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陽光明媚的一個夏初。
然而對於“年糕”們來講,卻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日子。
剛剛出爐的娛樂週刊《星期八》以一條重磅新聞,在這個早晨搶走了全世界的注意力——
“許年恩神秘女友現身,夜會江濱路共賞夜景”。
套紅的大字標題,配以一張昏暗卻清晰的照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如暴風雨一般席捲了所有人的神經。
照片上,是一對男女在江濱路相擁的情景。女子的臉埋在男子胸前,看不分明是誰,可是男男子,卻分明是許年恩沒有錯。在文章中的配圖上,更有許年恩與那不明女子手牽手的背影。
年糕們沸騰了。
短短數日,許年恩的博客,官網,論壇的點擊率,均突破了日點擊百萬大關,論壇裡每日都有數千人註冊登陸,爲的只是得到第一手的消息。許年恩所屬的經紀公司May的電話更是分秒爆線。
每一家娛樂雜誌的記者都嚴陣以待。
每一名年糕都翹首以盼。
就連普通的民衆,都樂得對此津津樂道,茶餘飯後的話題,總是不出三句,便繞到了許年恩的神秘女友身上。
所有的人都在關注一個問題——
那名神秘的女子,到底是什麼人!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竟有這樣的福氣,得到萬千少女的“夢中情人”的心!
大廳裡的氣氛嚴肅得可怕。
雲之初忐忑不安地坐在沙發上,忍不住想起當年青王登基大典之時的肅穆氣氛——現在比起那個時候,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吳姐在她面前走來走去地接電話。
從吳姐到許家已經有三個小時了,她幾乎沒有停止過講電話,總是一個電話還沒講完,便又有一個插進來,所問所說的,都是關於許年恩的“神秘女友”。
她不安極了。
這時候,許年惜從樓上下來。
吳姐看到她,急忙掛了電話:“怎麼樣,年恩肯說了嗎?”
許年惜無奈地搖搖頭,面容上有明顯的疲憊:“問了半天,他始終不肯透露一個字。這孩子,固執倔強得離奇。”
“我必須要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吳姐低聲怒吼,“這件事關係到他的演藝生涯!現在的那些粉絲變心比翻書還快!他以爲自己還是剛出道那個鮮嫩的男孩嗎?這娛樂圈裡每天出來的新人十個指頭都數不完!”
他已經不再是十七歲的少年,縱使再美麗,觀衆也會有看厭的一天!這就是殘酷的娛樂圈,這就是粉絲!
許年惜皺眉:“我們年恩,不需要靠這個來生活。”她不喜歡吳姐這樣商業的語氣,年恩不是爲了掙錢才留在娛樂圈的,許家的財富,足夠他揮霍好幾輩子。
吳姐愣了愣,繼而歉意道:“對不起,只是——這次的事情恐怕不簡單,我們查不到到底是哪一家雜誌的狗仔隊拍的照片,《星期八》的主編說,這些照片是快遞到他手裡的,爆料人沒有要一分報酬!”
這事情,不簡單!
許年惜點頭:“我也知道。”業界忌憚着許、尹兩家的勢力,從不會報道對年恩過度不利的消息,這一次《星期八》的主編肯犯險,也的確是這個消息太過勁爆——年恩出道多年,他的戀情歸宿早已是整個娛樂圈在關注的事情。“可是,我也實在想不出,會有什麼人要這樣做。”
難道是兩家在商場上的對手?
“或許是強尼?”吳姐皺眉想道,“上次年恩拒絕配合製造緋聞,安曼那邊似乎很生氣。難道是他們想要報復,才找人跟蹤年恩?”
可是,不對啊——安曼所屬的模特經紀公司cat world與尹氏關係很好,不可能會爲了一個安曼而得罪大客戶。
許年惜也搖搖頭。
“小初,你知道嗎?”她扭過頭去問雲之初。
“啊?我不知道!我一點都不知道!”雲之初從沙發上蹦起來,急忙搖頭撇清自己。
“對了!”吳姐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那天晚上是你陪着年恩出去的,那個白衣女子是誰,你應該知道吧?他們被拍下照片的時候,你在那裡?”她滿懷期待地看着雲之初。
“對哦,你在哪裡?”許年惜也看着她。
“我……我在……”
許年惜忽然想起自己之前的猜測——如果那晚和年恩一起出去的是雲之初的話,那麼她的猜測似乎是對的哦……
“我在咖啡館啦!”靈機一動,她順口掰道,“少爺帶我出去之後,就把我仍在咖啡館了,還說絕對不許跟着他——你們也知道,少爺的命令我怎麼敢違抗嘛,是吧……哈哈……”她乾笑着,也不曉得自己的話是不是可信。
“這樣……”吳姐明顯的一臉不信。
“當然!”她表情堅定地肯定,“其實我也很想知道少爺的女朋友是誰!”
“那——是哪個咖啡館呢?”許年惜看着雲之初,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是……”哪個咖啡館呢?
雲之初絞盡腦汁拼命地想着,可是腦子裡卻沒有任何關於咖啡館的信息——她在景安根本沒有去過咖啡館啊!
許年惜含笑看着她,彷彿胸有成竹。
吳姐略帶疑惑地看看許年惜,又看着她。
“哎,你們都好八卦啊。”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
許年恩穿着淺藍色的睡袍,睡眼惺忪地站在二樓的白色歐式欄杆後面,他揉了揉睡亂的發,打了個呵欠,動作優雅得好像故事裡的小王子。
“少爺!”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雲之初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嗯……”許年恩懶懶地應了一聲,趿着拖鞋走下樓梯,肖管家從旁邊遞上一杯咖啡,他接過,微笑着說了一聲謝謝,然後在沙發上坐下來。
“姐姐,你們怎麼都這麼八卦!”他無辜地望着衆人,抿了一口咖啡。
吳姐叉腰:”什麼叫八卦?我們這是關心你,關心你的演藝前途!我不管,這個女人到底是誰,今天你一定要交代清楚,要麼你就開除我,這個經紀人我沒法當了!“她氣呼呼地在沙發上坐下。
雲之初吞了一口唾沫。
哎喲——吳姐發飆了,好可怕哦……
她爲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如果吳姐知道白沙灣和那晚和年恩擁抱的女子都是她的話,會不會把她大卸八塊拿去喂狗?
她覺得這個可能性非常之高!
不過吳姐生氣也是有理由的,因爲這一次的“神秘女友”事件,似乎很嚴重!
自從《星期八》刊登出許年恩與神秘女子在望江路擁抱的照片之後,所有的“年糕”都無法再鎮定了,因爲這個事實已經不允許她們否定——
她們的許年恩,有了喜歡的女人!
