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劫 [二]

夜色之下,江水凝如墨玉,澄澈如鏡。

褚閏生走了片刻,就見那五色光滑,流轉飛舞。江水相映,幻美非常。何彩綾執傘,翩行於華光之中,緩步在江水之上。她披髮未梳,一襲玉色襦裙,卻帶着素淨。

褚閏生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心內憂鬱無奈之情愈勝先前。

何彩綾察覺有人來,止步,緩緩擡眸。待看到褚閏生,她輕嘆一聲,“又是你……”

褚閏生笑了笑,不說話。

“我幾番告誡,你爲何不聽?”何彩綾笑了笑,“真的那麼想投胎轉世不成?”

褚閏生這纔開口:“仙子的話,我放在心上。只是……”他帶了一絲倔強,道,“就算我想抽身,李盟主可會放過我?”

何彩綾聞言掩嘴而笑,“你們兩個還真有趣。他說你下手無情,你說他趕盡殺絕,語氣神色都像了八分,說不定真是有什麼緣分。”

褚閏生聽罷,也笑,“即便有緣,怕也是像仙子和師傅那般,命中註定有一戰什麼的。”

何彩綾聽到這句,笑意漸消,只道:“在那之前,你便死在我手上了。我早已說過,上一次我給你的,是最後一個人情。今日,你便安心投胎去吧。”

她說完,擡手一揮,五行綾捲起寂靜江水,化浪而去,襲向了褚閏生。

褚閏生伸出雙手,起鐵障訣,水浪在他面前轟然散開,化作無數水滴,沒入江中。

何彩綾就見水滴紛落如雨,竟未有一滴沾上他的衣衫。他安穩地站在江面之上,如履平地。身姿神色,隱隱透出一絲傲然。

何彩綾不由輕嘆一聲,自語般道:“不該救你的呀……”

褚閏生望着何彩綾,也輕嘆一聲。誤會也罷,委屈也好,有些事情,終是不必說了。他探手入懷,取出一枚金鈴來,攤掌道:“仙子今日殺不了我。”

何彩綾看到那枚金鈴,眉頭輕皺,道:“原來不止一枚……”

“仙子還是請回吧。”他笑得無奈,如是道。

何彩綾卻笑出聲來。那笑聲恣意張狂,聲聲迴盪在江面之上。

褚閏生見她如此,隱覺不對,那笑聲分明譏嘲。他看了一眼手中金鈴,忽又想起先前的夢境,不禁愈覺不祥。

這時,何彩綾緩了笑聲,開口道:“你當真以爲,我怕那些雷將?”她言罷,不待褚閏生反應,手中彩綾一揮,起一道狂風,直襲那金鈴而去。

褚閏生忙握起金鈴,避開那道狂風。

何彩綾輕輕捻起一縷青絲,在指間纏繞。但聽她聲音嬌軟,帶幾分媚色,道:“不是要招雷將麼?怎麼把鈴收起來了?”

褚閏生不答話,靜靜想着對策。

何彩綾輕蔑地笑了一聲,擡眸望向遠處。暗夜之中,依稀可見一艘船隻,看來,卻不過銅錢般大小。她笑道:“那一船人的性命,我取定了。雷將若至,也不過多添一份殺孽,你儘管招來!”

她說罷,輕輕垂手,五行綾變作三丈之長,垂落入水,江中忽生五色華採,眩目無比。她執綾而舞,瞬間,長綾攪水,化作巨浪,竟是翻天覆地之勢。

褚閏生見狀,生恐浪濤波及船隻,朗聲開口,念道:“北帝玄冥,幽澤寒煞。凝生清明,聚化冰心。”

隨他話音而落,寒氣森白,在水上鋪開。霎時,巨浪凝結,江面成冰,諸般動靜皆被封凍。

何彩綾長綾再舞,冰下水流洶涌,力透頑石。冰面震動,碎裂之聲處處可聞。

褚閏生心中暗暗叫苦,符籙咒法,本就非他強項,如今更無兵器在手,如何能應對她的五行法術。但若招來雷將,何彩綾必與之一決生死,恐怕不可收拾……他想到這裡,忽覺驚訝。爲何到了今日,在他心裡,竟是把何彩綾的性命與池玄、絳雲的視爲同等。他既是要護着那二人,爲何偏還在乎她的安危?

