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外篇 ‘黑暗傳說──初次較量’

隨着魔屬聯盟威爾斯帝國和坎普帝國被一個神屬聯盟帝國佔領,這兩片廣袤區域裡的人們,無分貴賤,心頭都籠罩着一層慘淡的愁雲慘霧。當消息傳來,原威爾斯帝國被改名爲斯比亞帝國威爾斯行省,原坎普帝國被改名爲斯比亞帝國坎普行省,暫時由斯比亞帝國力克.凱達親王統管的時候,人們心頭的擔憂就更加陰沉。

看着自家門口經過的一隊隊斯比亞軍隊,聽着來自遠方的斯比亞內政官員的宣政演講,民衆們迷惘的眼神不免更加迷惘。兩個歷史如此長遠的帝國,說完就完了?偉大的魔屬聯盟,就這樣聽任斯比亞的作爲?尊貴的黑暗魔族,已經把大家都拋棄了嗎?自己……已經是受人白眼、任人欺凌的亡國奴了嗎?

大街上,盡是無精打采的行人;集市裡,盡是有氣無力的吆喝。最悲慘的還是數百萬不知道確切消息的難民,他們擁擠在威爾斯與坎普之間的條條道路之上,正處心積慮的要逃向心目中的魔屬領地,但在前路被堵的情況之下,他們只能在原地打轉,缺糧斷炊的人們猶如過境蝗蟲,吞下一切可以果腹的東西。

雖然苦,雖然悶,但除了等待,民衆們沒有更多辦法。而另一部分人,他們卻深知‘幸福的生活是等不來的’,於是,賭魔屬聯盟會捲土重來的人開始了鬼祟的暗中活動,賭斯比亞帝國會屹立不倒的開始笑咪咪的展示自己的喜悅……而賭不管誰當家,這日子總得往下過的人也出門了,這些人或者騎馬,或者坐車,找斯比亞皇帝要官要錢去,目的地自然就是原威爾斯帝國皇宮,現在的斯比亞帝國皇帝行宮、兩行省總督府、近衛軍統領府。

前威爾斯皇室是非常講究氣勢和威嚴的一個家族,威爾斯皇宮的修建風格也很符合這個‘高尚而完美’的追求,至少在外人能夠進入的範圍之內是這樣。現在,在最爲威嚴和氣派的皇宮廣場上──不,應該是行宮內廣場上,密密麻麻的聚集着上千威爾斯人。

他們全是貴族,其中一部分正焦急的等待着斯比亞皇帝或親王的召見。威爾斯前皇室全被關在監獄裡,皇室的貼心走狗們當然要陪着主子們一起蹲,所以,以往被這些‘特權貴族’壓迫着的中下貴族們不免心神盪漾,於是就眼巴巴的來了,至於斯比亞皇帝要怎麼安置他們,他們是不需要擔心的,因爲‘一日是貴族,永遠都是國家棟梁’這句話在神屬聯盟也被認可。

但另有半數以上的人,卻不是自願來的,或者是被斯比亞士兵給請來,或者是迫於家族生存壓力而來……反正是心裡有解不開的疙瘩,面上有難掩飾的怨氣。

在廣場邊警戒的士兵也極具特色,十步一組,每組三人,把貴族們和議政樓隔開。每組衛兵都由一名原幽水軍團士兵、一名原近衛軍、一名斯比亞近衛軍組成,雖然都是軍容整潔、氣宇不凡的年輕士兵,但在衆人看來,每一組中最出色的還是斯比亞近衛軍士兵。

連身高體格都基本一致的情況下,能分出高下的只有眼神、氣質等等細節,斯比亞近衛軍不像幽水軍士兵那麼鋒芒外露,也不像原帝國近衛軍那樣在目光裡帶着些倨傲,目光含蓄的他們只是穩穩一站,就能與周圍環境融爲一體,既不突兀,更讓人過目難忘。

其實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斯比亞軍隊的種種就是衆人私下談論的一個焦點話題,但第一次親眼見到,見多識廣的貴族們還是會感嘆這些軍人超過了自己的估計,不少人看着靜靜佇立的斯比亞軍人,心中暗想:還有什麼站立姿勢能超越眼前的他們?