她們的許年恩,不再是專屬於她們的!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發起的,或許是很多人同時發起的——在許年恩官網的BBS上,一個規模盛大的“抗議”萬人大簽名正進行得如火如荼,歌迷們紛紛跟帖表示反對許年恩戀愛——
“許年恩永遠是屬於最廣大的年糕的!”她們喊出了這樣的話語。甚至有激動着表示,要聘請私家偵探來調查那個神秘的女人,到時候——“一定要讓她好看!”,最嚴重的是,有一名女子,聲稱如果確定許年恩戀愛了,她會以死抗議。
萬人抗議大簽名發起第一天,跟帖人數就超過了一萬,之後的每日平均以超過20 %的數量增長着,直到第五天,纔開始降低減少,瀏覽量更是創造了歷史新高!
所有的人,都在等着許年恩給大衆一個明確的答覆。
許年恩的一切活動都被暫停——計劃召開的歌友會,新歌發佈會以及幾個代言活動,MAY停止了許年恩的一切通告,其旗下的員工對許年恩的事情也是三緘其口,不肯對外界透露半句。
“再這樣下去,你的演藝生涯就到此結束!”吳姐的表情幾乎可以用怒髮衝冠來形容,“你可能不在乎,許家的少爺,身家百億,可是我們這些人,May裡爲你工作的員工就要面臨失業,你知道嗎?”
“哎,哎,不要生氣嘛!”臉上的笑容沒有褪去,許年恩放下咖啡,“真的要說嗎?”他望向許年惜。
許年惜重重地點點頭:“當然。如果你對這個女孩子是認真的,她就是我們許家的媳婦,是許氏下一任族長的夫人,我當然要知道。”
而且,我還是你姐姐。
“小初,你覺得呢?”他惡作劇般地把問題拋給了雲之初,“你也認爲,我要把這個女孩子公佈於衆比較好嗎?”
“問……問我?”雲之初第一次覺得自己有衝上去狠狠地揍許年恩一頓的衝動——他太過分了吧,居然問她這樣的問題!
吳姐和許年惜的目光一下子”刷“地投到她的身上,彷彿在說,如果你說不,那就死定了!
她深呼吸一口氣,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那個,我也覺得……還是公佈比較好……”
許年恩假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好吧,既然這樣,我就告訴大家,我的神秘女友到底是誰……”
雲之初閉上眼——
完蛋了!
自從《星期八》爆出許年恩的神秘女友之後,一時間所有娛樂媒體的關注似乎都被集中起來,而許多談話性綜藝節目也紛紛以此爲主題,做出了類似“明星那些神秘的戀情”,“我的愛情曾經見不得光”等主題的節目,而不久之前被傳和許年恩在交往,又被許年恩當衆否認的女友安曼,也頻頻出現站在各大雜誌的報道上,發表她對此事的“看法”。
事情越演越烈,然而當事人許年恩卻絲毫沒有要站出來解釋的意思,他停止了一切公開活動,對媒體也避而不見。許氏的別墅周圍多了比平日多十倍的監控措施,防止狗仔隊的偷拍。
在這樣的情況下,媒體和觀衆們紛紛開始覺得有些乏味。一個巴掌拍不響,當事人沒有任何態度,他們好像碰了一面棉花牆,再多的猜測都顯得有些可笑起來。然而,就在各大BBS上關於許年恩的神秘女友的討論漸有平息之勢的時候,許年恩所屬的經紀公司May忽然通過電臺高調宣佈:許年恩記者招待會,將於次日下午在皇后酒店紫羅蘭大廳舉行。
於是,剛剛平息下去的BBS上再度掀起了熱潮!
許年恩要召開記者發佈會,向大衆解釋“神秘女友事件!”
“上帝保佑,根本沒有什麼神秘女友,年恩開記者會就是要告訴我們這件事的,一定!”有人祈禱。
但是也有人不這麼“樂觀”:“我認爲年恩會在記者發佈會上公開自己的戀情,畢竟兩個人都擁抱了——如果他沒有戀愛,那麼那個女人又是誰?”而且根據他們多年的經驗,什麼事情一旦需要召開新聞發佈會了,無論當事人是承認還是否認,那都一定是真的!
所有的疑問都在期盼着記者招待會的召開。
各大新聞媒體都已經準備好了兩種結果的稿子,等待許年恩宣佈結果之後稍作潤色便第一時間發出,搶佔頭條。
年糕們再次激動起來。
有人預測,許年恩神秘女友事件將會是繼幾年前尹少爺與許小姐撲朔迷離的愛情之後娛樂圈最大的新聞事件!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第二天下午的記者招待會,等待着最後的答案。然而——無論結果如果,這都註定不會是這場新聞操作的最後環節。雜誌報紙的老闆人喜上眉梢,他們已經可以想象得到,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的銷售量將會有多火爆了。
這可是許年恩啊,隨便一個切入口,都可以發出一篇新聞報導!何況,這還可以順帶挖出幾年前許年恩當衆宣佈他和“季小攸”在交往,後來又證實季小攸是他的親生姐姐的新聞再炒一次冷飯,還可以做一個特別專題研究分析下許年恩今年來的緋聞,還有,那個神秘女友的家世,也可以成爲報導的好材料!
簡直是財源滾滾來,想不樂開懷都難啊!
房間裡瀰漫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敞開着,米色的窗簾隨着夏初的風輕輕晃動。偶爾風大一些,窗簾被撩起,擦過窗邊的黑色鋼琴的黑白琴鍵。
外面驕陽似火,然而房間裡卻清涼得如同秋日。光潔的地面上,散落着大大小小几個軟枕,一張梨花木矮桌,上面散落着幾張樂譜。
許年恩席地而坐,手裡拿着鉛筆在樂譜上塗塗改改。
他很認真,表情專注。
雲之初無精打采地坐在他的身邊,看着那些白紙上她看不懂的蝌蚪文,忽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哎……”
許年恩沒有回頭,只是微微皺起了眉:“這已經是你今天下午第一百八十二次嘆氣了。”連聲音也是平平靜靜,沒有任何波瀾。
雲之初哀怨地看着他:“一百八十二次,才這麼少嗎?”
許年恩終於擡起頭,瞄了她一眼。
“有話就說。”
“喂,我說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啊?”雲之初忽然氣不打一處來,“你到底準備幹什麼?先提前把計劃告訴我好不好?你是不是已經找好人來冒充你的女朋友了?”她充滿期待地。
許年恩認真地搖搖頭。
“啊……那明天的記者招待會你打算怎麼樣?”他不是說要召開記者招待會,當衆介紹他的神秘女友出場嗎?
“怎麼樣?事實是怎樣的,那就怎麼樣。”他輕鬆得好像只是叫他出門去買一杯泡麪似的。
“可……”可事實是,他沒有什麼所謂的神秘女友,而白沙灣上的女子,和望江路上的女子,都是她雲之初啊!難道說,他——
“不……不會吧?”她努力讓自己的笑容不那麼難看,小心翼翼地,“你不會是打算讓我……”去冒充你的神秘女友吧?
不過——
好像也不是冒充哦,因爲那兩個女子,的的確確就是她本人啊!
許年恩表情美好地點點頭。
“我不要!”雲之初不負所望地尖叫起來,“吳姐一定會殺了我的,還有那些‘年糕’一定會用最怨恨的眼神殺死我的!再一想到記者會上鋪天蓋地的記者提問和閃光燈——還不如直接叫她去死來的乾脆些!