他一時惶惑,卻見冰面崩碎,水浪衝天而起,卷向了那一艘客船。他立刻斂了心神,縱身往前,擋在了巨浪之前。

何彩綾卻笑:“小子,你先前的傷勢還未好透吧?別硬擋了,快招雷將呀。”

褚閏生皺眉。先前內損真氣,外傷皮肉,只不過一天的修養,依舊勉強。

何彩綾見他閃神,縱身而上,一腳踢向了他握着金鈴的手。

他未料到她有這般舉動,手指一鬆,金鈴飛脫而出,震起一聲輕響。江面之上,忽起狂風。陰雲翻滾,雷聲悶響。江邊鳥獸皆被驚起,倉惶飛逃。霎時,豆大的雨點灑下,在江面上奏出疾聲來。

褚閏生心內驚愕,卻見何彩綾笑得驕狂,肆無忌憚。她長綾一揮,帶出一道金光,直襲那金鈴而去。金光如箭,將那金鈴碎成粉末。

“這樣就清靜了。”何彩綾笑着,對褚閏生道,“對吧?”

褚閏生皺眉,道:“我……無意如此……”

何彩綾道:“無意有意,有何差別?”她望向那漫天電光雷閃,自語似地道,“做是錯,不做也是錯。殺是錯,救也是錯。呵呵,可憐你心念未堅,尚想着兩全其美,終日爲這優柔所累,倒不如我替你做個了斷!”

褚閏生聽她如此說,心中竟明白了起來。這番話,初聽是譏諷,細想卻是自嘲。她不悟大道,被困人世,身爲地仙,卻屢犯殺孽。她所作所爲,驚動雷部,所求的,怕也只是一個“了斷”。

這時,只聽雷聲漸近。九霄之上,雷鳴轟然,電閃炫光。戰意凌烈,懾人心魂。與他夢中景象,一般無二。一時間,他不甘懊惱,更甚先前。曾幾何時,他憐恤世人,立誓誅除妖魔,卻被責殺孽深重。殺是錯,救也是錯。所以天道無爲,所以道法自然。如今,他眼前之人,可是懷着同樣的執念,求一個答案,一個解脫?

他正思索,卻見一青一紫兩顆珠子自九霄而下,雙珠相繞,簇擁着一名玄衣少女。那少女看來十二三歲的光景,一身凜然戰意,不可逼視,自是雷將商千華無疑。

商千華浮身空中,垂眸淡淡一掃,道:“褚閏生,你且退開,以免波及。”

褚閏生還未答應,何彩綾笑了笑,挑釁一般對他道:“我現在便殺了這雷將,看看還有誰能救你。”

她說罷,縱身而起,迎上了商千華。

商千華見狀,攤掌。一卷線軸赫然出現,浮在她掌心。她輕喝一聲,道:“天綱列陣!”

線軸得令,綻光飛旋,無數透明絲線飛射而出,只一剎那的功夫,便佈下了恢恢巨網,將何彩綾困在了中央。

何彩綾輕巧地落在一根絲線上,站定。她合傘,手腕輕轉,頓時將傘隱藏無蹤。她雙手扣劍訣,交於胸前,道:“白金肅殺,從我號令。護佑我身,斬我宿敵!”

