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朗跟許楚回到衙門的時候,依然是過了大半日。
只是因着要追查道觀白骨之事,又有董瑞陽之事,所以他們並無心休息。
早在離開道觀之時,蕭清朗就已經吩咐人去尋楚大娘前來了。暗室之中的迷香甚是厲害,且此案兇殘詭異,若是讓旁人插手參與,他也並不放心。
而楚大娘的底細他知道的十分詳盡,自己對她更有救命之恩跟提攜之恩,所以倒是值得相信。
對於道觀暗室內的迷藥,蕭清朗要知道的更爲詳細,只是他簡單詢問過楚大娘後,楚大娘卻給出了另一種答案,且是與他最初設想大爲不同的答案。
“只是肉豆蔻跟致幻藥物的話,應該不足以讓王爺那般陷入幻覺。所以,我還是覺得,王爺應該曾服用過少量的致幻食物。”楚大娘皺着眉頭,略作思索總覺得還有什麼地方不妥當。
王爺的衣食住行皆是心腹之人置辦,莫說是他身爲當朝王爺,身份尊貴,便是他所在的位置跟經手的案件就容不得他有絲毫大意。
也就是在遇到許楚之後,他纔會放鬆一時半刻,又或者陪她在外面閒逛自己購置些物件或者吃食。可是,縱然是在外吃飯,也多是會派人提前查探好,以防有心存不軌之人趁機做手腳。
再者,王爺自幼涉足刑獄之事,以至於他素來對吃食用度都十分警惕,又怎會突然吃到致幻藥物?
一旁的許楚聞言,忽然說道:“是否有可能是祝由術?”
祝由術,在場之人並不算陌生。尤其是蕭清朗,早在芙蓉客棧白骨案之事,就經歷過兇手以致幻藥物輔助他施展祝由術,以將活人剔骨活刮。而後,許楚也險些因陷入祝由術中而出事。
此後,他在經手的案子中,再無祝由術的出現。
不過現在許楚提及,倒是讓他心頭一驚。此事,的確十分像是那幕後之人的手筆,而在他一路查案之中,早就發現那人對南疆跟北疆之事都十分熟悉。也就是說,他身邊極有可能會有興盛與南疆那邊精通祝由術的人。
許楚見他默然,接着說道:“順子只是一介屠戶,且他的關係網中,並無精通醫術跟祝由術的人。可是,他的祝由術絕不可能是憑空而會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教授了他。”
“順子當年製造白骨案,本就是受我們一直追查的幕後黑手的指示。再加上如今的種種,所以我覺得或許我們在不知不覺中遇到了教授順子祝由術的人。”
她見蕭清朗手指點了點案桌,顯然是贊同她的說法的,於是繼續說道:“王爺跟我都應該清楚,對方絕不是那種隨便搞出動靜,只爲挑釁的人。”
否則,他也不可能在錦州城經營到那般地步。更不可能險些偷天換日,直接改了大周形勢。
“從一開始,他所做的一切就不只是我們想的那般簡單。”許楚抿脣。
最初的時候,他們以爲那人之所以拋出董瑞陽,只是爲了讓皇家難堪,又或者是要挑釁當今。畢竟,前有先帝的遺旨,後又有董瑞陽取人血煉丹之術,怎麼着也會讓皇室難堪一番。
再者,若是蕭清朗追查下去,必然會牽扯出先帝荒唐無道的煉丹之事。這樣,對皇家威信必然會有極大的打擊。
可如今想起來,倒是像他們想的太簡單了些。
那人從一開始的目的,就是爲了引他們注意到先帝五十六年之事。繼而,給他們巨大的心理暗示,以至於讓他們對祝由術的施展無力招架。
假若當真是如此,那也就是說,他們或許就能順藤找到當初教順子學祝由術的人。
顯然,蕭清朗跟許楚都想到了一處,他們二人會心的對視一眼,瞬間就想起了那個被他們帶回三法司的道人。那道人從一開始,就漏洞百出到處都是破綻,從點心到待客所用的茶水,皆彰顯了他所說有假。
如果他真是幕後之人的棋子,又或者是知道內情,欲要翻開靜虛之死的人,那麼能隱忍幾十年而不暴露,又怎會突然鬧出動靜,並直接將破綻送到蕭清朗眼前?
楚大娘面上帶着隱隱的疑惑,顯然不太懂蕭清朗跟許楚在打什麼啞謎。
不過她不懂,卻並不代表蕭清朗不清楚。
如果真如小楚所言,那倒是他太大意了。
蕭清朗眸光微沉,幽深的眸底帶着幾分慎重。須臾之後,他擡頭看向楚大娘,沉聲問道:“入口的很可能會致幻的食物藥物,還有哪些?”
