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二章 此仇不報非女子
只聽到“撲通、撲通、撲通”三聲,湖面濺起水花,不等衆人反應過來,顏卿抱着阮依依一起跌入水中,柴俊和柴情也不能倖免,沒看清到底是誰撞了自己的船,也跟着摔了下去。
小舟上一陣慌亂,艄公和僕人們也跟着撲通跳下水,去救柴俊和柴情。一時間,水面上水花四濺,猶如青蛙跳水,冰冷的湖面上全是人頭,大聲吶喊着,呼救聲此起彼伏。
撞他們的大船上,傳來陣陣笑聲,戲謔的看着他們狼狽落水,好不開心。
撞船時,阮依依正窩在顏卿懷裡,兩人吻得昏天暗地的,突然船身一震,正沉浸在浪漫回味中的他們因爲沒有防備,才被震下了水。
阮依依本能的撒手呼救,剛張嘴,冰冷的湖水咕嚕嚕的全都灌了進去,呼救聲變成了泡泡,咕咕往上冒。
顏卿冷不丁的落水,他本能的伸手要抓住阮依依,想將她帶上湖面,卻被她用力的推開。
這些年來,阮依依爬山涉水,稱不上游泳健將,但也有些水性。假如沒有受驚,她是不會溺水的,但驚慌之下,求生的本能令她四腳狂舞,不停的划動着水,但卻不得章法。湖水嗆裡肺裡,更加令她驚訝。
阮依依覺得自己身體越來越沉,象吸飽了水的海綿一樣,水的阻力令她的划動更加無力,嘴裡肺裡全都是水,就連耳朵裡也灌滿了水,湖面上譏笑聲衝破了水的阻隔,隱隱傳到耳膜處。
莫名的,她有腦海裡立刻浮現出她第一次進宮的情形。當時她不小心掉進了御花園的湖裡,寬鬆的宮服象水鬼的手一般,拼命的將她往湖底拉去。她以爲顏卿會奮不顧身的來救她,可是,當時齊濃兒依偎在他身邊,將他抓住不讓他上前。
那時,還有項陽,是他來救自己的。可是現在項陽不在,顏卿會不會來救自己?
被死神逼近時的恐懼令阮依依六神無主,缺氧的大腦竟在這個時候開始胡思亂想,她竟在這個時候,如此沒有自信的懷疑起他們的感情,懷疑自己在顏卿心目中的地位。一顆眼珠不自覺的溢出眼眶,但很快就混入在湖水之中,誰也看不見,就連阮依依都不知道,她因爲害怕顏卿不愛他,而自怨自艾的哭了。
“阮阮!”顏卿也被這刺骨湖水凍得打了個激靈,他忽然想起柴情提醒過他們,這全是雪山上融化的水,所以湖水的溫度比一般的湖都要低許多。
湖面上方因爲受到陽光照射,所以沒有太大的感覺,但隨着人逐漸下沉,寒氣越重,水也越發冰冷。
顏卿被阮依依推開後,急忙向她游去。他剛一張嘴要喊她,就被倒灌了兩口湖水。顏卿是雪豹,水性一般,他見阮依依漸漸往下沉去,沒有冒險立刻潛下去救人,而是藉助其力道上浮到湖面,深吸一口氣後,屏住呼吸快速下沉,追上了已經不再掙扎的阮依依。
這時,阮依依已經沒有力氣,她幾乎是半懸在湖中間。顏卿伸手從她腋下勾住她,手腳並用,如鯊魚一般,迅速的往上游動,在最短的時間裡,將阮依依帶到了湖面上。
他們剛一冒頭,就看到周邊全是小舟,上面掛着柴家的錦旗。大家手忙腳亂的將顏卿和阮依依都拉了上來,這時,顏卿看到柴俊和柴情也剛被救上來,都在不停的咳嗽喘氣,將肺裡的水全都咳了出來。
顏卿轉身將半昏迷的阮依依抱了起來,大掌按在她的胸口,開始施展內力,將肺裡的水全都逼了出來,然後施以針炙,阮依依才慢慢的緩過勁來,無力的睜開雙眼,茫然看着四周。
此時,他們全都轉移到湖邊的柴家畫舫之上。這畫舫,足足有三層,一樓甲板已經聚集了所有的護衛家丁和僕人,丫環們則拿着乾淨的衣裳到二樓替他們更衣。阮依依身體最弱,在二樓的臥室裹在被子裡,喝着薑湯,靠在顏卿懷裡許久都沒有力氣說話。
明明是夏日,但阮依依凍得直打哆嗦。僕人們不得不生火燒炭,將房間的溫度提高。衆人熱得滿頭大汗,唯獨阮依依仍然覺得冷,裹着被子許久都沒有說話。
“肯定是牛家那個王八蛋!打聽到我們出來遊船,就假裝不小心撞我們!護甲兵,給我殺過去,把那個王八蛋給我宰了!”屋外,傳來柴情怒不可遏的聲音,緊接着,就聽到盔甲的轟轟聲,好象有人在排隊列,準備出征似的。
阮依依疑惑的看着顏卿,又咳了兩聲。湖水太冰,喝了兩大碗薑湯才勉強將骨子裡的寒氣逼出來,但身上還是沒有力氣。
阮依依很想去看個究竟,但看到顏卿深沉的眸子,知道他肯定不會答應,便小聲說道:“師傅,牛家又是什麼人?”