再說了——
“誰要當你的神秘女友啊!”她氣呼呼地——可是,爲什麼自己都覺得說出這句話的底氣那麼不足啊?
許年恩斜眼睨她:“雲之初,不要口是心非哦。”
“誰……誰口是心非了?”雲之初瞪大眼睛,“我說的是我的心裡話,大大的實話!我纔沒有想做你女朋友呢!”
“是嗎?”他忽然勾起一個笑,一如千年前那個白衣飄飄的男子,眸光如狐狸般狡黠:“我怎麼覺得,你好像愛上我了?”而且,好像還愛得很深喔。
不知道爲什麼,這個認知讓他的心情瞬間明亮。
雲之初呆住。
他……
他說什麼?他說他覺得她愛上他了?開、開什麼玩笑!她雲之初從頭到尾,從出生到死,喜歡的都只有先生一個人而已,他雖然是先生的轉世,可是他卻並不是先生!
“你少臭美了,我怎麼可能喜歡上你!我只是把你當作我的老闆而已!”她大吼着掩飾自己的心虛。
只是把你當作老闆,想要把未能報答給先生的恩德,報答在你的身上而已。
“是嗎?”許年恩挑挑眉,“那麼,爲什麼那天晚上,你會哭着抱着我呢?”抱得那麼緊,緊得幾乎讓他窒息。然而那個時候她身上傳來的體溫,他卻依然記得清清楚楚。
“那是……因爲我覺得你很可憐!”
“哦,這樣……”許年恩明顯的一臉不信。
“當然——”她就是覺得他很可憐而已,“我說過,我喜歡的男人叫做竹鳳淺!”她瞪着他,那眼神裡有小小的得意,彷彿再說,你看,我早就說過我喜歡的男人叫做竹鳳淺了,你少自作多情。
明亮的眸子忽然暗沉下去。
脣邊的笑意消失,許年恩凝視着雲之初,她得意洋洋的表情忽然好像針一樣戳得他的眼睛生疼,而這疼痛又讓他沒來由地生氣。
“是嗎……”他勾起脣角。
然後俯過身去,快速而溫柔地在她緊緊抿着的脣上印下一個吻。
雲之初呆住。
胸腔裡猛然一聲巨響,好像什麼東西爆炸了一樣。她呆呆地望着許年恩,後者的臉上有幸災樂禍的表情。
“……”她張大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剛剛——
他,是不是,又一次的,吻了她?還是——她的幻覺?
手指間猛然尖銳的疼,她迅速地瞄了一眼——指甲又變尖銳了!而且——手臂上的細毛髮開始變得清晰,發白……
她……
又要變回原型了!
“哎!”許年恩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發什麼呆啊?”
“我……剛剛好像出現了幻覺……”她迅速回過神來,閉了閉眼睛默唸出姥姥教她的咒語,再睜開眼——
呼——
症狀消失了。
她怔怔地望着許年恩。許年恩忍不住嗤笑:“白癡——那不是你的幻覺。”他再一次靠近她,直到兩人的距離只剩下1CM的時候,直到她幾乎能感覺到他撲閃着的睫毛帶起的風的時候,“哎,我吻你的時候,你的心裡是什麼感覺?”
“啊?”什麼……什麼感覺?
腦子裡一片空白,心跳得好像快要死掉,全身都麻痹了,又緊張,又……有一點小小的興奮……
心裡癢癢的,好像是蒲公英親吻上臉頰,又不忍心把它吹散的感覺。
連呼吸,都不敢。
就是這種感覺。
“所以說,你愛上我了。”許年恩得意地作出這個結論,“我也覺得你是一個很好玩的傢伙,所以說,雲之初——我們交往吧。”
雲之初屏住呼吸。
剛纔,他說的是——
“雲之初,我們交往吧”?
明媚的陽光從敞開的窗子外照射進來,落在光潔的地面上,黑色的鋼琴上,還有他千年未變的美麗的面容上。
他坐在地上,一手支着下巴放在小矮桌上,面帶着最純白的笑容,對她說——
雲之初,我們交往吧。
雲之初覺得,她一定是瘋了,所以纔會出現這麼多的幻覺。
她居然會幻想到許年恩親吻她,然而跟她提出交往!這實在太荒謬了!可是——他的的確確就在她的面前,微笑地看着她,等待她的答案!
“我……不要!”她猛然醒悟過來,急忙拼命搖頭。
許年恩凝視她:“不要?”
“不要!”她堅定地。她不能跟凡人在一起,這樣是違反天規的,如果被上界神仙知道,那不僅是她,不僅是整個青城山的狐族,還有他,都要受到懲罰。
她不能……
因爲自己,讓那麼多人跟着遭殃,尤其是——
他。
她不能。
“不……不答應嗎?”他的眼眸裡忽然哀傷起來,他淺淺一笑,低下頭去,“姐姐不行,你也不行……嗎?”
“不……”她依然搖頭,然而明顯沒有了方纔的堅定。
“哈,看來我就是一個沒有人要的傢伙啊!”他自
嘲地笑笑,“姐姐不要我,連喜歡我的女人,也不要我。還真是……可憐呢。我真是一個可憐蟲啊!”
“不是這樣的……”哎!他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用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
她就是受不了他這樣無辜,這樣受傷的表情和語氣啊!
……
雪靜靜地下着。
大地上一片靜謐無聲。一眼望去,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一片白色之中,除此之外看不到其他的色彩。
這裡是青國王城,碧丘城。
半個月前,一條宮裡傳出的“秘聞”,傳遍了碧丘城的大街小巷,酒肆茶坊——當年被傳說已經死在明國的雪姬,出現在了青王宮裡,就是當今青王最爲寵愛的蓮姬!
傳說中,得雪姬者得天下。
可是這一回,傳言又有所變動——有人說,應該是雪姬奪天下才是。因爲失蹤了多年的雪國陰陽寮博士玄夜,重現虛空之境。
雪國人要開始復仇了,有人說道。
一時間,人心惶惶。以丞相等一行人爲首的大臣,更是上書奏請青王,要求誅殺蓮姬,以除後患。他們在四海歸一殿前長跪不起,三天三夜。然而最後——
青王的一個“殺”字,丞相莫齊人頭落地。
於是,沒有人敢再提起。
“大王對蓮姬的寵愛,實在是讓人不能理解啊!”百姓們紛紛議論着。
一直以來,青王在世人的心目中是一個雖然殘暴,卻不失嚴明的君主,在他的統治之下青國日益強大,滅明國,降炎國,青國周圍數十個小國畏於青王天威,都紛紛主動來降。
青國已經是這虛空之境最爲強大的,晝王室已經名存實亡。
青王勤政明法,不溺女色。那些居心叵測之人精心挑選的各國美女進到青王宮,也只能得到侍寢一夜的機會,然後便獨居深宮,再無得見天顏之日。即便是幾位稍得寵些的夫人,一月中也有大半月的時間是見不到君王的。
除了蓮姬。
只有她能夠長伴君王側,也只有她才能不得宣召而謁見君王,更是隻有她,敢違背君王的意思,我行我素。
偌大的碧丘城,終日落雪,除了青王宮能有入常的四季之外,還有一個地方——
那是位於王城外一處小院子,從外表看,它平平無奇。
門虛掩着,從門縫之中,也可以看到院子裡積着皚皚的白雪。但是在院子裡的人,看到的卻完全不是這樣的景象。
院子裡春光明媚。
去年先生移了一株櫻花在院子裡,今年花就開了。粉色的花朵在枝椏上如同一片粉色的雲彩,輕輕軟軟的。
她着一身綠意,站在櫻花樹底下。
先生在廊上讀書。
她只是一隻小狐狸而已,實在是不懂得那些紙上有什麼有意思的東西。在她看來,那些都還不如櫻花樹上那窩幼鳥來得有吸引力。
然而先生不許她殺生,於是她只能忍着。
忽然身後草叢裡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她轉身去看,原來是一隻黑貓。
“喂,小初!”