話音一落,五行綾斂去五彩,惟餘白光熾盛。只見何彩綾發染冰雪之白,目綻霜金之彩,臂上五行綾已然無形,化作了白色流光,旋繞飛舞。白光與絲線相擊,金石之聲叮鈴不絕。

商千華擡手,一青一紫的雷殛雙珠浮於她掌上,環繞之間,帶出絲絲電光,引動颯颯戰意。

眼看那二人擺出架勢,對峙相持,褚閏生心中已是煩亂無比。

這時,何彩綾輕輕翻掌,酉符和申符立現她掌心。她擡手,輕輕一拋。兩道白光倏忽一閃,沒入她體內。剎那,天宇之中,白羽紛飛,一時間,竟出現了兩個何彩綾來。兩人眉眼身形,絲毫無差,甚至臉上的驕狂笑意都一般無二。

“地支雙合,申符化形,酉符助攻,”商千華開口,如是道,“你倒認真了起來了……今日,我定要拿你回北帝征伐司。伏魔雷錐何在?”

話音落時,商千華身側出現了三枚一尺長短的金錐來。錐身雷電環繞,殺氣凜凜。

兩個何彩綾俱是掩嘴而笑,一般的神色姿態,叫人無法分辨。待她兩人含笑擡眸之時,白光綻裂,只聽天宇之中霎時金激雷動,震耳欲聾。雷光金輝之中,夜色疾雨之下,她們交戰的身影若隱若現,幾不可辨。

褚閏生暗暗咒了自己一聲,思索着對策。

此時,轟雷疾雨已將客船上的衆人驚醒。雖說是六月天氣,變化無常,但這般雷鳴着實異樣。

徐秀白驚醒,慌忙往艙外走。一衆上清弟子都在甲班之上,看着異樣的天色。他望着那片雷光,已知來者是誰,心中不免悸動。

“休得吵鬧。”

薛弘都的聲音略帶不滿,響起道。

衆弟子皆噤了聲,恭立一旁。

“看着樣子,應是雷將伏魔。”施清雯上前幾步,閉目聆聽,道,“雷中金聲徹耳,不是凡技,應是那地仙何彩綾。”

薛弘都聞言,眉頭輕皺,“竟是她……”

“她乃‘太上聖盟’之人,今日來此,恐怕是針對你我。”施清雯對薛弘都道,“她道法高強,恐怕雷將也難制伏她。”

徐秀白聞得此言,不禁皺眉,忖度了片刻,忽又響起方纔起身未見褚閏生。他四下環顧,果然無他身影。莫非,商千華是應金鈴之招而來?那小子與何彩綾素有來往,如今這三人在一起,更不知是何原委。他隱隱覺得其中有異,愈發心焦。

薛弘都聽出施清雯話裡的意思,道:“既然如此,便前去看看罷。”

施清雯點了點頭,兩人俱取出兵魂珠來,化成了兵器。正要離開,忽然一陣巨浪翻涌,船身搖震,衆人毫無防備,不禁有些東倒西歪。

衆人驚愕之時,只見一道白光從水下衝出,照亮四野。白光之中,依稀出現一道身影。定睛看時,正是何彩綾。

較平日不同的是,她眉發皆白,爍爍生輝,周身白羽飛揚,光華流轉,透着凌厲之氣。

上衆上清弟子誰人不曾見過何彩綾。皆知她法力高強,行事狠辣,即便是派中高功,亦不能與之匹敵。一時間,衆人不免慌亂。

薛弘都上前一步,雙劍出鞘,道:“仙子今日果然是衝我上清派而來!”

