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總是殘酷的,可它卻總在她平靜的生活裡時時出現,她不知道失去一個人會怎樣,可她卻很清楚,她也不想獨活。
“生哥!生哥你在哪裡?!林悅生……”
遠處歐陽楓的呼喊聲尖銳刺耳,每喊一聲朝顏都覺得像被刀捅了一般,她整個身體都在顫抖,也做好了隨時跳下去的準備,如果林悅生陪着沈芊雪死了,那麼她就陪着他死。
“在那邊!!那邊!那邊有個頭冒出來了!!”
開船的中年男人驚喜的指着船左側百米處,歐陽楓顯然也看見了,他瘋一般的往那邊遊,終於那個黑點越來越近,當那熟悉的臉龐浮出水面時,朝顏沒有覺得輕鬆,反而第一次覺得,那顆只愛林悅生的心,從未有過的沉重。
費少城鬆開朝顏的胳膊,趕緊和開船的人伸手拉人, 跳下去三個人,上來的也是三個,除了沈芊雪昏迷不醒外,林悅生和歐陽楓都沒有異常。
朝顏坐在角落裡,緊緊的抱着自己顫抖的身體,雙眸死死的盯着前方,林悅生渾身溼透的在替沈芊雪做人工呼吸,他那麼顧形象的人,此刻卻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狼狽,目光裡盛滿了擔憂和焦慮。
沈芊雪在他那麼迫切的救護下,終於仰起身體吐出了肚子裡的海水,接着慢慢的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林悅生關切的目光,她伸出雙手,緊緊的抱住他,哇一聲哭的聲嘶力竭。
“你幹什麼?爲什麼要做這麼傻的事?”
林悅生訓斥她,並沒注意到遠處爲他擔心的快要死掉的朝顏。
“芊雪,你真傻,幹嗎要跳海?生哥他已經拋棄你了,你跳海就能解決問題嗎?”
歐陽楓坐在甲板上,恨鐵不成鋼的瞪着面前死而復生的傻女人。
費少城面色沉重的站在一邊,什麼話也不說。
其實他是知道原因的,這個船就這麼大的地方,他們在臺球室吵的那麼厲害,沈芊雪不可能聽不到,早上林悅生無情的話和下午他維護朝顏的那些話,都足以讓她崩潰到以死來解脫,雖然這個方法真的很愚蠢。
朝顏慢慢的站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個沒人會注意到她的地方。
直到她離開,歐陽楓纔不陰不陽的推了林悅生一把:“看吧,吃醋了。”
林悅生扳開芊雪盤在他脖子的雙手,對費少城說:“把她送回房間。”
“不,悅生,我不走,我就和你待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
“別這樣,你現在渾身全溼透了,再不換衣服會生病的。”
林悅生的語氣雖然輕,但話卻是極有說服力,沈芊雪不甘心的把頭撇向了一邊,繼續抽泣……
“好了,你去看看嫂子吧,她剛纔看你跳進海里很激動,如果不是我拉着,後果不堪設想。”
林悅生點點頭,無奈的看了芊雪一眼,疾步向船艙的方向走去。
推開臥室的門,一眼就看見朝顏坐在沙發上,手裡捧着那本《魯濱遜漂流記》,如果不是臉色蒼白,或許會讓人以爲她根本不知道剛纔都發生了什麼事。
“朝顏,你別擔心,我沒事。”他走到她面前,伸手想抱她,卻被她反彈一樣的閃開了。
“恩,我知道了,你有事也不會站在這裡。”
她冷冷的擡眸看他一眼,繼續看書,其實看起來像看書,事實上什麼也沒看見,眼前一片模糊,那是極力壓抑的淚水在裡面打轉,矇蔽了她的雙眼。
“是不是我下去救芊雪你生氣了?朝顏,你別這樣好嗎?我……”
“你不用解釋。”朝顏打斷他:“我知道,我都懂,撇開你和她之間特殊的關係,任何一個有血性的人都會見義勇爲,我知道你想說這個,我懂,我真懂,所以你不用說了,真的不用說。”
佯裝不在乎,就真的不在乎嗎?眼淚不會撒謊,如果真的不在乎,爲什麼會流淚?
“你明明就很生氣,爲什麼不承認?”