“有客人來嗎?”黑貓是先生安排在來小院必經的路上,用來提前向先生報告有客人來的。
“是宮裡的那位女客人。”黑貓說完,轉身消失在草叢中。
小初的心裡微微一動——
是她來了。
“喔,她來了。”先生的眼底綻放一絲明亮。
他順手把書扔在桌子上:“小初,把屋子收拾一下。”他吩咐道,隨即起身,理了理深衣的衣襟,想了想,好像又覺得太過嚴肅了,於是又微微扯亂了一些。
“是,先生。”她恭敬地回答。
先生一向不拘小節,屋子裡的東西雜而不亂。有什麼客人來了,也都只是在外廊上稍談片刻,從未有請進屋子的。除了,宮裡的那兩位客人。
她跟在先生身邊有好些年了,這名女子到碧丘城也有好幾年了。這期間她來過小院的次數,一隻手都可以數的出來。她是王宮裡的人,是青王的女人,當然不可以隨意走出王宮。多數時候,是派人來請先生進宮去一聚。
傳說青王對這名女子極其寵愛,如果有別的男子敢多看她一樣都會遭受懲罰,先生卻能經常進宮去見她,這也說明了這三人之間的關係不同尋常吧?
她並不清楚這名女子與先生的關係,只是她知道——
先生在想起這名女子的時候,眼底都是溫柔。
門被推開。
穿着男裝的女子走進院子,對着先生微微展延而笑,然而眼底卻又揮之不去的憂愁。
雲之初轉身看了先生一眼——
先生的眼底,也籠上了一層薄霧。
“十三,你怎麼親自來了?”他對那名叫做十三的女子說話的時候,語調極其的溫柔。雖然先生平日裡說話的聲音都是溫柔的,可是她卻還是感覺到了細微的不同。
十三娥眉微蹙,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先生,十三有話跟你說。”
竹鳳淺望着她,微微一笑。
雲之初坐在廊上。
她望着院子,背對着緊閉的房門。屋子裡傳來輕微的談話聲,但是聽不清楚。
院子裡芳草萋萋,櫻花隨着風飄落成一場華麗的櫻花雨,有小小的蟲子在草叢間飛來飛去,翅膀發出嗡嗡的聲音。
可是這一切她都無心再欣賞。
那個蓮姬到底和先生在談些什麼呢?一定是很要緊的事情,而且……
有關青王。
所以,纔不能在王宮裡談。
她想起近日來碧丘城流傳的”秘聞“,說蓮姬將會是奪取青國天下的那名女子。她想,此刻屋子裡的兩人談論的,就是這件事情吧。
直到日落西山的時候。
房門被拉開,蓮姬走了出來,先生隨後。
兩人臉上的表情,都十分凝重。先生的臉上,不再像往日一般帶着笑容,而有了一絲嚴肅。
他們沒有說話,先生把蓮姬送至門外。雲之初坐在廊上,目光一直跟隨着兩人,不曾離開。她看着先生小心翼翼地護在蓮姬的左右,心裡沒來由的一酸。
“那,請先生想清楚。”蓮姬門邊停下,轉身望着竹鳳淺。
竹鳳淺點點頭。
蓮姬輕輕嘆氣:“十三也不知道,爲何,事情會……發展至此……”
“是。”
“先生,公子他已經……不再是當年的公子了啊。”
“是。”
蓮姬悽然地搖搖頭,披上斗篷,轉身跨出大門,消失在門外的一片風雪之中。
竹鳳淺久久地望着那離去的背影,直到它消失了很久很久,才轉過身來。
“唉……”他長長地嘆氣。
“先生,發生了什麼事?”她忍不住問道。
竹鳳淺沒有答話,他走到櫻花樹下——那樹下,開着一叢玉簪花。
他凝視着那花朵。
“小初……”他輕輕開口,眼底閃過一絲哀傷。
“嗯?”
“這花,這玉簪花,是雪國的國花。”
“雪國的國花?”
“雪國滅亡的時候,神殿裡的玉簪花神也幻滅了。很多人因此而認爲,雪國不可能再捲土重來。這些年,虛空之境再沒有玉簪花盛開過。”
“那,這……”
“這是師父種下的。”
他的師父,是雪國陰陽寮的長老,玄夜。
他忽然悽然地笑了,那目光裡那麼多的無奈,狠狠地刺痛了她的心。她惶恐地站起來,想要走到他的身邊去給他一些安慰。
然而他站在櫻花樹下,身影那樣孤單而悲傷,讓她覺得他離她好遠好遠,永遠無法靠近。
“我這,到底是在……做什麼?”他苦笑着,“我……我身上留着的,是青國的血液啊。我……是青國人啊。可是……我卻沒有辦法拒絕她。明明知道,她的心裡沒有我……即使墨兒不再是墨兒,她的心裡也沒有我。”
她心痛到難以呼吸。
“小初,十三她……她讓我幫助她……”
“先生你可以拒絕啊!”她急忙道。
“拒絕?不,我沒有辦法拒絕她,和師父。”
“爲什麼?”
“師父於我,有恩,而她……她於我,是一個咒啊。”
“咒?”
“那種叫**情的咒。”
“愛情……”
“她是我的咒啊。”
……
鼻尖猛然地一酸,她失神地望着許年恩低垂下去的側臉。
如果說,蓮姬於先生是一個咒,許年惜於他是一個咒,那麼他於她,又何嘗不是一個咒呢?她中了咒,於是心甘情願爲他赴死。
萬衆矚目之下,許年恩的記者招待會終於召開了。
景安市皇后酒店紫羅蘭大廳。
許年恩的記者招待會在這裡召開。記者招待會的請柬上寫的時間是下午三點,然而從早上十點開始,就已經有記者陸陸續續地到場了——
這個世界,尤其是在娛樂圈,最大的新聞總會在你預期的時間裡發生。
“聽說許年恩要公佈他的神秘女友。“招待會還沒開始,記者們無聊之中便開始聊天,”他可真夠大膽的,偶像明星,居然這麼高調地宣佈自己的戀情。“
“他可是許年恩!”
