清楚。可即便是這樣，她依舊沒有放手。
清歌的袖中還有一把短匕首，此時已經握在了右手上，舉刀刺在洛華的手上，洛華吃痛，到底還是沒有鬆開握着他的手。
“清歌，我永遠都不會放手的。”洛華夾着淚，心淌着血，撕心裂肺說出這句話。
清歌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那樣的笑容，似乎別有深意。緩緩，又將匕首拔出，重新插了進去！
如此，翻來覆去，一次又一次。
直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