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將屍體毀成那般模樣,兇手定然兇殘至極,你們如今除了信官府能將人繩之以法,難道還有更好的選擇?”蕭清朗目光寒涼,看向斬斷衙役佩刀後直接插入其身後木樁三寸深的匕首,肅然道,“誰有敢說,我們走後,兇手不會變本加厲爲禍一方?”
冷風乍起,捲起一地寒光,剛剛還是一觸即發的民憤,倏然靜默下來。
剛剛衆人不過是憑着心中一股子懼怕跟怨氣纔會衝撞而來,可現在見到那虎視眈眈的侍衛,還有貴公子出手斷劍的魄力,他們多不敢再硬拼。更何況,他言語有條不紊擲地有聲,倒是讓帶頭鬧事兒的老者一時尋不到反駁的話,而是下意識的看向里正那邊。直到見里正沒有言語也未有表示,才咬咬牙道:“笑話,什麼兇手,那是鬼怪作案,不然怎會悄無聲息而且一點痕跡都沒有?”
此言一出,倒是驚醒了許多人,一時之間議論再起,眼下又要生了事端。
“雲州城五行惡鬼索命案,就是由本公子身邊的侍女所破。而後鬼村芙蓉白骨案,也是由她所解。所有鬼怪均已伏法。你們以爲,小小的何家村之事,能難住她不成?”
自許楚在五行案成名之後,他就早已派人掩藏其行蹤跟來歷。尤其是在決定讓她介入錦州之事以後,他越發注意遮掩許楚的去向。如今,大概市井之間都只知道她已離開靖安王左右,且在芙蓉客棧之後不知所蹤。
待到百姓暫離之後,黃縣令才猶豫着上前問道:“公子,那身帶幽冥鬼火,能審陰司的仵作,當真是你身邊的這位姑娘?”
“自然是,因爲出門不便,所以才扮作我的貼身婢女伺候。”蕭清朗聞言點點頭,說道:“我素來對奇案有興趣,所以得了機會,便邀了她同路而行。”
黃縣令上下打量了一番許楚,神情古怪眼神滿是光亮的連連道:“本官明白,明白......”
只是那語氣跟神情,要多曖/昧就有多曖/昧,看的蕭清朗跟許楚臉色俱是一沉。
這個空擋,衆人就有意回屋。就在轉身之際,蕭清朗微微留步行至許楚身邊,小聲道:“黃大山此人,儘可一用。他雖然中庸,又愛投機取巧,可在他治下從未有過巧取豪奪或是不平案件,可見其有幾分能耐,並不是罪大惡極的貪官污吏。”
許楚聞言,雖然不知他爲何會有此叮囑,可卻對他的判斷沒有任何質疑。靖安王蕭清朗,算不上火眼晶晶卻也閱遍了三法司跟內廷所有疑案卷宗,他所見案子,定然比自己兩世所遇都要多。所以,既然他說黃大山可信,那大抵是不會出錯的。
幾人立定,由許楚爲首緩緩展開了手上的本地地圖。
這是黃縣令昨夜讓人加急從縣衙取來的,據說是一位堪稱徐霞客的行者所繪畫的。其上山川地質,走向草木皆栩栩如生,絲毫不似一般地圖簡單。
所以,剛一打開,許楚就目露驚詫。這當真堪比立體版本了,那人必有大才。
黃縣令顯然瞧出許楚的心思,趕忙得意道:“這是本縣的寶貝之一,以前不少人都來參膜過,還有許多塞外的人跟京城富豪出重金想要買去。不過本官也不傻,憑着積少成多,那些想要一睹傳奇圖紙的人所出銀錢,給縣衙創造的利潤跟好處多不可數,絕不能目光短淺爲着眼前的利益就給丟了。”
他平日裡問案行事也許糊里糊塗,說話也有些和稀泥的態度,可面對跟銀錢有關的事兒,卻極其精明。
一是他岳家就是精通生意的買賣人,二則是本縣實在窮困,沒多少謀生門路,所以抓住一個他肯定不會輕易放棄的。
昨兒個,也就是想着討好了京城來的跟花家公子交好的貴人,他纔會咬咬牙狠下心讓人取了這地圖過來。要是旁人,就是多出些銀子,他也捨不得把畫紙拿出衙門。
看透黃縣令心思的許楚,瞬間就有些瞭然跟明白蕭清朗剛剛的話了。果然,他也許不是個好縣官,但卻是個好用的人。
不過那些跟許楚並無關係,眼下對她來說,最重要的就是要藉着這份難得一見的地圖,查清楚本地山中到底藏有什麼隱秘。竟然只得那些人對一個小小村落下次工夫,甚至大張旗鼓的在村中行威脅之事,全然不將官府放在眼中。
許楚蹙眉思索,與蕭清朗並肩而立,良久之後倆人齊齊伸手指向幾處較爲符合她之前驗屍時候判斷的地方。
“如今人手不足以幾處全部查看,但凡被兇手發現行蹤,怕再追捕就難上加難了。”
若是說猶豫,這纔是許楚猶豫的關鍵,除非他們能斷定到底是在哪一齣。
“除去水源跟苔蘚之外,這一處必然有洞穴。”許楚邊說着,就從工具箱中取出從第二名死者指甲縫中收集起的東西,類似沙礫卻並不全然相同。“這是我自死者身上得來的,只是因着太少一時難以斷定是何物?”