何彩綾掩脣而笑,道:“我還沒說你們着意對付我‘太上聖盟’,你們倒先說我的不是了?嘻嘻……”

薛弘都忘了施清雯一眼,兩人皆是微微頷首。霎時,一人起劍,一人扣弦,皆使出了本領來。

何彩綾見雙劍襲來,側身避開。又聽那琵琶聲疾,和着漫天疾雨,竟生無邊恢弘,懾她心魄。她微微一笑,朗聲道:“好一對晦明雙劍,好一曲九章聖道。可惜,這般能耐在上清派中,又算得了什麼?”她揮手,揚起白羽紛飛,那片片白羽皆是金剛之質,如箭雨一般落向了客船。

施清雯見狀忙行輪指,彈出綿綿不絕之音,化作堅剛之盾,擋住了那些白羽。

何彩綾笑得愉悅,又道:“施清雯哪施清雯,你的道樂固然厲害。但論通達,不及童無念的乾坤八音。論威力,不如君無惜的請神降真。能坐上觀主之位,是因他二人志不在此。你性情溫良,行事得體,雖得弟子愛戴,可若遇見大事,終是難以服衆。如今這二人已死,你可欣慰?”

施清雯臉色忽變,一時間竟有訝異之色。

“休得胡言!”薛弘都一聲厲喝,雙劍飛舞,直刺向了何彩綾。

何彩綾旋身如舞,晃過那一擊,又笑道:“薛高功,你的道行在同輩之中雖說是出類拔萃,不過,華陽觀人才輩出,你不過是墊底之資。段無錯、商無漏二人自不必說。可憐你的能耐,連樑宜、張惟這些晚輩都不如。前華陽觀主葉無疆囑你代掌此位,不過是一時難以定奪,用你做個權宜罷了。這觀主之位,讓你如坐鍼氈,怕是沒有一日心靜吧。哈哈,你若願效力我‘太上聖盟’,我替你除去這些礙事之人,可好?”

薛弘都臉色煞白,激怒非常,卻說不出話來。

何彩綾笑得恣意,道:“你二人何德何能能當此任?你們的掌門方丈並那監院,又可曾視你二人爲觀主?這次上清以尋經爲名,遣衆弟子下山,其中真正的奧妙因由,你二人可被知會?呵呵,你們不過是兩顆可有可無的棋子,一對兒好看的裝飾。我看你們不如還俗回家,兩人湊成一雙過日子去吧!”

船上的一衆弟子聽得這些話,無不驚訝,一時間面面相覷,不知真假。

“住口,滿嘴胡言!休得辱我上清聲名!”薛弘都執了雙劍在手,怒不可遏。

施清雯雖不言語,但已是全身輕顫,怒目圓睜。

何彩綾浮身半空,笑意更盛,“哈哈,真是可笑又可憐哪!”

忽然,一股清透罡氣鋪陳而來,只聽池玄的聲音平靜淡然,說道:“空有口舌,全無戰力。”

聽得這句話,何彩綾眉頭輕皺。

池玄擡頭,望着她,道:“十二使符中,也屬你最弱……申符。”

……

作者有話要說:噹噹噹~~~大家好,我又回來啦~~~

話說,姓名大揭秘預告之後,許多童鞋都分析出來了,真是厲害厲害,佩服佩服~~~

下面,就由我官方地來發表一下吧~~~

色彩黨第二對:徐秀白+商千華

商千華→文藝解釋:但賣千紅去→關鍵字:華→華麗,光彩美麗→也取“華髮”之意,“華”即爲灰白

徐秀白→文藝解釋:緩開花如雪→關鍵字:白→= = 白就不用解釋了吧?

因此,兩者既是矛盾的雙方,卻又有和諧統一的一面。真是糾結啊……遠目~

而同時,第二關鍵詞:

秀→上爲“禾”,下象禾穗搖曳。本義:穀物抽穗揚花。

華→“華”的本字,上面是“垂”字,象花葉下垂形。本義:花。

歸根到底,依舊是相同的……當然,大家要是產生“只開花不結果”的想法,我對此持保留態度……咳咳咳……

PS: 當時取名的時候習慣性百度一下,發現真有人叫“徐秀白”,衝撞了名諱先賠個不是~~~呵呵,不過,真的是個好名字啊!= =+

[那隻:又開始得瑟了……]

[狐狸:……]

下期介紹:

布料黨第一對:段無錯+何彩綾~~~

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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