“許年恩又如何,還不是明星一枚,人氣這種事情,尤其對這種偶像派的明星來說,來得快去得更快!”
“許年恩是偶像實力派好不好!”有人抗議。
“切——我們走着瞧。他出道這麼多年,觀衆也該審美疲勞了。每天出道的鮮肉那麼多……”
“我覺得也是。再加上他那副對人愛理不理,高高在上的樣子……”
“你懂什麼,年恩永遠是親切溫柔的……”
休息室裡。
吳姐煩躁地踱來踱去。
許年惜也焦急地一遍一遍看錶:“年恩,人怎麼還沒來?她是不是……害怕了,臨陣脫逃?”對於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來說,要面對鏡頭和廣大的媒體的確是一件和可怕的事情,當初她也經歷過那樣的驚慌。
許年恩淡定地坐在沙發上,專心地玩着手裡的PSP,頭也不擡:“你們放心了,Fiarona一定會來的。現在應該在化妝打扮吧。”
他讓人帶她去做頭髮化妝,現在——看時間,應該也快出發往這裡來了。
“可是,快三點了。記者會要延遲嗎?”
許年恩搖搖頭:“不,我們現在就出去吧。”他放下手中的PSP。
帶着他招牌式純白美麗的笑容,許年恩出現在記者們的面前。閃光燈此起彼伏,一時間整個大廳裡白光一片。
主持人還未宣佈記者會開始,就有記者忍不住大聲問道:“怎麼不見年恩的神秘女友?該不會是糊弄我們的吧!”
主持人急忙答道:“當然不會。請大家稍安勿躁,等記者會正式開始再提問好嗎?我相信年恩一定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覆的。”
“他愚弄大衆可不是一次兩次了!”那個記者尖刻地叫喊着。
許年惜皺眉。
這是哪一家的記者,這麼不懂規矩,怕是新入行的菜鳥吧,居然連許氏的面子也不給。又或者說——和那個快遞照片給《星期八》的人是同一個來頭?
時鐘顯示下午三點整。
主持人宣佈記者招待會正式開始。
許年恩站在臺上,面對大衆,他的臉上有最淡定的笑容,彷彿不把地下近百名的記者放在眼底,彷彿他面對的只是一片寬闊的草地。
“首先,我要感謝各位今天來到這裡,參加我的記者招待會。”他微笑着,目光落在剛剛那個記者身上,和善而友好。
周圍的記者都忍不住紛紛看了那個人一眼。
“正如大家所知道的,今天這個記者招待會,是要就上一次白沙灣舞會上的神秘女子,和前幾天在望江路和我擁抱的神秘女子事件,向公衆,尤其是我的粉絲,做一個交代。
“事實上,我原本並不認爲,我需要向媒體和公衆交代我的戀情,因爲這是我的私事。可是很多人都告訴我,有很多人,很多‘年糕’一直在默默地支持着我,從我出道到現在,他們對我不離不棄,是因爲你們,纔有了今天的許年恩。
“我的戀情,是年糕們所關心的,也是大衆所關心的,所以,我似乎有責任來將事情的真相告訴大家。”
手裡的手機震動,他低下頭——
短信上顯示“人已到”。
他微微一笑,擡起頭來,掃視了一眼紫羅蘭大廳裡,所有翹首以盼等着他說出下文的記者,工作人員,還有——
他的姐姐,許年惜。
她也和所有人一樣,好奇而緊張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的心底忽然蒼涼。
或許,尹樹說得對,她,只是他的姐姐而已。即使沒有了尹樹,她也只會是他的姐姐而已。這種關係,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無法更改。
“姐姐……”他在心裡默默地喊着。
眸子暗沉,脣邊的笑意卻越發的燦爛,如鋪天蓋地的烏雲背後猛然綻放的一抹金色的陽光,灑落在暗青色的松柏樹針葉上。
他看向對面,紫羅蘭大廳的門口。
所有人的視線都隨着他的目光轉向門口。
“天——”吳姐倒吸一口冷氣,“這不是……”這不是……
許年惜也綻放微笑。
她猜對了呢。
雲之初不安地站在門口。
她穿着白色的單肩連身小紗裙,裙襬處又襯了一層明黃色的錦緞,優雅而可愛。烏黑的長髮被盤成一個髮髻,乾淨利落又不失活潑。
她緊張地,茫然地瞪着那些忽然轉過身來看着她的人,和一臺臺的攝像機。
她覺得,那些目光都銳利得像刀子,好像要把她剖開看清楚她身體裡每一寸的構造,研究爲什麼她會得到許年恩這樣完美的男子的垂青。
可是,佛祖作證,她一點都不爲這樣的垂青而沾沾自喜!
景安最繁華的大街上。
十字路口的大樓牆上,巨大的顯示屏播放着許年恩記者招待會的現場直播。此刻鏡頭上出現的是一名美麗女子的臉——
若說是美若天仙,真的是一點都不過分。
“這就是許年恩的神秘女友啊?”有人驚歎道,“真的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呢……”唉不對,許年恩也是有“貌”啊。
“光漂亮有什麼用,我們年恩纔不是這種徒有外表的女人能配得上的!”有人嗤之以鼻,然而心裡也忍不住爲屏幕上的美麗面容而驚豔嫉妒。
紫羅蘭大廳。
許年恩凝視着雲之初,眼底的深情讓每一個人都爲之嫉妒:“那麼,現在就有請我們的女主角,Fiarona,雲之初雲小姐上臺來,跟大家打個招呼吧。”
身邊有人小聲地提醒她該上前去,雲之初纔回過神來,她深呼吸一口氣,擺出自認爲最漂亮的表情,邁開步子,穿過人羣和那些好奇的,質疑的,嫉妒的目光,朝着許年恩走去。
她深信,這一點都不會比穿越槍林彈雨來的簡單!
因爲,她的腿一直在發抖!
雲之初,你一定要撐住,不能在這麼多人面前出醜!要知道,你可是最厲害,最聰明,最美麗的小狐妖,你一定可以的!
她在心底拼命朝自己喊話。
終於她走到了臺下,可是——要邁上兩節階梯才能走到臺上,而以她現在這樣緊張的狀態,她對自己是否能上樓梯表示懷疑。
於是只能朝着許年恩投去求助的目光。
然而許年恩只是微笑地看着她,絲毫沒有伸手相助的意思。
她咬咬牙,硬着頭皮擡起腳——
“噶噠”一聲,高跟鞋踩在階梯上,腳一滑,鞋子從腳上脫離,咕嚕嚕在地上滾了一圈。
“哎——”衆人不約而同地發出低聲的驚呼,許多人的語氣中有帶了看好戲的味道。閃光燈爭分奪秒地閃着,將雲之初鞋子掉落的窘境攝入定格。
真是有夠倒黴的!
