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龐二少爺的到來,江夏略感意外,卻也僅僅就是意外,很快就不再琢磨,招呼了彤翎和石榴隨行,會齊了越哥兒,一起坐車出了門。
之所以叫上越哥兒,是她不想讓越哥兒不通世事,把書給讀死了。當然,她也有心讓越哥兒見識見識自家的生意,心裡對自家生意有個部分的瞭解,知道這些,能拓寬他的眼界,開闊他的心胸,增加他的底氣……別局限於小時候的清貧印象,做什麼事情小手小腳,格局不夠。
這一次聚會,沒定在某個酒樓,而是向漕幫大當家段宏德要了兩條船,衆人居於船上,脫離市井,放開心胸,聽聽曲兒,聽聽書,喝酒說話……真的這麼愜意?那就錯了。
江夏這一次要了船,備了酒,卻沒有備菜。
她只在船上備了網、備了魚竿魚叉這些釣魚工具,登船行到飛燕湖,就由着船上這些人捉魚去。
中型客船,有底艙和客艙,在船尾安置幾個爐子、鍋竈完全沒問題。江夏已經打發了人去打前站,尋個合適的沒有太多雜草,卻有樹蔭的河提,準備埋鍋做飯。
她一直想野炊做個大鍋熬魚,還沒能實現呢。
臨出門,顧家五少爺顧清芾和六少爺顧清藝突然尋了來,恰看到一身靛藍色衫子的江夏,帶着竹青色長衫的越哥兒出門。
顧清芾和顧清藝上來見禮,越哥兒沒有藏着掖着,實誠誠道:“我正要隨姐姐去飛燕湖……”
顧五顧清芾一聽這話,沒等越哥兒說完,就歡喜地雀躍起來,脫口道:“夏姐姐,帶我們哥倆兒一起吧?”
江夏疑惑地看看顧清芾和顧清藝,道:“你們兩個怎麼這麼閒,不用去學堂的麼?”
這一次回答的卻是老六顧清藝:“夏姐姐有所不知,我們哥倆準備過完中秋就出門遊學,是以,這些日子都在家裡,沒有去學堂。”
這個時候,有錢有條件的人家,不是比着把孩子送到什麼貴族學校去,更沒有出國留學一說,只是,仍舊保持着‘遊學’的古風,秉承‘讀萬卷書不如走萬里路’的理念,子弟們讀書到一定程度,就會安排由先生帶隊外出遊學,看秀美山川、壯麗江河、海洋廣闊……在遊學的過程中,領略各地風土民情,同樣也體察旅程中種種辛苦、不易……
更有如江夏這般的,不僅僅讓越哥兒遊學,還每每帶他見識自家生意管理、莊子的春耕秋收,讓他親身體會民生不易,多接觸一些各型各色的人。
今日的聚會,本來也不會過多地涉及生意,小哥倆又是顧家人,不算外人,是以,看着兩個小子連連拱手請求,江夏幾乎沒怎麼遲疑,就答應了下來:“帶着你們可以,你們趕緊打發個人回家裡交待一聲,省的家裡惦記着。”
眼見着江夏答應了,顧家哥倆樂的沒什麼不可以,連忙打發了個小廝回府報信。
顧清芾和顧清藝哥倆卻自覺地撥轉馬頭,與江越一起,跟在了江夏馬後,和兩位丫頭幾名護衛一起,簇擁着江夏,一路往臨清碼頭上去了。
有萊王府的牌子,船自然是停在官碼頭上的。與不遠處人車馬混雜,熙攘熱鬧喧譁的商用碼頭相比,官碼頭都是大青條石築地堤,整齊乾淨牢固寬敞,關鍵是沒有閒散人,安靜而秩序。
江夏等人下了馬,張守信提前一步趕過來,已經在碼頭上等着了。在他旁邊,是顧青茗的小廝金寶銀寶。
顧清芾和顧清藝遠遠地看見金寶銀寶,都是一臉驚訝,特別是與顧青茗一母同胞的五少爺顧清芾,性格直爽,脫口就問道:“你們倆怎麼在這裡?我二哥也回來了?”
他問的第一句話只是表達了驚訝之情,問出第二句話來,就說明這個看着大大咧咧,直爽的有些沒心沒肺的孩子,其實心思轉的並不慢。
這讓旁觀的江夏心中多少有了些想法。
顧青茗雖然從了商,生意做的也順風順水,可是江夏知道,他心中對於未能走仕途,一直是抱憾的。顧清芾作爲他唯一的同胞弟弟,按常理,顧青茗更應該會督促着弟弟好好讀書,科舉入仕纔對。讓她疑惑的是,明明知道顧清芾愛舞刀弄槍,顧青茗卻沒有過多地干涉,反而還請了兩位武藝極好的武師教授顧清芾功夫,又請了一位受傷退下來的老兵,教授顧清芾騎射和軍隊常識……雖說,這幾位師傅看似都是顧清芾自己死纏爛打拜下的,卻也都是在顧家……沒有顧青茗,他去哪裡拜師學藝?
當然,顧清芾的讀書一直沒有放鬆,還是要跟着顧清藝一起上學堂、讀書習字,武藝刀槍騎射之類,則都是早晚抽空練習的。
顧清芾只比顧清藝大幾個月,如今哥倆站在一處,顧清芾不僅個子高出大半個頭,連身架子都魁梧結實上許多,不同於顧清藝的俊秀斯文,平添了一股勃勃英氣。
這樣的模樣,加上大大咧咧的性子,很容易讓人覺得他性格樸直,憨乎乎的。但從他見了金寶銀寶兩人的問話中,江夏卻敏感地察覺到,這個小子只怕是個面憨心細之人。
金寶銀寶見到自家小少爺,略顯意外之後,就很麻利地上前來行禮問安。金寶笑嘻嘻地道:“二爺有點兒事要處理,片刻就到,先讓小的們過來接應着。”
說到這裡,金寶轉臉對着江夏拱手道:“二爺讓小的們給先生告個罪,勞煩先生稍等片刻,他隨後就到。”
江夏跟這兩個小廝都是極熟的,很隨意地揮揮手,跳下馬,將馬繮丟給小廝們,笑着招呼一聲,帶着越哥兒、顧五顧六小哥倆,一起踩上踏板,緩緩步上船去。
金寶銀寶緊跟在後邊上了船,一邊引着江夏往客艙裡走,一邊回答着江夏的詢問:“先生今兒來的早,其他人大都沒到……哦,龐家二少爺早就來了,只是白等着無聊,走到後邊那艘船,與船工們一起,查看船備去了。”
正說着話,那邊一個身材高大魁梧,臉膛黝黑,腰身挺拔,走路生風的健壯男子大步從另一艘船走過來。因爲客人們還沒到,兩船之間只放了一條窄窄的跳板,寬不足一尺,在水面之上,人踩上去,每一步都會忽閃搖晃,驚險無比。偏偏此人走在這跳板上,腳下的步子卻沒有半絲遲疑,更是連看都不看,真正的如履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