“朝廷收走了柴家茶、鹽、鐵的專營權後,無憂國很多大家族都趨之若鶩,想爭得以上的專營權。十年前,同時起緣於江南的牛家終於得到了茶葉的專營權,做得風生水起,一躍成爲無憂國的新貴。”顏卿在皇宮待了些時日,雖然不關心時事,但還是瞭解一些內情。他見阮依依聽得津津有味,便詳細的將中間的一些曲折說了出來,末了,他無奈的笑道:“牛家和柴家在江南時就有矛盾的,都是當地的大家族。柴家走後,牛家獨大,但得到了榷茶權後,他們也跟到這裡來了。”
阮依依頓時明白了,以前,只有柴家有榷茶權,雖說是被朝廷重新收繳回去,但最終又落到了牛家。本來就有世仇,牛家還得意揚揚的跑到大西北來炫耀,不針鋒相對纔怪呢。
他們在柴家的小般上,準備擺渡到這畫舫之上去遊湖,正巧碰到牛家的人,大約他們覺得是好機會,就乾脆撞上來挑釁。畢竟,水面上的事,說不清楚,柴家一時半會的也不可能有證據去證明牛家是謀殺,而且,他們也沒死,牛家這麼做,肯定也是算好了纔敢這麼大膽。
只是,他們千算萬算,沒有算到,他們把顏卿和阮依依給撞下了水。
顏卿見阮依依的眼珠子又開始亂轉,就知道她有了主意。果然,不等他問,阮依依就扯着顏卿着急說道:“師傅,快勸住柴情,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挑事。”
說完,就要推顏卿出去。
顏卿剛打開門,就看見甲板上已經糾集了一羣人馬,個個都銀袍金甲,長矛短劍,好象突然一下從湖裡冒出來的天兵天將。顏卿暗自讚歎柴家的實力,這樣的隊伍,就算是朝廷也不見得有這樣的裝備。
柴俊正在旁邊勸柴情,但根本沒有用。柴情剛抱了一身乾爽衣裳,頭髮絲還溼漉漉的滴着水,臉都沒有擦乾淨,就氣得在甲板上組織人馬,準備殺過去。
畫舫對面,也停着一艘大船,比柴家的小些,只有兩層,上面彩旗飄飄,大紅“牛”字迎風飄揚。二層船舷上,站着一個身材中等的男子,長相一般,面露猥瑣之意,特別是那身綠油油的長袍,看得讓人忍不住的想起樹葉上的蠕蟲。
柴情一看到他就有種想針去戳他的衝動,特別是看見他靠在船舷上囂張跋扈的樣子,就氣得指着他大罵起來:“牛屎蛋!你等着,我今天不殺了你,我不姓……”
柴情正罵得帶勁,顏卿忽然不聲不響的出現在她身後,伸手輕輕的按在她的肩上,柴情立刻戛然而止,驚愕的回頭看顏卿。
“不要上他的當。”顏卿擡頭看着對面,牛家畫舫之上站着的正是牛家的獨苗牛嗣鄲。因爲他出生在鄲陽,嗣字輩,所以纔會有這樣一個諧音可笑原名字。但父母所取上了祖譜,牛嗣鄲也沒有辦法,他最恨別人拿他的名字說事,柴情剛纔當衆罵他,他也氣得夠嗆,按捺住不衝上前放火燒船,爲的是等柴情帶兵攻上,到時候有死有傷,官府也不能怪他。
柴情盛怒之下,想不到這麼多,柴俊知道,卻勸不住。顏卿只是輕輕的一句話,柴情就徹底冷靜下來,崇拜的看着他,剛纔因爲憤怒而扭曲的臉蛋立刻恢復了正常,甜甜一笑,說:“知道了。”
柴俊看得瞠目結舌,無奈的嘆着女大不中留。