雲之初有些喪氣,打算彎下腰去撿起鞋子。
“哎!”一邊的許年惜騰地站起來——天,她在幹什麼,裙子這麼短,彎腰會走光的!那明天報紙的頭版估計就是許年恩的神秘女友走光圖了!
完全對“走光”沒有概念的雲之初絲毫沒有意識到不妥,她朝着鞋子彎下腰去——
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許年恩抓住雲之初的手,及時阻止了她的“走光”,然後,他彎下腰去——
“哦!”衆人明白了許年恩要做什麼,紛紛驚呼。
他撿起高跟鞋,在雲之初的腳邊放好,然後半蹲着身子,一隻手抓起她的腳——動作溫柔而優雅,他輕輕地把她的腳放進高跟鞋裡。
做這些動作的時候,他的臉上始終帶着最美麗的笑容。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景安街頭的大屏幕下,所有的人也屏住呼吸——
天啊,這完全是偶像劇裡纔會出現的情節嘛!居然真真切切地發生了,而且男主角是許年恩,因此顯得更加完美更加夢幻!
閃光燈此起彼伏,在這一刻,除了按下快門的聲音之外,天地都是一片靜謐的。
許年恩在這樣的靜謐中起身,轉身站到雲之初的左邊,然後弓起右手,牽起雲之初的左手,搭在自己的右手上,然後帶着她走上舞臺。
她的手挽着他的手,她走在他的身邊。
她的心,忽然莫名地變得安靜。
沒有往常靠近他的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也沒有剛剛站在衆人面前那種緊張得想要逃離的感覺,她的心,安定得好像熟睡的嬰兒。
許年恩帶着雲之初走到話筒前。
他望了一眼許年惜——
她的臉上笑容燦爛,興奮地看着他和雲之初一起站在臺上。奇怪的是,這一刻他也心如止水,沒有任何的悲傷。
他抓住雲之初的手。
“我,許年恩在此請所有在場的記者,電視機前的觀衆,廣大的年糕們,還有——“他看看許年惜,”我的姐姐做個見證——她,就是我愛的人,她的名字叫做,雲之初。我們會在一起,幸福到永遠。請,祝福我們。“
她就是我的愛的人,她的名字叫做雲之初。
我們會在一起,幸福到永遠。
山谷裡吹來溫熱的風。
月華皎潔,繁星點點,陽臺下是一個小花園,有淡淡的香味浮在空氣中。
這樣的晚風,讓人的心情都愉悅起來。
記者招待會上,許年恩所表現出來的對雲之初的那種深情和溫柔,贏得了大多數人的好感,而最後的那一句“請祝福我們”也感動了電視機前的年糕們。
“明星也不過是凡人,年恩應該得到屬於他的幸福。”有人在BBS上貼出來。
“是啊……我們愛年恩,就應該祝福他得到幸福啊。”許多人開始爲自己之前的不理智和激進感到羞愧。
雖然還是有反面的聲音,然而事情似乎已經趨向完美的結局
。
白色的圓桌上有白色細花的咖啡杯,輕霧嫋嫋。許年惜把小蛋糕放在雲之初的面前,微微一笑:“小初,謝謝你啊。”
“謝謝我?”雲之初有點迷糊。
“是啊,謝謝你把年恩從那個陰暗的角落裡帶出來,走到這一片陽光之下啊。”真的很幸運,當初她自己也沒想到,給年恩找一個助理這件事會有這樣的結果。年恩,終於能夠愛上別的女子。
雲之初有點難過:“你,希望年恩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
“當然!”許年惜眸光明亮。
“可是年恩他很愛你……”
許年惜呆了呆,隨即有些驚訝:“小初,你怎麼說這樣的話?現在你纔是年恩的女朋友。他已經向所有人宣佈你的身份,你纔是他愛的人!”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他只是爲了掩飾,才這樣做的?”只是爲了讓姐姐放心,只是爲了掩飾他還愛着姐姐的心情,所以才把她推到衆人面前,當他的假冒女友。
許年惜凝視她:“你是這樣懷疑的?”
“……我不知道。”她不敢去多想,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希望的是哪一個答案。
許年惜輕聲嘆息,把手覆在她的手術,輕輕拍了拍:“傻孩子,相信我。年恩絕對不會是那種拿愛情開玩笑的人。否則這麼多年他早就可以找出好多個女人來掩飾了。”
她對此深信不疑。
雲之初微怔。
真的嗎?他絕對不會是那種拿愛情開玩笑的人嗎?
她忽然記起在發佈會上,許年恩始終緊緊地握着她的手,替她擋掉一切尖銳的問題。他偶爾給她一個微笑堅定的眼神,好像在告訴她——
別怕,我在這裡。
她的心裡忽然暖了一下。
“你喜歡年恩嗎?”許年惜忽然問她。她看着她,眼睛閃亮亮的。
“我?”
“你喜歡我們家年恩,對不對?”許年惜開心地笑起來,“不要否認,我早就看出來了。你看着年恩的眼神都不一樣哦!”
雲之初忽然覺得大窘。原來除了她自己,誰都看出來了!還自以爲掩飾得很好呢!她真的是太失敗了!
“放心吧,如果愛,那就勇敢去愛啊。我絕對支持你!如果年恩敢對不起你,我這個姐姐第一個不放過他——不過,我相信年恩是個很專一的男人哦!”
要……
勇敢地去愛嗎?
可是,她去哪裡找勇氣,可以不顧青城山上所有狐族的生命,可以不顧他的生命,去勇敢地愛呢。
許年惜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
雲之初呆呆獨自坐在小陽臺上發呆。夜風開始變得有些微涼,她的身子輕輕地顫抖了一下。
她舉起手,擡到眼前。月光明朗,就着月光,她可以看到自己粉嫩的手掌上一層細細的絨毛。姥姥說過,如果她把許年恩當作是竹鳳淺,而心動了的話,那身體裡的記憶就會讓她的形態回到千年以前,小狐狸的模樣,來匹配她的心情。
可是……
在白沙灣,在鋼琴房,許年恩親吻她的時候,她的身體都沒有發生反應。
那麼,她……
是愛上了許年恩了嗎?
不!
她猛然搖頭。
雲之初,你喜歡的人只有先生,只有先生而已!即使許年恩是先生的轉世,你也不可能愛上他,不能背叛你最初的愛情!
可是……
她真的已經分不清,到底他是許年恩,還是先生。
她頹然地伏在小圓桌上。眼睛裡有了晶瑩的淚水,一滴一滴落在瓷磚地面上。
“在想什麼?”忽然一個冷熱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雲之初慌忙起身,伸手抹去眼淚:“尹先生……”居然是尹樹。
“哦,哭了?”尹樹輕輕一笑,慢慢地踱進來,“爲什麼哭?能夠成爲年恩的女朋友,應該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情吧?”
大明星許年恩,許氏下一代接班人許年恩,哪個女人會不向往呢?
