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道的看法麼.”
面對李慕玄的問題,天師張靜清低頭沉吟了一會。
在修行界中,三一門的底蘊雖然比不上天師府,但也勉強算是大門派,而左若童又是絕頂之一,因此他曾特地瞭解過逆生三重這門功法。
隨即,他開口說道:“貴派逆生三重這門功法。”
“在各派性命雙修的功法中。”
“算是名列前茅的了。”
“尤其是在命功上,堪稱頂尖法門,甚至能做到斷肢重連的地步。”
“論起養身固命,別說是我天師府的金光咒、五雷正法,就是天下其他大門派,恐怕也無法超過逆生三重。”
“至於重返先天一炁.”
說到關鍵處,張靜清聲音戛然而止,目光盯着面前的李慕玄。
約過了數個呼吸方纔繼續。
“雖然修行本就是奪一線生機,竊天地造化,但生死乃人之常理,這是無法逃脫的事,理應坦然接受纔對。”
“而以你的心性、天賦。”
“再過個十幾載光陰,世上能與你匹敵的恐怕沒有幾人。”
“或許你不在意這種虛名,但到了那個時,有此修爲在,只要不跟洋人的軍隊正面交戰,基本上沒有可以威脅到伱性命的存在,你可以追求世上很多東西。”
“何必執着於重返先天一炁,亦或者貪圖於長生呢?”
張靜清開口。
沒有直接回答重返先天一炁的事。
而是勸李慕玄打消念頭。
認爲他這個年紀。
想要重返先天一炁,十有八九是想長生久視,亦或者追求力量。
而如果是抱着這種念頭,基本上是別想再進一步,而且就算進了一步,所求的東西,也未必是他真正想要的。
其後果和代價。
可能也是他所無法承受的。
“前輩。”
此時,李慕玄擡目看向天師,語氣格外認真,“長生非我願。”
“重返先天一炁,也只是我求道的一個階段,晚輩所求的是看清自己及世上一切真相,性命不被任何事物束縛左右。”
“若不能得此二者。”
“即便是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輝,光照萬古,長生不朽。”
“對晚輩來說也沒有任何意義。”
話音落下。
張靜清的表情頓時變得複雜起來。
這後生不是在開玩笑吧?
要真是這樣的話,那貧道還是跟你談談重返先天一炁的事情吧。
這願望。
可比重返先天一炁要難多了。
成仙都比這簡單!
單說前者,求自身及萬事萬物之真相,這不就等於全知麼?
而後者,性命不被任何事物束縛,換句話來說,也就是思想和身體上絕對的超脫,打破一切規則,這不是全能麼?
全知全能。
哪怕是仙人也做不到啊!
想到這。
天師張靜清抽了抽嘴角。
看着眼前雙眸透亮,神情認真的李慕玄,他忍不住開口問道:“後生,假如說你用盡一生追逐,結果發現這條路永無止境,根本不可能達到呢?”
“要知道,這天底下除了道以外,還有許多美好的事物。”
“你難道不會覺得荒廢了一生麼?”
“爲什麼會覺得荒廢?”
李慕玄開口道:“竭盡全力去追求自己想要的,難道不快樂麼?”
“至於說前路永無止境,那就說明前面有路,有路就要繼續走下去,不走下去,誰知道能不能走到盡頭,抵達終點?”
“那要是前面沒路呢?”
“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於是就有了路,總有人要開闢道路,爲什麼不能是我?”
“.”
聽到回答,張靜清一時有些語塞。
他這輩子自忖見過不少修行者中的激進派,爲了成仙不擇手段,但跟眼前這孩子比起來,這些人全部都是保守派。
當然,這不是說李慕玄沒有下限。
而是他這顆求道之心。
太過純粹了。
簡直就是天生的求道者!
至於說眼前這孩子將來會不會改變主意,放下求真、超脫的心思。
以張靜清幾十年觀人的閱歷,其他人可能會因爲看不到盡頭而放棄。
但李慕玄這人卻不會,要問具體原因,他也說不清楚,非要強說的話,那就是這人給他一種很純粹的感覺。
想到這裡。
他長長的嘆了口氣,接着回答道:“對於你的第一個問題。”
“貧道只能告訴你,逆生三重的步子邁大了,或者說路出了點問題,需要調整方向或補齊不足,再深問的話,貧道也沒辦法回答你。”
“晚輩多謝天師。”
聽到這話,李慕玄抱拳行禮。
相比於上次的回答。
這次算是有了相對清晰的指引,至少天師給出了兩個解決方向。
雖然沒有具體說出來,但日後發現問題真正所在時,從一到二三四,總比從無到有要省事的多。
“後生,還有其他事情要請教麼?”
張靜清此時下意識詢問道。
“有。”
李慕玄點頭。
“你還真有事情?”
張靜清心中暗忖一聲,但話已經說出口,只能坐在這聽完。
同時希望別跟第一個問題一樣。
否則那可就不好回答了。
正想着。
李慕玄的聲音響起。
“前輩,我派逆生三重的問題,是不是跟元神有關?”
話音落下。
張靜清擡頭看天,沒有回答。
見狀,李慕玄繼續問道:“那若是晚輩嘗試用消除陰魄的陽神之法,來補足逆生三重,是否可行呢?”
張靜清依舊閉口不言。
“那晚輩就只剩最後一個問題了。”
李慕玄表情認真道:“爲什麼各門各派只有開派祖師才能成仙?”