淺黃顆粒在明光之下泛着點點亮星,蕭清朗手指摩挲,半晌才冷聲道:“是銅礦!”
許楚眸光乍寒,面色一變看向他,見他眼神未變,才擡手揉了揉有些發痛的額頭。果然,她就知道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銅礦所產黃銅,在前世時候又叫銅鋅合金,是有名的假黃金。因着容易充型、導熱性能好,而且不容易氧化,所以朝廷多將其鑄造爲錢幣使用。
也正是因着冶煉後的黃銅可以鑄造錢幣,所以朝廷對其管轄比金礦更甚。要知道,無論是錢幣還是金銀,一旦被私下開採,輕則擾亂大周市井經濟,重則動搖國本有礙國祚。
兩起命案,卻牽連出銅礦之事,當真是許楚沒有料想到的。
她緊了緊握着地圖的手指,蹙眉思索,若是大肆開採銅礦卻又未向朝廷申報,那無非是兩種情況。一是有違法投機的商人或是心術不正之人想要空手套白狼,偷摸開採了銅礦而後製成銅製品高價販賣。二則是......鑄造假幣,依次牟利,或是——謀反。
可是實際上,此案除了牽出銅礦之事以外,還牽涉了兩條乃至數條人命!那就絕不可能是商人牟利那般簡單了。
顯然,她能想到的,蕭清朗自然也會想到。他揮手沉聲向魏廣吩咐道:“派人速回雲州城,調集人手前來!”
許楚挺直了脊背,抿脣不語。只是心中卻反覆講近來幾宗案子反覆思量,五行惡鬼索命案中數十萬兩白銀,最後只追繳到數箱剩餘。而後是芙蓉客棧一案,鬼村中女子被囚所得利益,難道只是控制一些官員而已?
既涉及到無數財富,還幾乎將一些官員當作了傀儡,更敢對朝廷命官下手。一時之間,她突然覺得前路飄渺,她們此去錦州城難道真能順利?
而此時,除去里正之外,何老漢則跌跌撞撞的衝到幾人跟前,跪地磕頭道:“大老爺救命,活菩薩救命啊......村子是有古怪,我家兩個兒子根本就不是尋到了什麼營生纔不回來的。”
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抹了一把,神情激動,“村子裡但凡有後生失蹤的人家,必定也有孩子失蹤。我家老二媳婦,根本就不是因爲守不住纔跟人私奔的,而是老二家的獨苗兒子半夜被不知道是人還是鬼的東西擄走了,她着急之下瘋了纔會跑丟......”
許楚向來不信有鬼神犯案,但是見何老漢的神色並不似說謊,心道怕是他當真見到了什麼可怖的場景。當然,那場景許並非鬼怪,只是他無法解釋又不曾見過,纔會作鬼神論罷了。
回神之後的她,沒空再糾結心中的忐忑。只擡頭看了一眼蕭清朗,見蕭清朗並未有阻止自己上前詢問的意思,才斟酌道:“老伯別驚慌,既然官差都來了,此時我們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縱然真有鬼魅也絕不會被疏漏。”
此時,何老漢被侍衛扶起來,幾人又回到屋裡坐下。
進了屋裡,待何老漢順了順氣,幾人纔開口詢問起來。
“老伯,不知當日他們擄走孩子,你可親眼看到?是何模樣,作何打扮?”許楚不緊不慢語氣緩緩問道,慢慢的讓何老漢稍稍安心了一些。
何老漢沙啞的開口道:“那是幾個黑衣黑麪的人,騰雲駕霧,就跟土地廟外頭的小鬼一樣。看不清模樣,就覺得神出鬼沒的......”頓了頓,他又顫顫巍巍道,“那些人不僅殺人,還飲血吃生肉......”
說到這裡,他就好似受到什麼驚嚇一般搖着頭再不敢描述。
“女菩薩也別怨村裡人,實在是這幾年村裡不太平,丟的丟死的死,還有一些被嚇瘋了的。這光景,簡直被災禍連天時候,也好不上幾分。”何老漢看了一眼許楚。
而一邊的里正見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了,遂接了話開口道,“今日之事,卻是是我跟幾個大輩兒商量以後做的,目的就是爲了不驚動那些東西,把你們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