“我……只是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有些感動罷了。”
雲之初深深呼吸。
她覺得尹樹實在是一個很恐怖的人。他有一雙深邃的眼睛,好像可以輕易看透任何人的內心。他做事雷厲風行,下手絕不拖泥帶水。上一次她試圖勾引他,就以慘敗而告終。
“是嗎?”尹樹顯然毫不相信她的話,“小攸跟我說,她相信你也愛上了年恩。”
“是。剛纔大小姐也是這麼跟我說的。”
“那麼,事實呢?”
“嗯?”雲之初有些迷惑地看着尹樹,“事實?”
“我要知道的是事情的真相。”尹樹忽然輕輕一笑,把一個文件袋放在桌子上。
他笑起來也很漂亮,比起許年恩的美麗,多了一份沉穩內斂的魅力。可是,雲之初卻覺得他笑了比不笑更可怕。
她拿起文件袋,手指微顫,打開——
幾張照片滑落,赫然是被刊登在《星期八》上面的照片,有幾張甚至是《星期八》也沒有刊登出來的。
“這……”難道他已經找到拍照片的人?可是這與她又有什麼關係?
“這些照片,是我在年恩的書房裡發現的。顯然他太大意了,沒有收好。”尹樹搖搖頭,脣邊笑意更濃,“我應該想到的,自導自演,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他盯着雲之初:“年恩演這齣戲的目的我想我猜得到,那麼你呢?”
雲之初明白了。
原來那些照片,是許年恩自己叫人拍的——所以他才特意地帶她去買衣服,去化妝做造型,就是爲了製造煙霧效果!可是——
“你誤會了,我沒有你所說的什麼其他的目的。”她勇敢地迎上尹樹的目光,“我……我是真的喜歡他。”
尹樹眯眼。
“我喜歡他,我想要和他在一起,想要幫他完成所有他想要做的事情,就是這麼簡單而已。他要我配合,要我做他的冒牌女友,我願意。以後,他要我離開,再不出現在他的面前,我也願意。”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閃亮閃亮的。
“他幸福,就是我的目的。”僅此而已,再無其他。
尹樹盯着雲之初,目光如鷹一般。
“你以爲我真的會相信這番話嗎?”他冷笑,他見過多少謊言,這麼拙劣的演技,還騙不了他,“幾天前還試圖勾引我,今天就告訴我你喜歡年恩——”
他勾起脣角,笑容冷酷:“雲小姐,是你眼中的我太傻,還是你太天真?”
“不。”雲之初輕聲而堅定地,“您當然不傻,我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天真。不過,我想我沒有向你交代什麼事情的必要。”
空氣裡忽然有了火藥的味道。
尹樹盯着雲之初,雲之初倔強地回視他。兩個人就這樣僵持着,沒有一個人肯先認輸。
周圍的空氣都好像因爲這火藥味而凝滯不動。
良久之後,尹樹忽然輕輕一笑。他點點頭,站起身來:“好吧,既然這樣……不過我警告你,我會找人調查你的一切,如果我發現你有任何傷害年恩和小攸的企圖,我會讓你……”
後面的話,隨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空氣中。然而,雲之初卻知道,那是——
生不如死。
她扯了扯嘴角。
要調查她的一切,要讓她生不如死,恐怕他尹大總裁再有能耐,也辦不到吧。不過……
她撿起桌子上的照片,深深地凝視。
照片裡的她緊緊地抱着許年恩,抱得那麼緊。她苦笑了一下,原來,她的感動,那些眼淚,都是他算計的。原來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劃的。
“先生……小初已經不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可是……”可是卻已經,不由自主地,沉淪在他的眼眸之中。
她深呼吸,然後長嘆一口氣。
“霍”的一聲,掌心有火焰翻騰而起,轉眼間,那些照片被燒成了灰燼。她一揚手,那些灰燼散落在空氣中,飄飄蕩蕩消失在黑夜裡。
“你以爲燒了這些照片,就可以讓一切無人知曉嗎?”忽然一個熟悉而蒼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雲之初的手抖了一下,擡起頭來——“姥姥,您怎麼來了!這裡是許家,會被人看到的!”
眼前這個白髮蒼蒼,穿着千年不變的服飾的老人,就是青城山上狐族的首領,雲之初的姥姥。
姥姥拄着柺杖,微顫顫地走過來在椅子上坐下:“傻孩子,你以爲姥姥和你一樣傻嗎?有人過來,姥姥自然會察覺到。”她無奈地搖頭。
真是不知道這個小傢伙爲什麼會這麼笨,叫她不放心吶。
雲之初望了一眼屋裡,見屋子裡沒有一絲動靜,才放下心來。她忽然有些不安。這個時候姥姥會出現在這裡,應該是很嚴重的事情吧?
姥姥,已經有好幾百年沒有下過青城山了呢。
她走過去,乖巧地蹲在姥姥的身邊——總之先賣乖就是了——然後展開最甜美的笑容:“姥姥,你是想念小初所以來看我嗎——哎!”
話未說完,腦袋上已經捱了姥姥一個栗子。
“哼,明知故問!”
“人家真的不知道嘛!”雲之初捂着腦袋哭喪着臉。
“不知道?那姥姥現在告訴你,馬上收拾一下——也不用收拾了,快點起來,咱們回青城山了!”說罷站起身來,拉住雲之初的手就要幻影移形。
“哎!姥姥!”雲之初急忙退後一步,“姥姥,你明明答應過讓我來人間的……”
“那是因爲你答應我,只是來報恩,只是要撮合恩人和他的心上人在一起,我才答應你來的,可是現在呢?”姥姥揮舞着柺杖怒氣衝衝。
“現在……也還是一樣嘛!”雲之初心裡大喊不妙,然而還是嘴硬。
姥姥不會已經知道了她和許年恩“在一起”的事情了吧?
姥姥一眼看穿她的心思:“那麼大張旗鼓的新聞發佈會,你以爲姥姥老眼昏花,老年癡呆所以不會知道?我可是天天關注着你的一舉一動。”
“姥姥……”雲之初小心翼翼地。
“別解釋了,跟我回青城山!姥姥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毀了自己,毀了整個狐族!”
“可是我還沒有報恩!”雲之初拼命地掙扎着,然而姥姥看似蒼老,手上的力氣卻大得驚人,緊緊地鉗住她的手不放,然後——
她閉上眼,默唸幻影移形的咒語。
“姥姥,我不要走!”雲之初拼命地掙扎。
她不要走。
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藉口,她的腦子裡此刻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
不要走,不要離開他。
整整一千年,她都在想念他。
然而一種暈眩的感覺漸漸包圍了她,那是幻影移形的感覺。
“不要!”
她失聲尖叫。
“不要?”姥姥的聲音低沉而慍怒,“我斷不能看着你毀了自己千年的道行,毀了青城山!”
“如果姥姥執意要小初回去,那麼——請帶小初的屍首回去!”她咬牙,決絕地。
“什麼?”姥姥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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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就這樣回去,那小初寧可死。”眼淚忽然奔涌出來,“姥姥,小初還未報恩,不能回去。”
“報恩……”姥姥倒吸一口冷氣,眼角亦有了晶瑩,她蒼涼一笑,“小初,你這是報恩,還是……自尋死路。”
“姥姥,你相信我,我只是報恩而已,絕不會作出違反天規之事。”
“不會嗎?你能騙自己,卻騙不了我。”
“姥姥……”
“你已經愛上了那個男人!”