行宮大門處,又遠遠傳來一聲模糊的通報,起先沒人注意,因爲在這時候來行宮的,不過就是些無足輕重的人吧!但那通報一層層傳來,漸漸清晰,慢慢迫近,最後讓廣場上所有的人心頭一震──‘斯比亞帝國、軍紀監督到!’

交頭接耳的貴族們轉頭看去,一位鬍鬚皆白的老者踏上了廣場石階,穿着一身正式而簡單的白色學者長袍,一臉風塵卻精神矍鑠,除了有點老學者的嚴肅固執風格,大家沒看出有什麼奇異之處,於是有不少人懷疑自己剛纔是聽錯了,都是沒經調教的貴族,不免心生輕視。

‘敬禮!’但當值將軍一聲號令,廣場四周那上百名貴族來了不搭理,軍官來了沒反應的斯比亞近衛軍在同一時間微側身體,向着這位剛剛踏上廣場石階的老者行軍禮,擡手、握拳、齊胸,整齊劃一,乾脆俐落。貴族們只覺得眼一眨,數百人的手就停在胸前了。

在場的原威爾斯貴族,上上下下還沒有一個人受過這種禮遇,也沒見過誰有這樣的待遇,於是衆人心頭頓時就驚訝了,再次轉頭看過去時,貴族們的目光已經變得非常複雜,有羨慕的、有獻媚的、有戒備的、有不屑的……

老者穩健的步伐沒有停下,只用溫和的目光左右掃視着在場的軍人們,最後經過當值將軍的身前時,腳步才稍微緩了緩,小聲說了一句,‘雖然戰事繁忙,但還是要小心倦怠。’

這不是什麼誇獎的話,但當值將軍卻如釋重負的點頭應承着,安排一名軍官帶老者進入議政樓,廣場上的貴族們清楚的看到這一幕,表情各異,紛紛打聽起這位老者的名字、地位、頭銜,不少人已經在心裡盤算應該送這位地位顯赫的‘軍紀監督’多少金幣纔算合乎禮儀了。

‘提夫.羅倫佐,斯比亞帝國皇家學院院長、兼斯比亞軍紀總監督……’

‘地位非常顯赫,和皇室的關係非同一般,聽說是位敢跟皇帝陛下吵架的人……’

‘不但是他,他的兒子們也無一不是帝國重臣,小兒子還是皇帝陛下的貼身書記官……’

如果聽到這些議論,提夫.羅倫佐還不知道要氣成什麼模樣,因爲這些狂嚼舌頭的貴族們,居然沒有一個人說起他最爲自豪的學識!但這也難怪,在普通貴族心目裡,就算再怎麼淵博的學識,哪有官職頭銜、皇帝陛下的青睞來得重要?

但提夫.羅倫佐畢竟沒聽到這些言論,他的心思也不在上面,走進議政樓,一路所見的全是忙碌的內政官員,在這防衛嚴密的空間裡,大大小小的官員們正就新佔領土地上的政令頒佈、官員任免、土地分配等問題交流着,甚至在走廊裡都能聽到對某某貴族的綜合評價。

轉了一圈,提夫.羅倫佐沒好氣的問身邊的人,‘皇帝陛下呢?’

‘大人,皇帝陛下在後宮。’身邊的人恭敬而又小聲的回答,‘在釣魚。’

‘在……釣魚?’提夫.羅倫佐眼睛一瞪,把回話的人嚇得身體一震,在察覺失態之後,院長大人硬生生的把釣魚兩字咬在嘴裡,一臉憤然的跟着軍官去了後宮。

富麗堂皇、極盡奢侈的後宮裡,一身禮服的斯比亞帝國皇帝陛下正手持魚杆,隨意的坐在水榭的玉石圍欄上,釣着小湖裡面的彩尾幻鱗魚。當然,平常時候的科恩.凱達是不會有釣魚的興致,但在聽說這魚雖然小,身價卻是三百枚金幣一尾,而且有價無市之後,皇帝陛下的興致之濃烈,幾如排山倒海。

