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眨動的眼皮,偷偷一笑,輕輕退回一步。
矮冬瓜察覺我要離開,突然睜開眼問道:“沐風,你是不是喜歡劉雅麗?”
看這傻子都問的什麼屁話,劉雅麗一個丫頭片子能是我李沐風的菜?我故作生氣怒道:“你在胡說八道,看我不打死你。”
矮冬瓜見我發怒,把被褥拉來矇住頭不敢再多說話。
今晚上除了吳奶奶來一趟,沒有其他鬼魅來找我,迷迷糊糊地休息一會。
天還沒有亮,從門口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還有人大喊:“老闆開門有急事。”然後敲門聲變成了擂門聲,咚咚咚、砰砰砰。
奇怪,矮冬瓜怎麼還沒有開門?我翻身起來去開門。
喊門的是一絡腮鬍莊稼漢子,急火火的樣子道:“楊婆婆走了,急需你們前去,順便給準備一下後事需要的所有物品。”
“好咧。”我答應着,眉頭緊皺,想起楊婆婆前幾日還好好的怎麼說走就走了?不由得聯想到昨夜吳奶奶託付一事;豁然頓悟,這事源於此!看來一切都有定數的。不過,也挺奇怪,楊婆婆好端端的怎麼說去就去了呢?心裡這麼想,已經用嘴說了出來:“楊婆婆不是好好兒的,怎麼就去了?”
“唉!作孽,楊婆婆沒有病,是生生氣死的。”莊稼漢子吧嗒一口煙,一口唾沫呸隨意的吐在地上,見我正在拿眼看他,下意識的伸出一隻腳使勁在地上蹭了一下道:“楊婆婆那不孝子在班房裡割脖子自殺了。”
我手一抖,驚訝道:“怎麼回事?”
“細節我也真不知道,可能是想到終究要死,乾脆自己了斷吧!”莊稼漢子搖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在安靜的等待我給拿出老錢來就要走人。
臨走時,丟一句話道:“記賬,咱隊長會來跟你結賬的。”
天還沒有亮,外面黑黢黢的,但是我得抓緊時間跟在莊稼漢子的背後去一趟楊婆婆家。
人走時,放炮仗、燒老錢,蹬腳雞一應具備。這些都是家屬必須做的,但是楊婆婆家裡除了那個幼小的女孩兒好像沒有別人。
如此,我更加是急得火上房,幸虧的是矮冬瓜在;我朝頭頂庫房喊幾聲:“矮冬瓜起來了,有事做。”
接連喊幾聲矮冬瓜都沒有答應,我急爬上梯子去看,藉助鋪子裡的電燈光線看,這才發現矮冬瓜根本就沒有在牀鋪上。
那被褥卷在一起,枕頭丟在地板上,人沒影了。
矮冬瓜連夜跑了,去哪都不知道;我氣哼哼罵道:“混賬。”還得去楊婆婆家,打點一切善後事宜。
沒有了矮冬瓜打幫手,我只能一個人去,等打理好一切再回到鋪子,那個時候張鐵嘴跟田翠花已經來了。
到楊婆婆家時,鄰居們好幾個都圍攏在門口,七嘴八舌議論着什麼。
看我來了,就簇擁着我進了楊婆婆的屋裡。
老人還捲縮在椅子上,面色死白,身子已然僵硬,眯眼狀,歪頭、雙臂垂直在一旁。
“誰給穿戴一下老衣,然後在手掌心塞倆飯糰,四個得力的男人來擡進堂屋用一塊木板門放好。”我大聲吆喝,接二連三有人進來,照章辦事。
飯糰是用來去陰間打狗的,在剛剛離開人世間時,那些陰間的狗欺生,會狂咬他們,所以必須準備飯糰。
在鄰居老人們的幫助下,老人已經穿戴好老衣放置在堂屋中。
在農村,遇喪事;喪家請來莊鄰、族人公推‘主事’一般都是由生產隊長來主事,何況楊婆婆家裡已經沒有人了。
我羅盤定位墓穴,由主事安排人挖掘墓坑,採購物品,收禮記帳,接待弔喪客人。
我念經超度,擇定孝期。埋葬、三日後全家可去墳地祭奠,稱‘攢三’;服喪朝三七、五七、七七、等。