“我沒有……”
“你不能愛上凡人!”
“我沒有!我愛的只是先生,他不是先生,他只是先生的轉世,他……”只是轉世。
這些話她每天每夜反覆地告訴自己,已不下千百萬遍。可是爲什麼,說這話的時候,她的心裡越來月惶恐。
“小初……”姥姥無奈。
“姥姥……”
“你這是何苦……”
“姥姥,小初發誓,絕對會記得什麼是該做的,什麼是不該做的。你讓我在他的身邊,就在他的身邊就好。等到他老去的那一日,我一定回青城山去。”
我只要在他的身邊,看着他就好。
我會好好地掩飾自己的心情,我只要看着他就好。
“呵……是嗎?”姥姥鬆了手。
“是!”
“傻孩子。”姥姥長長地嘆了口氣,雲之初忽然覺得,姥姥鬢角的華髮,又多了一些。
這時候——
“喂,雲之初,你在外面嗎?”
是許年恩的聲音。
“姥姥,快走!”雲之初慌了。
然而姥姥固執地站住不動。她看着雲之初:“你只要陪在他身邊,走完這一世便好?那麼你可曾想過,待到他的下一世,你又該如何?這恩,你要接着報嗎?”
“姥姥!”眼看着那身影倒影在小陽臺的玻璃門上,雲之初急的跺腳,“他來了!”
“你要跟隨他到下一世去,然後生生世世都看着他就好嗎?”
“姥姥!”
“是這樣嗎?”
“姥姥!”
“是這樣嗎?”
“姥——”
“雲之初!”許年恩狠狠地瞪着那個一臉淚痕又焦急的雲之初,“你一個人在這裡瞎哭什麼?”他皺緊眉頭。
然而還是一樣的迷人好看。
“……”雲之初呆呆地瞪着許年恩。
天,完蛋了!
他要看到姥姥了!
她該怎麼解釋?她只能選擇洗去他這部分的記憶,可是——擅自盜取人類的記憶,也是很嚴重的罪……
“雲之初!”許年恩的聲音中明顯有了薄怒。
這個白癡!
大晚上的一個人站在陽臺上哭什麼?難道是——是姐姐跟她說了什麼?
“……”完蛋了,怎麼辦!
她驚恐地望向姥姥。
只見姥姥無奈地搖搖頭,嘆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化作一縷煙,消失在空氣中。
消失不見了。
“姥……”
話音未落,腦袋上已經捱了一個栗子。
“啊!”她吃痛,本能地捂住額頭。
“說話,笨蛋!”這個傢伙總是能挑起他的脾氣啊——明明,他一向是個沒什麼脾氣的人!
“你……”雲之初瞪着許年恩,看着他一臉怒意,完全沒有她預料的驚訝和迷惑不安,“你……難道你沒……”沒看到姥姥?
“難道我什麼?”許年恩眯起眼睛。
呼——
姥姥千歲,姥姥萬歲!
她真的是笨蛋,姥姥是修煉萬年,道行怎麼是她這種小妖精能比得上的嘛!
許年恩看不到姥姥,他沒看到姥姥!
“沒什麼!”她趕緊展開討好的笑容,燦爛如春花,“你,你睡醒啦!”從記者招待會回來的車上他就睡着了,直到到家也還不醒。她不忍心叫他,就讓肖管家將他背上房間。
“嗯。”
“肚子餓嗎?我去廚房給你弄點吃的。”
“你剛剛哭什麼?”他望着她臉頰上殘留的淚水,皺眉問道。
“嗯,你要吃什麼?巧克力蛋糕?不好不好,會發胖。果味酸奶。一大杯?晚上喝酸奶好像對牙齒不好哦……”
“喂!”許年恩瞪她。
“……”雲之初吞了口唾沫,“沒有啊,誰說我哭了——這是雨水,雨水!哈哈哈……”
他不說話。
舉起手來勾起食指就要往她腦袋上敲下去——當他是白癡嗎?眼睛都紅了,跟兔子一樣,雨水?
“哎,哎!”雲之初縮起脖子,“我真的沒有哭!”她閉上眼睛,準備挨那狠狠的一個栗子。
然而半晌,沒有動靜。
她睜開眼,對上的是許年恩安靜而略帶悲傷的眸子。
“算了,既然你不想說。雖然現在你是我的女朋友,但是你有權擁有自己的秘密。”他冷冷地吐出這句話,轉身進屋去。
她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我……”
我哭,是因爲我不想離開你。
……
“你只要陪在他身邊,走完這一世便好?那麼你可曾想過,待到他的下一世,你又該如何?這恩,你要接着報嗎?”
“你要跟隨他到下一世去,然後生生世世都看着他就好嗎?”
……
夜風微涼。
她忽然打了個冷顫。
……
她茫然地看着懷裡的男子。
數十年過去了,她陪在他的身邊,已有五十六年。
五十六年。
他的確是老了。
一頭墨發,如今蒼白如雪。
可是,那容顏,卻依然美豔如初,歲月都不曾在上面停留過一秒。他依然是當初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個樣子。
“小初……”他輕聲地喚她的名字。
“先生……”她地低地迴應着。
他的嘴角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真累呵……”
他輕若無聞地。
“是……”
愛着她,卻只能看着她而已。愛着她,卻只能默默地陪伴在她的身邊而已,甚至知道,她心裡即使是空蕩蕩的,也沒有存放他的位置。
“終於,要走了。”他閉上眼睛。
嘴角的笑意,如盛開的茉莉花般美麗而單純。
一滴淚,滑落。
“是……”
“若有來生,還能得以遇見她嗎?”他彷彿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話語如同夢囈。
“來生……”先生還想要遇見她嗎?
她忽然難過得想要哭了——她只是一隻式神而已,式神,怎麼會有眼淚呢。
“來生,還是想要遇見她啊。”他的聲音微弱。
“那麼,就遇見吧。”她努力地朝着他微笑。
“嗯……”他滿足地。
“愛上她……”
“嗯……”
“然後,要記得幸福。”
“嗯……”
……
他說他來生還要再遇見她,他做到了。
那麼,她呢……
他下一次輪迴之後,她還能找到他嗎?還要報恩嗎,還能給他幸福嗎?
這一世呢,她能給他幸福嗎?
她忽然覺得無助和悲涼。
連這一世,她都不知道該如何報恩,連這一世,她都搞的一塌糊塗,她都無法控制自己的心,她要怎麼報恩,要怎麼讓他幸福。
“先生……”
她頹然地蹲下。
無力地垂下投去。
屋子裡。
燈光柔和,照在白色的襯衣上,暈染出淡淡的橘色。
他靠在牆上,透過玻璃窗,可以看見陽臺上那個小小的身影,緊緊地蜷縮着。
嘴脣抿緊。
他忽然冷冷一笑,轉身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