林悅生冷冷的看着她:“我知道你在吃醋,也許我該高興,你吃醋是因爲你在乎我,可是我不得不說,吃太多吃的醋我會覺得累,我不需要你過分的在乎我,我還是那句話,我救芊雪真的沒有私情,如果你執意往那上面想,我也不想再解釋了。”
他說完拿了套乾淨的衣服進了浴室,朝顏聽着嘩嘩的水聲,突然自嘲的笑了。
林悅生出來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整潔,朝顏還是坐在那裡看書,他凝視了她一會,轉身往門外走
也許這個時候,讓彼此靜一靜都好,他真的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對,所以,他不想妥協。
“林悅生……”朝顏突然叫住他,把手裡的書往沙發上一扔,緩緩走到他面前,說:“雖然沒有必要,但我還是想說出來,你說你救芊雪沒有私情,那麼爲什麼每次她一出現狀況,你總是第一個衝上去?原因呢?同情?愧疚?善良?抑或是……本能?”
林悅生背對着她,輕聲說:“我覺得沒有必要回答這個問題,如果你對我有足夠的信心,你應該知道答案。”
“我對你當然有信心,我只是對我自己沒有信心而已。”
“什麼意思?”他扭轉頭。
“沒什麼意思,我就是想告訴你,假如你可以爲了沈芊雪丟了命,那麼我也可以這樣爲你,我看到你跳下海的那一刻,沒有你想象中的什麼嫉妒,我只是恨你不顧一切的跳下去,根本沒想過沒有跳下去的人其實比跳下去的人更痛苦,你有一句話說對了,我太過分的在乎你,怕失去你,甚至還做好了隨時殉情的準備,呵真是可笑,現在你沒事了,大家都沒事了,但是我會記住你說的那句話,不要過分在乎你,因爲你不需要!”
林悅生心一動,伸手抱住她:“朝顏,我知道你有多擔心我,可是那種情形之下,真的沒有時間去想太多,但是我不會就那樣死了,爲了你,不會的,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她推開他,背過身冷冷的說:“是不是我不跟你解釋,你就會認定我是在無理取鬧?是在吃莫名的醋?你總要我足夠的相信你,那麼你呢?你相信過我嗎?”
“我當然是相信你的。”林悅生抓住她的手。
“但我不可能一次又一次的相信你,不可能……”她慢慢的抽回手。
“爲什麼?”
朝顏閉上眼,又睜開:“也許你心裡認爲你是愛我的,你已經把對芊雪的愛都轉移給了我,可經歷了昨晚和今天的事,讓我對你給予的愛有了一番重新的認識,林悅生,你弄清楚了沒有?你對我,到底是愛還是責任?你對她,真的只是出於見義勇爲的本能,還是怕又一次的失去?”
林悅生震驚的望着她,十分篤定的回答:“我對你當然是愛,我沒有必要爲了責任跟你在一起。”
“是嗎?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回答的這麼快,好好想想吧,也許連你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心。”
朝顏說完,頭也不回的出了房間,她的步伐停在費少城房門前,咚咚的敲了幾下。
費少城打開門一看,眼神頗爲驚喜:“朝顏?快進來坐。”
“不用了,我就是想跟你說一下,麻煩你把船開回去吧,我不想繼續旅行了。”
“爲什麼?”
朝顏低下頭,淡淡的說:“不爲什麼,也許從一開始,我們就不該同乘一條船,出來就是放鬆的,可是依照現在來看,我們每個人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芊雪也差點丟了命,你覺得還有必要再繼續走下去嗎?”
費少城輕嘆口氣,說:“好,那我們就回去。”
這一趟原本讓朝顏充滿期待的旅行,最終不歡而散,她沒想過,結果會是這樣,以爲旅行會讓她和林悅生之間的感情得以昇華,卻沒料到沒有走近,反而走遠。
林悅生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他跳下海救沈芊雪的時候,朝顏的心情是怎樣的,因爲他根本沒有辦法體會在乎一個人的感覺。
他唯一體會過的,是失去一個人的痛苦,他失去過沈芊雪一次,所以沈芊雪尋短見,他便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那一刻,也許他自己沒有想過,可是朝顏清楚,他只是不想再失去。
從海上回來已經一週了,這一週兩人之間像隔了層什麼,起初林悅生還主動找她,主動跟她說話,後來漸漸的,感覺她總是那麼冷冰冰,便自己也不肯說了。
他覺得,愛情是建立在信任的基礎上,她則覺得,愛情和責任是要區分開的,兩人在感情方面誰也不肯讓步,彼此漸漸冷落對方……
林老爺的身體每況愈下,朝顏每天從公司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公公的房間看望他,陪他說說話,盡一個媳婦該盡的孝道。
由於和林悅生之間的疏離,讓她心情十分不好,可在家人面前,她卻不表露出絲毫,尤其是在公公面前,她更不提這件事,主要怕影響他的心情,家庭醫生說,他現在不能受任何的刺激,只有心情好病情纔會有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