顏卿簡單的把牛嗣鄲的意圖告訴了柴情,然後勸道:“你且去二樓陪陪阮阮吧!她有話跟你說。”
柴情見顏卿是來傳話的,也不介意,點頭蹦蹦跳跳的跑回二樓去。柴俊見柴情走了,這才鬆了口氣,當場下令所有護甲兵保護畫舫,又找來幾個忠心的僕人,低語幾句,叫他們趕緊去找柴智示警,然後看着對面失望的牛嗣鄲,突然豎起了大拇指。
所有人都看見柴俊的大拇指,慢慢的傾斜,最後,大拇指向下,用力的往下頓了頓。
柴俊一句話都沒說,只是用行動,表示了對牛嗣鄲的輕視。
牛嗣鄲本來也想做個手勢來回應,可是柴俊已經先這麼做了,自己再回擊就顯得沒有力量。他恨恨的一拍船舷,吩咐開船,跟着柴家的畫舫,不遠不近,也知有何目的。
柴情剛到二樓,敲門進去後,就看見阮依依柔弱無力的靠在牀邊,閉目養神。柴情第一次見阮依依,只覺得她比常人瘦些,卻沒想到她身體這麼弱。顏卿是醫術高明,都沒有把她養得白白胖胖,看來她的底子不是一般的弱。
“阮……阮姑娘……”柴情小聲的喊她,阮依依突然睜大眼睛,衝着她做鬼臉,險些把柴情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去。柴情見阮依依恢復了精神,還笑呵呵的,扶額嘆道:“你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啊!”
“我見你火氣旺,故意嚇嚇你,讓你放鬆放鬆。”阮依依很欽佩柴情的豪爽,剛纔在甲板上她那幾嗓子,嚎得人很解氣。那個牛屎蛋肯定也氣得七竅生煙,現在柴情又沒有上當,那個牛屎蛋肯定正氣得拿頭撞牆。
柴情以前想做點壞事,都要躲着柴智。柴俊偶爾陪着她一起做壞事,也是小心翼翼的。她見阮依依笑得狡黠,殲殲的,覺得有戲,立刻來了精神,湊上前去,問:“此仇不報非女子!你有什麼想法?”
“我有很多想法,但是,最重要的想法就是,我們只能來陰的,不能明着來。而且,報仇不着急,要隔段時間,我們才能把事情都撇得乾乾淨淨!”阮依依的安撫,並沒有說服柴情。
柴情堅決熬不過晚上,如果今天不能報仇,她說什麼也睡不着。
其實,阮依依也不是那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人,她已經是耐着性子在勸柴情,當她發現柴情跟她一樣時,立刻拋棄了這個假面具,拉着柴情,詳細的問清楚情況之後,在她耳邊嘀咕了一陣子。
柴情聽得心花怒放,還沒有開始着手準備,就已經是樂不可吱,哈哈大笑起來。
顏卿和柴俊進來時,她們兩個已經是笑得前俯後仰,抱成一團,花枝亂顫。特別是阮依依,幾乎喘不過氣來,臉頰桃花,美眸彎彎,衝着顏卿伸出雙手時,顏卿快步上前將她抱住,低聲問她:“阮阮爲何如此高興?”
“因爲我想看煙花。”阮依依巧笑倩兮,美目眸光瀲灩,勾人眼神若有若無的從顏卿的臉上轉到柴俊那,莞爾一笑,糯糯的嗓音,一如江南小點,甜而不膩,糯而不粘:“柴俊哥哥,阮阮想看煙花!”