“後人還有機會成仙麼?”
“.”
聽到這話,張靜清無奈的嘆了口氣,但這次卻給出了回答。
“祖師也是靠着前人經驗才得道。”
“貧道能告訴你的不多。”“只是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即便前途希望渺茫,但萬事萬物皆有一線生機,皆有一線可能,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把握的住。”
“多謝前輩解惑。”
聞言,李慕玄心中大概已經有數。
天師剛纔的表現。
雖然閉口不言,亦或者含糊不清,但有時候態度本身就是回答。
關乎元神的兩個問題,全部跟成仙有關,不回答,也就說明自己問到了點子上,只是該怎麼用,還需要好好琢磨。
而最後的成仙路。
已經算是很清楚的告訴自己。
成仙很難。
卻仍有那麼一絲可能。
只能說這趟龍虎山之行沒白來,算是驗證了一些心中所想吧。
正此時
天師突然站起身來。
“時辰不早了,吃齋飯去吧。”
張靜清神情嚴肅的說道:“另外你以後要是還有問題,可以去武當、火德宗、上清,總之別來打攪貧道清修。”
“當然,如果只是過來拜訪的話,貧道還是很歡迎的。”
“額”
李慕玄稍稍有些語塞。
看樣子,自己這一輪提問後,算是徹底上了天師的黑名單了。
以後估計很難再從天師這問出什麼。
至於說武當、上清.
這還真不是他不想去,只是沒什麼交情,人家未必搭理自己。
可能連門都進不去就被踢出來了。
還有就是。
這些人沒天師的信譽好。
天師的人品道德目前來看還是可以放心的,其他門派就未必了。
而此時,張靜清看到李慕玄這樣子,半開玩笑道:“得虧左門長沒答應跟貧道換弟子,否則貧道真要頭疼死。”
“做你小子的師父,可真不容易。”
“走了走了。”
說着,張靜清站起身來,沒有停留,直接朝齋堂的方向走去。
他之前確實還挺羨慕左若童的,認爲對方收到個乖巧懂事又省心的弟子,現在看來,這種妖孽也就對方能教。
換自己,真要躲起來。
沒辦法啊。
倒不是說這孩子心眼子多,而是專挑要害問,這誰能受得了。
而李慕玄聽到這話,知道天師是故意打趣,嫌棄自己麻煩,不過對方都已經解惑了,嘴上說兩句也是應該的。
隨即,他跟着一塊去齋堂。
與此同時,齋堂內。
陸瑾已然跟龍虎山弟子打成一片。
只見他坐在板凳上,面前放着一壺剛沏好的茶,旁邊站滿了龍虎山弟子。
“你們是不知道啊。”
“當時那輛火車有多兇險,所有人被嚇到,唯有我師兄和師父,那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黃河決於頂而面不驚。”
“剛下火車,幾十名手段高深的倭人和持槍士兵就埋伏在車站。”
“但我師兄多強啊?”
“不僅沒有使一名無辜者受傷,而且殺那羣倭人畜生如屠豬狗。”
“從左殺到右,再從右殺到左。”
“眼皮子都沒擡一下!”
“就這麼一路殺過去,殺得那羣畜生丟盔卸甲,望風而逃!”
話音落下,旁邊龍虎山弟子眼神中頓時充滿崇拜之意。
“痛快,痛快啊!”
“沒想到李師兄還有這事蹟!”
“恨不能跟李師兄一起手刃倭人,宰了神道教那羣畜生!”
“這可比殺山賊之流要光輝多了!”
“那是!”
陸瑾站起身來,兩手叉腰道:“我輩大丈夫,當以驅逐外族,恢復種花爲己任,豈能任由外族畜生在這肆虐?”
“對!”
“沒錯!”
旁邊龍虎山弟子跟着應和。
就在這時。
一道平淡的聲音響起。
“看你這樣子,玩的挺高興啊。”
“你誰啊你.”
話說到一半,陸瑾陡然覺得這聲音十分耳熟,緩緩轉頭看去,只見師兄站在身後,臉上掛着一抹淡淡笑意。
剎那間,他有些欲哭無淚。
“師兄。”
“我也就一般高興吧。”
聽到這話,李慕玄倒沒說什麼。
只是覺得這娃最近又有些飄了,純純的記吃不記打,之前被張之維打哭的事情就忘了,看樣子還得找個機會修理他。
而此時。
旁邊的張之維看到李慕玄回來,好奇的問道:“收穫如何?”
“不虛此行。”
李慕玄面帶笑意道。
“那就好。”
聞言,張之維點了點頭,卻也沒再繼續追問下去。
而跟着一同回來的天師張靜清,聽到兩人的話,頓時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孽畜,還真是有了道友就忘了師父。”
不過他也只是腹誹幾句。
對於張之維能跟李慕玄保持良好關係,他心裡還是挺欣慰的。
畢竟兩人將來都是註定登頂的人。
做朋友總比做敵人要好。
很快,齋飯上桌。
衆人吃完後。
陸瑾見師兄沒有訓斥懲罰自己的意思,於是又拉起一夥人開始講故事。
甚至到最後,跟龍虎山的弟子都以兄弟相稱。
就差沒磕頭拜把子。
講道理。
假如不說他是三一門的,估計旁人來了,還真以爲他是龍虎山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