連着釣了三天。

第一天釣上來兩條,陛下就地生火烤着吃了,卻發現這種魚皮糙肉硬,一邊懊悔不已,一邊吃了個精光。第二天釣了三條,着人拿去賣,但戰事剛歇的城市誰有心來買魚?結果自然是一條都沒賣掉,而且回來時三條魚都已經翻了肚皮,於是又被勤儉的皇帝陛下拿來熬了湯……這第三天嘛!皇帝陛下其實已經心生懶意,但卻依然不親自出面去處理任何事。

近衛軍層層守護在水榭外,十數名前皇宮侍女隨身侍奉,而在水榭裡,正有大羣的軍官和內政軍官們吵個不停。雙方脣槍舌劍,吹鬍子瞪眼睛,卻總是小心翼翼的把音量控制在不至於讓皇帝陛下心煩的範圍之內。可就算是聲音如此之小,還是把侍奉在皇帝陛下身側的十多個侍女嚇得花容失色,捧着水盆的水全灑在地上,抱着酒具的已經第七次打碎了東西……

因爲這些來自斯比亞的大人們,正在爭論一個可怕的話題──是不是要殺光原威爾斯帝國和坎普帝國的皇族,而爭論的焦點在於軍官們主張全部就地正法,而內政官員堅持只殺男性皇族成員,雖各持己見,但卻是個殺多殺少的問題。

唯一一位閉嘴不參與爭論的軍官,是站在皇帝身後的格倫斯少將(斯比亞帝國少將銜),他現在的地位很是尷尬和敏感,加入這樣的爭論無疑是愚蠢的,所以他也陪着皇帝陛下釣了三天的魚,並隨時準備回答科恩.凱達提出的那些古怪問題。

‘皇帝陛下日安。’羅倫佐院長走上水榭,在相距十步的地方停下,向科恩.凱達行禮說:‘臣來了。’

‘院長大人來了,過來坐。’科恩轉過頭來看看院長,向他點點頭,‘每次的仗一打完,院長就立即出現,真是苦了你一路奔波。對了,這麼急着見朕,又想說朕的什麼不是?’

‘陛下說笑了,雖然臣有勸諫皇帝之責,但也不是無故放言的瘋子,陛下行事正確的話,臣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跑來怪罪陛下呢?’雖然話是這樣說,但院長臉上沒有一點欣慰的神色,‘比如說現在,臣看到陛下在釣魚,於是就在暗自琢磨陛下的用意。’

‘不用琢磨了,消遣而已。’科恩指指身後那羣人,‘不釣魚,難道跟他們講道理嗎?’

在羅倫佐院長走上水榭的那刻起,水榭中的軍官和內政官員們都閉了嘴,這時候迎上羅倫佐院長的目光,都笑眯眯的見禮……羣臣之中,沒有一個不怕羅倫佐院長的,但怕院長跟怕皇帝陛下是兩個概念。

對院長的怕夾雜着尊敬,而怕皇帝,更多的卻是畏懼。

‘各位日安,連場戰事大家一定很辛苦,聖都的兩位親王和四位內政監督讓我轉達對各位的問候。’羅倫佐院長當然知道這些人在爭論什麼,事實上他急着來見科恩,也有這個原因在裡面,畢竟在歷史上,某帝國完全佔領其他帝國的事情很少,一次佔領兩個帝國可以說是絕無僅有,對於俘虜皇族的處置,不得不特別謹慎,‘陛下,勝利的消息傳回聖都,大家都很是興奮,羣臣都在商量要怎麼慶祝呢!’

‘慶祝的事以後再說吧!聖都那邊對戰事平息後的事情有什麼建議?’科恩的目光停留在水面的浮標上,輕聲問,‘比如說被我們俘虜的兩個皇族,大家是什麼處理意見?’

