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說,那層層篩查的侍衛跟內侍,也不是擺設。
許楚汗顏一瞬,旋即舒展眉頭說道:“那就是說,此藥的來歷,並不難查了......”
蕭清朗與許楚又分析一番,得了新的發現,當下也不再耽擱了。他看了一眼許楚,叮囑道:“小楚,稍後我會吩咐府上的人不要打擾你,若有需要你只管尋了下人去辦。我現在要進宮,將驗屍之事稟報皇上......”
許楚點點頭,恰好她也該去給那具頭顱恢復相貌了,倒是也沒空再等着。
至於卷宗等物,蕭清朗已經吩咐唐喬正跟司空翰還有樓安三人,按着許楚後來圈定的兇手範圍跟特徵,先做篩選。
頭顱骨並沒有太大的損傷,也沒有碎骨,所以復原起來難度算不上大。
許楚一邊用尺線測量每一處骨骼的長度跟厚度,一邊在心中算着皮肉厚度以及死者的面部特徵。待到測量的七七八八了,她才伸手將魏廣差人送來的黃土跟魚鰾膠等物一一塗抹在其上。
其實相比於她上次只是泥塑死者樣貌而言,真正的頭顱復原術,應該要更加準確而精緻。
正常說來,其實只要有骨骼,所有的屍體跟骨骸都能按照肌理走向去還原,甚至重塑死者模樣。就算是肌理皮肉複雜的頭顱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而在用泥土敷在骨骼上塑成死者模樣後,需在用幾張白紙薄紗之物按着重塑的泥人模樣蒙在外面,而後用魚鰾膠仔細糊好。如此,人的相貌跟模樣會更加逼真。
許楚一邊想,一邊按自己所記載的數據,還原骨骼上的肌肉。這工作十分繁瑣,以至於手藝熟練的她,直到天色暗沉下來,也堪堪完成。
“倒是與那乃比有幾分相似啊。”
待到模樣復原之後,她細細將那人大致模樣描繪在紙上,而後陷入了思索。
皇宮之中,皇上看着桌上的摺子,眸光凜冽帶着幾分凝重跟怒意。良久之後,他纔看向蕭清朗問道:“此事可能確定?”
“臣弟與三法司四名驗官親眼所見,做不的假。”蕭清朗拱手,緩緩說道,“現在有兩種可能,一是和親公主名不副實,與人早就私情。二則是,她並非真正的和親公主,而是被人冒名頂替的。”
皇上冷笑一聲,“如此甚好,這次朕倒要看看北疆那羣自以爲是的使臣還有何話可說。”
頓了頓,他才收斂了渾身的冷意,看向面容肅然的蕭清朗叮囑道:“最近京城並不安寧,你且着人護好你心尖子上的人。壞了北疆人的好事,甚至破了局,她必然會成爲北疆十七國的眼中釘肉中刺......”
雖說是在大周境內,可是卻難保那些人會狗急跳牆。
“接下來的案子,你只管深究,朕倒要瞧瞧他們還有什麼貓膩!”
雖然未曾怒氣勃然,可一句話也足以說是雷霆乍響。有了這句話,就意味着大周對北疆絕不會妥協,更不會留情了。
若北疆當真有異心,此事無疑會成爲大周再度出兵的緣由。而若北疆無異心,那在大周面前也會失了底氣。
這次,他們當真賠了夫人又折兵。左右,不管此案到底是不是大周人所謂,又是不是各方猜測的那般大周朝皇家心胸狹隘,明面上邀人朝奉,暗地裡卻截殺使臣。反正,北疆十七國都無法再理直氣壯了。
蕭清朗應是。
他今日前來,本就是回稟今日驗屍之事,也沒想多留。更沒想着,要看皇帝發怒,所以無事之後,他就起身告退。
“若是沒有旁的事,臣弟就先去鳳儀宮給太后請安了......”
皇帝看他面容肅然,只覺得頭又抽痛起來,於是擺了擺手隨他去了。
這人,真是......若不是刑獄大事,估計都恨不能離政事兒遠遠的。難道他這當兄長的,還能忌憚他不成?
一旁劉德明見皇帝看着靖安王離開的身影露出個惆悵的表情來,不由的上前勸慰道:“王爺還是關心皇上的,那會兒入宮的時候,還特地給皇上帶了些栗子糕來。奴才聽太醫院說過,栗子有健脾養胃、強筋健骨的功效......”
皇帝斜了一眼他,神情好了一些,卻強唬着臉說道:“算他有點良心。”
劉德明見皇帝心情好了起來,心裡才長吐了一口氣。哎,他就沒見過像自家主子這樣在兄弟面前如此憋屈的皇帝。王爺也是的,就不知道跟皇上說句貼心話......