安頓好一切,我惦記矮冬瓜,急火火的趕回鋪面;張鐵嘴跟田翠花還有喂不飽已經來了,我當即安排喂不飽繼續去跟楊婆婆的喪事,我得去找矮冬瓜。
怕的就是這丫的負氣回怖寒鎮,那樣我一個人呆在外面,特孤單。
之後我還是在岷江支流那橋墩下找到矮冬瓜的,邪門的是,他當時處於神志不清醒很相似離魂夢遊那種症狀。
在後來矮冬瓜告訴了我離開鋪面的所有細節。
矮冬瓜還是記恨我打他,所以越想越氣,就賭氣起來跑了。
他一路走,一路罵,罵李沐風不知好歹,罵李沐風不仗義,總之罵很多很多我李沐風的壞話。
罵着罵着,矮冬瓜忽然憎恨這些路燈,真憎恨有光的環境;這樣、他就一直走,一直走到沒有路燈,沒有光的地方。
其實小鎮不大,一條路沒有幾盞路燈,之後就連綿不斷的樹枝;在過去一點點就是那座岷江支流。
在岷江支流那座橋下曾經有淹死過人,淹死的這個人是一個醉漢;矮冬瓜不怕這個,他跟隨我這麼多年,好歹也學了一點皮毛功夫,所以他繼續朝前走。
憎恨有光的地方,沒有了路燈,眼前一片黑;嘩嘩的流水聲,伴隨着風吹刮樹枝的颯颯響聲,原本覺得沒有什麼的矮冬瓜,突然感覺這一切似乎有些詭異起來。
藉助夜色,肉眼看到些許殘影從一邊掠向另一邊;不過也有例外,一抹佝僂的身影坐的姿勢在橋墩旁邊紋風不動。
這麼晚了,是誰坐在這裡?矮冬瓜走過去,湊近的看;看他雙腿併攏,手肘並放在膝蓋上,頭埋在手肘上……
要是在大白天看見這個,倒沒有什麼覺得奇怪的;因爲有人走路累了,席地而坐在草坪上,姿勢大都是這樣的。
可是在漆黑的夜看見這個,矮冬瓜愣住、心裡毛毛的感覺;渾身雞皮疙瘩一下子冒了出來,手下意識的去摸口袋,他記得口袋裡好像有一張符紙的。
可能是聽到動靜,埋伏頭的人緩緩動了起來,慢慢擡起頭,忽然出口道:“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你能幫我嗎?”
媽呀!這一下,矮冬瓜真心的害怕,說話的不就是很久以前酒醉淹死在橋下的那個男人嗎?一害怕,他就跑……不要命的跑,那個男人的聲音一直在耳畔久久迴盪;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你能幫我嗎?
矮冬瓜跑啊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反正他看見一道門才停下來。
當他停下來時,忽然覺得不對勁,剛纔慌亂中怎麼跑到亂墳崗幼稚園來了;他看見幼稚園好好的矗立在那,沒有火燒過的痕跡,沒有雜草、沒有焦糊的味道。
這是怎麼回事?
就在他進退維谷不知道怎麼辦時,從幼稚園門口傳來一聲大叫:“矮冬瓜哥哥……”聽得出來是劉雅麗的聲音。
又是她?矮冬瓜心裡毛躁起來,賭氣不予理會;可是有一種奇怪的力量,牽扯住他情不自禁地靠近幼稚園。
矮冬瓜捫心自問,這是怎麼了?我是要離開的啊!
第二聲:“矮冬瓜哥哥救命……”
矮冬瓜看見幼稚園燈火通明,一扇窗口一閃而過一抹熟悉的身影,那就不是劉雅麗嗎?我這是在做夢?他使勁的搖頭,想要自己清醒過來。
腳不受控制的繼續前進,就像是着魔那般,來到幼稚園的門口,一襲冷風,倏然驚醒,猛然後退……
一股強大的力量衝開大門,無形中好像從大門伸出一雙手,吸的方式把來不及跑的矮冬瓜,吸了進去,接着只聽見從身後傳來砰一聲響,震動得心房都猛烈一跳那種感覺,他知道房門已經自動關閉。
矮冬瓜轉身本能的拍打關閉的大門,大叫:“放我出去。”拍打許久,沒有人應聲,也沒有聽到喊聲,這一刻屋裡很安靜、安靜得聽得見自己噗通噗通劇烈跳動的心。