‘大家都考慮到這次是陛下親領大軍出征,當然一切事情都是陛下定奪。’羅倫佐院長坐在科恩身側,‘但從另一方面考慮,這種事情處理得不好會引起民變,所以臣個人請陛下三思而行。’

‘歷史上有這樣的事情嗎?’科恩問,‘當事之人是如何處理的?’

‘歷史上一共有三起這樣的事件,但那都是在同一個聯盟之下發生的,其中一次是兩個帝國間的爭鬥,另兩次是聯軍討伐。’羅倫佐院長回答,‘聯軍討伐的兩次,被討伐帝國的皇族九系都被誅殺,另一次只誅殺了皇室男性。像我們斯比亞帝國這樣佔領敵對聯盟的事,還沒有發生過,在決定的時候,請陛下多考慮日後的統治。’

‘也就是說,大家都希望朕只誅殺皇族男性是吧?’科恩指指放在身邊几案上的小冊子,‘這是某些大臣送上來的名單,兩個帝國皇族的男性成員有三百餘人,沾親帶故的人還沒在內。’

‘那皇帝陛下準備怎麼辦呢?’羅倫佐院長問,‘殺多少,最後還是得陛下拿主意。’

‘等着吧!等朕想好了再說。’科恩看看身邊幾乎被嚇癱的侍女們,‘反正還有時間。’

‘既然陛下已有腹案,那臣就沒有意見了。’羅倫佐院長是個聰明的老頭,當然知道科恩已有想法,‘不過臣進行宮之時,看到廣場上積聚着很多貴族,他們的安置和安撫還得請皇帝陛下出面才行,目前時間緊迫,請陛下把這件事放在第一的位置。只要這些貴族們歸順皇帝,我們接下來的統治就會省力許多。’

‘關於這件事情,朕已經有了安排,就在今天晚上,朕會請所有家族,連帶大小魔殿祭司吃個晚飯,把他們一起收拾了。’科恩嘴角出現一抹微笑,‘院長大人不如先去洗個澡換件衣服,一起來參與主持這個盛大的宴會如何?’

‘主持這個宴會,臣自然是當仁不讓。’院長微一點頭,又說:‘不過陛下,這樣的規模怕是有千把人,不知陛下有什麼好辦法使他們馴服?是準備了大量官職和賞賜嗎?’

‘朕只准備了些平常不多見的菜餚,讓他們見見朕,朕也看看他們,再隨便說說話,僅此而已。’科恩搖搖頭,‘官職以後再說,賞賜這東西……難道不是應該他們來向朕行賄嗎?’

‘陛下。’院長可不允許科恩在如此重要的事情上掉以輕心,苦勸說:‘雖然陛下的威儀無人能比,但宴會上畢竟時間有限,陛下無力分身,怎麼去讓所有人歸附?一個貴族,手下也領有上萬百姓,不滿情緒宣揚出去,就有很多人跟着對陛下不滿……就算陛下在這些貴族中打一批、拉一批、孤立一批,但不滿貴族的數量還是太多,不利於統治。陛下知道一個故事嗎?一根箭好扳斷,兩根箭好扳斷,五根箭也能扳斷,但十根呢?五十根呢?’

‘格倫斯卿。’科恩放下魚杆,‘給朕拿箭來。’

兩袋羽箭放在几上,科恩抽出一支扳斷,又抽出兩支扳斷,再抽出十支扳斷,然後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中,順手抽出格倫斯少將腰間的佩劍,把几上剩餘的箭連袋子砍成兩截。

‘看到了吧!我的院長。’科恩臉色平靜的說:‘關鍵不在於箭的數量,而在於這些箭落到了誰手裡。’

院長沉默,科恩又看看手裡的劍,‘不過,格倫斯少將,你不能再用這柄劍作爲佩劍了,這是魔族佩劍,朕會重新給你一把──書記官。’

‘是的,陛下。’可憐的書記官小心翼翼的站到父親的身後。

‘把這劍送回聖都,交由國相處置。’科恩轉過身去對着水榭裡的人說:‘沒聽到晚上有宴會?還不給我滾去準備!?’

‘是的,陛下!’衆人趕緊腳底抹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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