柴俊被阮依依這聲哥哥喊得,骨頭都酥了。他喜歡阮依依這是無庸置疑的,就憑着阮依依這聲哥哥,叫他現在立刻再跳下玄水湖裡去,他都願意。
但,柴俊不是一般的紈絝子弟。擺明了,顏卿是她的正主,就站在自己面前,好好的,這忽冷忽熱的態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改變,柴俊再喜歡阮依依,也不會這麼容易上當:“看煙花怎麼也是晚上看是吧,大白天的,看不出什麼名堂的。”
柴情就知道,柴俊不會這麼容易上當。柴俊是愛鬧事,但他比柴情更有分寸。昨晚剛被柴智罰跪,今天他會更加小心。牛嗣鄲是過分,惡人一枚,而且他挑釁在先,回擊是應該的,但柴俊絕對不會傻不拉嘰的在這個時候敲鑼打鼓的去報仇回來。
柴智經常教育他們,就是打,也得陰着來,好事只管天天喊,壞事一定要做得低調,悄無聲息。
還有,柴智還不停的教育過他們,要做就要做損人利已的事情,損人不利已的,打死也不幹。
這個時候,大白天的,在遊人如織的玄水湖上打擊報復牛家,損人的目的達到了,但對自己又能有多少利?當衆撕破臉這種無聊的事,只有牛家那腦殘的兒子才做得出來,柴家如果也跟着一哄而上,只會惹出事端。做生意的,圖得是和氣生財,這個時候,不能立刻與牛家翻臉,至少,要保證表面上的平靜。
這些道理,柴俊懂,顏卿也知道,但柴情和阮依依都是急性子,受了委屈不能反擊,她們怎麼肯這樣窩囊的忍氣吞聲!
“師傅!我不管,我一定要那個牛屎蛋不好過!”阮依依很快就跟着柴情學着喊牛嗣鄲的外號,每說一次牛屎蛋,都特別的解氣。
顏卿對牛嗣鄲並無特別感覺,但他剛纔撞船令阮依依落水,顏卿第一個不會放過他。剛纔他一直不出頭,是因爲這畢竟在柴家船上,牛嗣鄲針對的是柴家,此時他來出頭並不合適。現在,阮依依嚷着要報仇,顏卿當然是二話不說的投支持票的。
“你有什麼主意,別瞞着師傅,說出來,師傅幫你達成。”
阮依依飛快的瞥了柴俊一眼,裡面全是深深的鄙夷。看顏卿多會說話,哪裡象柴俊,只會推託。
柴俊吃了悶虧也不出聲,只能拉過柴情問她到底有什麼主意,嘀嘀咕咕的,也大致瞭解了阮依依的計劃。
就在柴情向柴俊詳細說完計劃之時,阮依依也與顏卿溝通完畢。柴俊覺得計劃可行,他探究的看着顏卿,見他緘默不語,也不敢隨便出主意,只是愣愣在站在那裡等顏卿表態。
過了會,顏卿擡頭問柴俊:“煙花何時能運來?”
“最晚一個時辰!”柴俊快速說道:“可以差人駛小船走水路回府,再運回來,離要畫舫別駛得太遠,一個時辰內肯定能運回來。”
顏卿點頭,突然坦然一笑,說道:“我看着這畫舫配了三艘小船,派兩艘去運吧。多運些火力大、煙花漂亮的來。”
柴情一聽,眉開眼笑。聽着顏卿這意思,他不但同意阮依依的計劃,還有心要助一臂之力。
他們都知道顏卿的真實身份,只要他願意出手,還有達不成的?
柴俊立刻交待僕人,快些回去運煙花。顏卿趁這個時間給阮依依按摩,藉着薑湯的熱力,很快就暖和了許多。
阮依依的剛身子爽快了些,就挽着顏卿的胳膊來到外面,仔細辨別分向。
自從阮依依學會了御風術之後,對風向和風力都特別的敏感。她見牛家的畫舫總是與他們保持着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看樣子,牛嗣鄲剛纔得了便宜,笑得太開心,準備一直跟着他們,找機會撿漏,還來一次。
“真是一頭豬。”阮依依淡淡的評價他。雖然沒有看清他的長相,但阮依依覺得,他就是個豬頭豬腦的人。
柴家以大局爲重,不在這湖上與牛家大打出手,爲的是自己的臉面和生意上的和諧。但這些並不代表柴家好欺負,牛家逞一時之得意,卻忘了以後的平安。
所謂積怨,也就是被這種無知的人給折騰出來的。
顏卿見阮依依說得這樣直白,忍俊不禁,捏捏她的鼻子,勸道:“你剛受了些寒氣,還是進去休息,別吹風。”
“沒事,太陽出來了,曬曬還更暖和。”阮依依搖頭,轉身問柴情:“你帶了多少護甲兵?”