不過想歸想,這話他卻是不能說的。其實平心而論,他覺得這樣其實很好,皇上跟王爺手足情深,既不會爲着皇位跟權勢而生出隔閡來,又能保持着手足之情。
沉思片刻,皇帝就無奈的搖搖頭,而後提起御筆繼續批閱奏摺,直到滿桌的摺子都被處理完了。他才接過劉德明遞來的熱毛巾擦了擦手,然後吩咐道:“你派人去宣使臣團餘下的使臣入宮覲見!”
劉德明不敢耽擱,趕忙下去吩咐。
且說使臣團那裡,原本日日吵鬧着要跟大周討要說法的使臣,此時看着帶路的太監態度也十分不善。這些天,在驛站中常被底下的衙役官差奉承着,偶爾見到官員,也都會因着無法破使臣被殺一案而在他們跟前矮上三分,以至於讓他們又有了種耀武揚威揚眉吐氣的感覺。
許是被順着的日子久了,加上幾人如今是使臣團中最能說得上話的人,所以此時卻沒了初到大周時候的謹慎跟惶恐。就算入了宮,依舊有股子囂張勁兒。
“今日定要讓大周皇帝給我們個交代。”
“那是自然,咱們北疆縱然沒以前那般強裝,卻也不能任由人宰割啊。”
幾人旁若無人的議論着,就算碰上皺着眉看過來的侍衛跟太監宮女,也會惡狠狠的瞪回去,毫無絲毫收斂的想法。
皇宮之中,殿宇交錯,巍峨氣派,縱然是繞過議政殿後經過的長廊水亭,都是玲瓏迤邐,處處精美而繁華。如此美不勝收的建築,讓四個使臣眼中帶着羨慕跟嫉妒的神色。
直到臨近御書房前的時候,幾人恰好碰上了盤龍柱後的朱門內行出的蕭清朗。
此時蕭清朗身着赤色親王常服,圓領四龍盤踞的錦袍,腰間配着通透貴氣的玉帶銙,其上墜着玉佩,格外清貴而高雅。
幾位使臣看着他衣襟上繁雜的繡紋跟隱約可見的暗紋流光,祥雲盤繞,讓他們這自以爲身着華服之人,都不覺自慚形穢。幾人臉上表情有些緊繃起來,莫名的就覺得心中生了幾分自卑。
未等蕭清朗略身而過,就見其中一名使臣上前將右手放置胸前彎腰行禮,而後操着一口並不熟練的大周話說道:“聽聞靖安王素有玉面閻王之稱,斷案更是神乎其乎,那不知何時能給北疆幾名受害的使臣一個交代?”
蕭清朗斂袖而立,嘴角含着一抹冷笑掃視四人,直到幾人臉色有些發白了,才微微眯眼帶着幾分壓迫跟威嚴開口道:“若說交代,也該是幾位先給大週一個交代吧!”
這話,帶着三分凜然寒意,七分譏諷厭惡,毫無留情,讓四人聽的清楚明白。
剛剛開口欲要爲難挑釁蕭清朗的使臣,瞬間瞪大了眼,錯愕的看着他。而餘下幾人,心裡也俱是一涼......莫不是,莫不是那事兒被大周皇帝發現了吧?
就在幾人愣神來不及反應的時候,蕭清朗已經錯身離開,只留下冷冷的輕笑讓幾人心頭髮顫。
原本還氣勢洶洶的幾人,再入御書房時,心裡就起了忐忑跟不安。自然,言語之間,也就不會像未見蕭清朗的時候那麼自大了。
幾人被許入御書房的時候,恰是劉德明在皇帝耳邊耳語過後。不用多想,那劉德明就是赤裸裸的當着他們的面給他們上眼藥,在宮中爲難大周朝王爺,這事兒自然不能不說。
皇帝不動聲色的看着幾人,縱然他們從彎腰行禮,到跪地下拜,都不曾開口。
這些日子,他自然知道這羣人如何耀武揚威。只是,到底沒鬧出差錯來,所以他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而今,大周朝站在理上,他們又不長眼的在自個眼皮子底下爲難自家三弟,此事於情於理不能一掀而過。
御書房內,處處冰盆冰鑑降溫,又有水車風扇搖擺,左右窗戶恰對上北面荷塘涌來的涼風,當真沁人心脾又散了暑氣。
縱然是皇帝這般,身着錦繡常服的人,也不會感到炎熱。
偏生,如此愜意的情形之下,四位使臣早已踟躕緊張的汗如雨下。
良久之後,皇帝纔不緊不慢的說道:“朕若是沒記錯,諸位應該說過,此番前來和親的公主是北疆皇廷最尊貴的公主,也是北疆十七國公認的最爲珍貴的明珠?”
幾個使臣聽着上位疏離又冷靜的言語,一時之間面面相覷誰都不敢輕易開口。
“朕還記得,昨日和親公主出事後,幾位曾言辭鑿鑿的訴說她在北疆的地位如何神聖,又是如何美好的。甚至,一再滿腔悲憤的求朕爲北疆公主做主?”
皇帝一句話比一句話的語氣冷冽,如同冬三月的冰刀,讓人渾身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