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讓莫此時雖然跪在地上,可脊樑挺的依舊筆直。雖然知道已經走投無路必死無疑,可他依舊不欲讓蕭清朗全身而退。
“所謂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況且是掌管三法司的靖安王,若王爺甘心伏法,那我無話可說。否則,大周朝三法司所謂的公正豈不成了笑話?”
他如此一提,倒是引得許多人附和起來。連帶着已經愣怔回不過神來的魏夫人,也悲痛萬分的與他對峙起來。爲母則強,見到嫡子慘死,她縱然只是一介婦人,也不願讓兇手逍遙法外。
蕭清朗的眉梢微動,垂眸一笑說道:“誰說魏公子死了?”
他說完,就張開了自己一直負手緊握的左手,卻見那手掌之間赫然是一道狹長的傷痕。那傷口極大,到現在還滲着血珠兒,甚是駭人。
許楚心裡一緊,再顧不上所謂的大局不大局,直接行至他身旁,伸手將那隻受傷的手拽至眼前。她此時絲毫顧忌不到所謂的避嫌不避嫌,第一反應便是他這般肆意,當真……當真讓人惱怒。
好在那傷口雖然不小,卻並都是皮肉綻開,並未傷及經脈。所以,許楚從懷裡取了之前蕭清朗贈與自己的那瓶可生肌止血的藥膏,然後取了早早就備好的帕子幫他包紮起來。
之前她並未猜出劉讓莫跟宋德容等人會用什麼招數對付她與蕭清朗,所以爲了以防在赴宴過程中受傷,她此行特地帶了藥膏跟幾方手帕。
甚至,她還去尋了楚大娘討要了一小瓶的解毒丸。
蕭清朗含笑垂眸看着眼前低着頭忙活的許楚,他清楚的感到,小楚好似生氣了。他並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她爲何會如此氣惱。
可是當時事出緊急,除了這個辦法,他並無其他辦法。
想到這裡,蕭清朗無奈的嘆口氣,小聲道:“小楚可否能幫我驗看魏公子的‘屍體’?”
關係到正事兒,許楚縱然再氣惱,也不會拆他的臺。於是,她狠狠的瞪了蕭清朗一眼,扭頭對一名侍衛說道:“勞煩差大哥去尋車伕將我的工具箱拿來。”
說完,她就已經走向了人事不知的魏公子。同時,看着意欲阻攔她的魏夫人說道:“令公子如今還有救,若再耽擱,我便無法保證了。”
然而魏夫人卻狠狠的瞪着她,咬牙切齒道:“哼,你若存心包庇,只怕會藉機傷了我兒吧。”
許楚淡淡說道:“你可聽說過,我曾在芙蓉客棧一案中,起死回生,救活過兩具屍體?”
魏夫人對上她沉凝的眸色後,不由的一愣,下意識的就向後閃了閃身體。
只是一息之間,許楚就已經上前查看起來。
她一絲不苟的察看着魏公子的身體,從面色到體溫。片刻後,直接伸手將魏公子的腰帶解開。
恰好此時,侍衛將工具箱送來。有了趁手的工具,她再不耽擱,直接取了特質的剪刀將魏公子衣服繞過胸口處。
她目光沉凝,神情鎮定,沒有意思慌亂跟難堪模樣。就好像,一個女子堂而皇之的解開男子的衣衫,甚至觸摸其胴、體,是司空見慣的尋常之事。
一旁除了魏廣與跟隨在蕭清朗身旁的侍衛,一副小兒科沒見識的模樣掃視着衆人外,就只剩下一陣陣錯愕跟抽氣聲了。
待到她將魏公子的上衣盡數褪去,衆人才發現,那稟所謂的短刀只是斜插於魏公子的心口處。傷口只沒過刀尖,而且並未有大肆出血的跡象。
別說是仵作跟稍有常識的人了,就連慌亂到癱軟的魏夫人,都看明白了,自家兒子根本就不可能是死於這所謂的致命傷。
“那……那……我兒這是怎麼了?”魏夫人惶恐的看向許楚,想要從她那裡得到確切的消息。
然而許楚卻顧不上理會與她,只探手摸向魏公子的脖頸跟腋窩多處地方。
奇怪,怎麼可能屍體的溫度不降還升呢?她再度將目光轉移想魏公子面部,略作思索後,擡頭看向魏夫人,肅然問道:“夫人且仔細觀察,看令公子的膚色可有變化?夫人定要細緻些,莫要因爲一時氣憤而延誤時間。”
魏夫人頓了一瞬,半晌才瞪大眼睛連聲說道:“有有有,我家兒子素來是白面書生模樣,可現在卻臉色發黑,很是難看。”
皮膚變黑、身體發熱、瞳孔散大,唯有一種可能。
她起身看向蕭清朗,問道:“之前宴席之上可曾上了金銀花的茶水,或是金銀花做成的吃食?”