護甲兵其實就是柴家養的家丁,但每一個都受到了嚴格的訓練,裡面大多有好幾輩都爲柴家服務,是最爲忠誠的死士。柴智爲了安全,每年都會從外面請來不同學派的武功高手,專供在柴家教他們習武,隨隨便便挑一個護甲兵,都能以一抵十。
柴情想了想,說:“不多,只有十個。”
“是否熟悉水性?功夫如何?”阮依依仍然不放心的追問。柴俊剛巧從甲板處回來,聽到阮依依的問話,爽朗一笑,說道:“柴家的護甲兵,如果連這些基本功都沒有,還有臉面見人嗎?”
阮依依見柴家兄妹都胸有成竹,這才放心。她交待柴俊,將改變畫舫的行駛方向,以保證他們的畫舫一直在牛家畫舫的上風口。
突然,湖面吹來一陣暖風,阮依依卻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她打了個哆嗦,下意識的躲進顏卿的懷裡,小聲說道:“冷。”
顏卿就知道,薑湯對她沒有用。他焦慮的皺眉,將她重新帶進房裡,將她平放在牀上,略施內力,開始在她身體上四處油走,將骨子裡的那點寒氣,一點點的逼出來。
“師傅,你知道阮阮剛剛落水時,想起了什麼嗎?”阮依依忽然很感傷的說道:“阮阮想起進宮那晚也曾掉進湖裡,當時,是師叔救的阮阮……”
顏卿停下手,怔怔,才說:“那時師傅不知道阮阮對師傅有多麼重要,所以才……以後不會了,阮阮莫要怨恨師傅。”
阮依依莞爾一笑,突然抱住顏卿,嬌嗔道:“人家沒有怨恨師傅,只是提醒師傅,假如以後師傅不理阮阮了,或者傷了阮阮的心,阮阮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師傅的!”
顏卿再也沒有說話,他只是死死的抱住阮依依,好象她此刻就會消失在他的懷裡。久久相擁,一切情感都在不言衷,無論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永不分離。
柴俊和柴情見顏卿帶阮依依回房療傷,便分頭行動,去安排事宜。一個時辰後,僕人送來煙花,放在甲板之上。
牛嗣鄲遠遠的看見他們搬煙花,指揮着牛家畫舫加速,想靠近些,看個仔細。
這時,顏卿剛剛收了內力,將大汗淋漓的阮依依扶起來,捏個了祛水決,很快,阮依依就神清氣爽,逼去寒氣之後,人也精神了好多。
柴情差人來通知他們,阮依依伸了個懶腰,也來不及問顏卿自己到底是怎麼了,爲何突然身體變差,便走了出去。
剛出門,就看到牛家畫舫在離他們一個船身距離的下風處,阮依依抿抿嘴,指揮船伕將煙花全部搬到了船頭上,正對着牛家的畫舫。
牛嗣鄲似乎看出端倪,他又走到船舷處,哈哈大笑起來:“怎麼?剛纔被水淹了不服氣,想點菸花燒了我的畫舫?”
阮依依白了那牛嗣鄲一眼,聽到柴情咬牙切齒的低聲咒罵:“平時沒見他腦子靈光,今兒怎麼這麼聰明瞭。”
“放心吧,就是要他知道。”阮依依上前,顏卿一直陪着她站在她身邊。阮依依擡頭,看着那牛嗣鄲,突然,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阮依依原本不想在這麼關鍵的時候笑出聲來,但她剛纔纔看清牛嗣鄲的臉,這男人,長相一般,五官也一般,唯獨那鼻尖,高高翹起來,象要飛出他那張平板大臉,如同平原之上猛然撥地而起的小山包,要多突兀就有多突兀。
柴情見阮依依笑,很是奇怪,問她:“你笑什麼?”
“你沒注意到他的鼻尖嗎?”
“嗯?”柴俊仔細端詳了牛嗣鄲的鼻尖,跟以前一樣,沒有變化,既沒長出一顆痣也,也沒有多出一道疤,很正常。
阮依依歪着身子頂了頂顏卿,問他:“師傅看出什麼來了嗎?”
“如果這個時候下雨了,我們可能要擡起臉才能感覺到雨滴落下來,但他,只需要站着就行。”顏卿說這話時,很平淡,沒有說書先生的跌宕起伏,也不象學堂夫子的古板無味,就是簡單的談論着天氣,但卻沒有人聽懂。
柴情沒明白過來,更加崇拜顏卿。反而是柴俊很好奇,追問道:“爲什麼他只要站着就行?”