楚大娘略作沉吟,回道:“牛肝蕈跟野生荔枝的果仁,都會讓人產生幻覺。只是,這兩樣東西,也都不可能只是氣味就足以讓人陷入迷幻境地......”
只是一瞬,蕭清朗忽然擡頭向外喚道:“來人。”
外面侍衛應聲而入,拱手待命。
“帶人去查城東周記點心鋪,凡是與今日所做的荔枝糕有關的一應人等,俱帶回三法司查問。”
“另外,在查一查今日都有誰買了荔枝糕,那些人吃過之後可有什麼異樣!”
侍衛得了吩咐就離開了,至於緣由卻並未探問一句。這大抵就是對蕭清朗的信服,縱然只是一句話,他們也會不折不扣的執行。
而這也是爲何,蕭清朗在刑獄之事上動作極快的原因。但凡他有所察覺之事,便能雷厲風行的追查下去,而非層層上報研究。
野生荔枝的果仁能夠致幻,而蕭清朗跟自己今日去丹鼎觀之前,恰好用了這個糕點。這絕不可能是巧合,唯一的解釋就是,那人對他們十分了解,以至於總能先他們一步佈局。
許楚猶豫一瞬,遲疑道:“敢問王爺,今日是誰去買的點心?”
蕭清朗看了許楚一眼,擡手揉了揉太陽穴,說道:“是我讓魏廣去買的,這些日子我都會吩咐他在早朝之時去週記買點心,所以那人極有可能對此十分了解......”
爲了食物安全,魏廣並不會死守一樣點心,而是隨意的購買。畢竟,週記是百年老店,其味道跟用料皆是一絕,所以無論換何種口味,都會讓許楚吃的開心。
而今日對於週記新研製的點心口味,魏廣也是隨意從中挑選了幾塊,並不足以讓外人藉機下致幻藥。如此仔細推測起來,最有嫌疑的,就是週記的點心師傅了。
一則是前邊的猜想,二則是週記的點心師傅都不可能是新手,對於能被週記認可且能推陳出新做出自己獨特口味的師傅來說,用料的好壞他們不可能不清楚。假如那野生荔枝的果仁真的出現在了點心裡,最值得懷疑的必然是他們無疑。
當然,也不排除有人藉機替換了點心的餡料。
這廂,蕭清朗跟許楚一同與楚大娘商議了明日再探道觀之事。對此楚大娘並沒感到什麼爲難之處,左右只是需要熬夜製作一些能讓人清醒明神的藥物罷了。
待到送走了楚大娘,蕭清朗纔派人去尋了唐喬正前來。按着他的安排,此時唐喬正當從董瑞陽口中得到了想要知道的事情了。而那些,或許會對他們揭開那幕後之人的面目有些幫助。
現在的唐喬正倒不曾像他預想的那般滿面春風,相反卻是有些愁眉苦臉看似十分鬱悶的樣子。
他一入門,就苦着臉對蕭清朗行禮,而後說道:“王爺,董瑞陽也太囂張了些,明明清晨之時還頹廢的很,卻沒想到不知哪來了一股流言說皇上有意赦免他,使得他態度忽然猖狂了起來。”
蕭清朗聞言,臉色倏然有些鐵青,至少在許楚看來是如此。作爲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人,這次的變臉着實有些明顯了。不過想來也算正常,畢竟按着她的瞭解,那董家與當今兄弟三人,縱然算不上深仇大恨卻也是水火不容的存在。
“可查清是何處來的流言了嗎?又怎會越過獄卒,傳入三法司牢獄之中!”蕭清朗眸光幽深,帶着幾分攝人的冷意看向唐喬正,只一瞬間就讓剛還心存抱怨的唐喬正心裡咯噔一下。
他趕忙拱手說道:“屬下追查了三法司上下,加上司空大人傳來的消息,可以確定此話是一羣乞討的人傳開的,而後不少讀書人跟茶客在酒樓茶肆當作談資議論起來。而傳入三法司,則是因爲做飯的吳老漢爲顯擺消息靈通說起來的,他爲着賣董瑞陽一個好,就在送早飯的時候跟董瑞陽透露了一二。”
那吳老漢縱然算不上個人物,卻也是穿着三法司差役的衣服,所以他說的話只怕在董瑞陽看來是有幾分道理的。
“那此時呢?”
“下官已經讓人關押了吳老漢待審,而董瑞陽則在吃過晌午飯後就睡下了,一直到現在還未醒。”
唐喬正說着,就嘆了一口氣,他實在是不想回憶上午問話之時那董瑞陽給他鬧得難堪。那真可謂是無理攪三分,偏生他沒有王爺那般的魄力跟定力,不過幾句話就心頭惱怒起來。
然而不等他再說話,就聽的蕭清朗皺眉冷聲問道:“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