蕭清朗見她如此快就查探出了情況,當即笑道:“如你所言,劉大人以上好的金銀花露招待了我們。”
“那魏公子是否出現吞嚥困難,煩躁不安,易於挑釁的情況?”
“對,否則幾位大人怎會言辭鑿鑿的說,本王是因與魏公子生了口角而動手殺人!”
許楚見蕭清朗還有心思笑出來,不由得瞪了他一眼,這人真是……什麼時候,都是這般風輕雲淡穩如泰山,也不怕人真死了去。
不過想歸想,她還是立馬吩咐人去回些催吐的糞水。
一旁黃將軍一臉好奇的看着許楚的動作,眼下聽聞她要糞水,那眼神一亮,連忙毛遂自薦。
所謂軍人素來雷厲風行,不過片刻鐘,黃將軍就捂着鼻子提着半桶糞水過來。
“勞煩將軍把糞水灌入魏公子口中……”她神情冷淡,絲毫沒有說笑的意思。
別說旁人反應如何了,就是魏夫人就已經渾身發抖,恨不能將這要輕賤自家兒子的女子撕碎了。
許楚也不管她的反應,只深深看了一臉菜色的衆人一眼,揚聲解釋道:“魏公子這是中了鉤吻之毒,若夫人不知鉤吻是何物,那大概聽說過斷腸草吧。”
“斷腸草又名鉤吻,渾身劇毒,花如金銀花,常會被誤用。之前王爺以短刀刺中其不死穴,幫他保住了心脈,只是作用也不過是一時半會。要是夫人執意耽擱,只怕令公子將回天乏術。”
魏夫人跪坐在自家兒子身旁,擡頭看着神色嚴肅的許楚,最後終是一咬牙別開了視線。
有了她的默認,接下來的事情自然很是順利。隨着一陣陣惡臭散開,一衆人都乾嘔起來,甚是有些已經出了哭腔。似是很擔心,自己剛剛吃過金銀花露,是否也會如魏公子這般中毒。
糞水反覆被灌入魏公子口中,直到他終於有了反應驟然嘔吐起來。
“詐屍啦。”被將士壓着一直不曾動彈的幾個膽小之人,瞬間往後躥去,直到被將士一腳踹翻才瑟瑟發抖的抱成一團。
隨着魏公子的動作,一陣陣刺鼻的腥臭帶着還未消化的食物被一吐而盡。
此時,許楚的腳步才動了起來,轉身取了乾淨的茶水,將從楚大娘那裡取來的藥丸劃開給魏公子灌下。
周遭寂靜一片,唯有接連響起的嘔吐聲,還有嘭嘭癱軟倒地的聲音。
許楚卻並不在意,只簡單幫他包紮了傷口,然後等他悠悠轉醒之後,冷笑道:“魏公子,你這出頭鳥可真被人用到了極致。爲誣陷靖安王,險些連性命都丟掉了啊。”
魏公子顯然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呆滯的看着許楚,只覺得四周薰臭難忍。他吃力的動了動身體,才發現所有的惡臭全都是自他身上散發而出的。
然而更讓他心驚膽寒的卻是那如修羅一般的女子,口中冰冷無情的話。
“污衊皇室,論罪當誅。魏公子,你可要想好了是老實交代,還是跟一羣毫無人性的困獸繼續同流合污。”
身在臭味熏天的環境裡,渾身污穢,毫無形象的魏公子,此時纔看向被將士或是押着或是踩着的一干官員。然後呆滯驚駭的目光,艱難的移向身後緊隨着幾位將士跟許勤和的蕭清朗,終於後怕起來。
“我說……”他氣息不穩的跌落在地上,砸的身上痠痛難忍,卻都抵不上心頭的惶惶。
污衊皇室王爺的罪名,他絕不敢擔下,否則莫說是他,就算爹孃跟家眷,都將跟着遭殃。
而隨着他這麼一開口,許楚的目光就緊跟着掃向周圍,冷聲道:“諸位想必不少人都飲過劉大人準備的金銀露了吧,要知道那美味的飲品中,被人下了不知計量的斷腸草。此藥藥性霸道,若不幸中毒,在半個時辰之內,會出現咽喉灼痛、噁心、嘔吐、腹脹痛等情況。而且多會有眩暈、吞嚥困難、言語不清、煩躁不安跟呼吸急促,心跳不穩的不適。不如諸位自我對照一下,若辦個事成內有話可說,我想王爺也不會吝嗇一枚解毒丸。可若是諸位想要嘗試一下糞水的味道,那我也不在意半個時辰後再麻煩一回。”
她這話音一落,滿屋寂靜,旋即不少人都接連開聲求饒。更甚者,連劉讓莫跟宋德容等人收受賄賂的小事,也盡數被挖出來。
劉讓莫嗬嗬慘笑,仰視着蕭清朗,聲音狠厲又陰冷道:“是我棋差一招,中了你的圈套,我認栽。可是你的死期也將近了,容公定會替我們報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