“因爲他的鼻尖太翹,第一滴雨直接落在上面,他當然不用擡頭就能感覺到下雨了。”阮依依憋不住,主動揭開了這個謎底。柴俊和柴情怔住,然後開始捧腹大笑。
牛嗣鄲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但看見他們在那裡竊竊私語,直覺是在笑話他,不禁惱羞成怒,氣得一個勁的拍木欄杆。
“喲,今兒你們柴家還有客人?”牛嗣鄲見柴家畫舫上不但站着柴俊和柴情,還有阮依依和顏卿。他仔細看了又看,並不認爲。牛嗣鄲自詡是過目不忘之人,無憂國的達官貴人少說他也見過八成以上,阮依依和顏卿他壓根沒有印象,應該不是上等人,但他見柴家兄妹對他們兩個很緊張恭敬,又有點摸不透他們的來歷,便試探性的喊話:“你們是從哪來的?柴家招呼得不好,可來我牛家,保證錦衣玉食,好好的招待你們二位!”
“哼,你們牛家確實招待得好!第一次見面就把我們撞到湖裡去,險些喪命,你招待得可真正是好啊!”阮依依本不想理這種無聊之人,但聽到他說話就會忍不住的譏諷他,便接了他的話,笑話他。
牛嗣鄲斜睨阮依依,先前他一直注意着柴家兄妹,並沒有在意她。剛剛看了個仔細,才發覺這小女娃長得頗爲清秀,好象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下凡來遊玩時迷了路,纔在柴家做客停歇。
牛嗣鄲起了色心,忍不住的想輕薄:“你這小妞倒有幾分姿色,比柴家三小姐還要美上幾分,不如來我牛家,做我的小妾,爺保證讓你每晚都很享受,抱着爺真喊要!”
阮依依臉色一暗,顏卿突然上前將她拉回到自己的身後。修長的食指憑空一彈,只聽到“嗖”的一道,直擊牛嗣鄲的啞穴,令他當場失聲,再也說不出話來。
牛嗣鄲突然一下感覺自己被鬼掐了喉嚨似的說不出話來,急得揮舞着雙手。牛家僕人們檢查了半天,才發覺他被點了啞穴。誰也不知道他怎麼突然被點了擊,手忙腳亂的給他解穴之後,牛嗣鄲才能張嘴說話。
“我靠,哪個狗孃養的給爺點了穴!”牛嗣鄲扯着嗓子大罵,全然不顧身邊還有其它人家的畫舫,他剛罵完,其它畫舫就有人偷偷捂嘴笑,只是礙於牛家的勢力,不敢當衆笑出聲來而已。
柴俊和柴情則不可思議的看着顏卿,他們都知道他醫術高明,卻沒想到,隔空點穴這種失傳多年的武功,顏卿也會。
只有阮依依,一點都不驚訝。顏卿活了五千年,任何失傳的東西他都知道,只不過他深藏不露,平時也不會用這個來懲罰別人,所以纔沒人知道而已。
剛纔牛嗣鄲輕薄她,顏卿怎麼可能善罷甘休,隔空點穴教訓他已經是很輕微的懲罰了。沒弄顆毒藥毒死他,真心是給全天下人面子。
牛嗣鄲站在船上嘰哩呱啦的抱怨了大半天,見沒人出來承認,突然的收聲又顯得自己沒有面子,忽然伸手指着柴俊,大罵道:“是你!肯定是你的使的陰招!”
柴俊假裝無辜的聳聳肩,攤開雙手,大聲迴應道:“這湖上少說有二十艘畫舫,大家都看到我站在這裡什麼都沒有動,怎麼可能點你的穴!牛屎蛋,你不會是昨晚吃五石散吃多了,產生了幻覺,總覺得每個人都象你這樣,沒事找事的害人?!”
牛嗣鄲被牛俊頂得啞口無言,牛嗣鄲吃五石散的事也是公開的秘密,周邊畫舫已經傳出陣陣譏笑聲,聽得牛嗣鄲火冒三丈,恨不得一下子蹦到柴家畫舫上來,一把火把他們全都燒掉。
阮依依見他氣成那樣,突然拍拍柴情,示意她開始計劃。
柴情走到煙花旁邊,手拿着火摺子,清清嗓子之後,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牛嗣鄲,大聲說道:“牛屎蛋!你跟着我家的畫舫做甚?不怕突然撞上來,弄得船毀人亡?今兒我要放煙花,你不怕我家煙花落到你的船上,把你家的船給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